《大秦女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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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女乐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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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胡亥流泪了。
  她见过高渐离流泪,却没见过胡亥流泪。十三岁的男孩子,时时哭鼻子会被人笑话,所以胡亥从来没有哭过。到了后来,瑾娘甚至都没有再把胡亥当成是孩子,因为他的谈吐,他的手段,已经不像是一个孩子了。这中间当然少不了赵高的教诲,可是胡亥也长成了这样一个早熟而可怕的人。
  瑾娘想,该哭的难道不是我吗?你为什么又要哭?不就是咬了你?
  胡亥的眼眶发红。他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落雨的天空,硬是止住了眼泪。他默然收回了手,左手有一圈牙印,被咬破了一点。他低头看看,闭上眼睛,把那个伤口贴到脸颊上,神情悲戚。
  “我……”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再说不出话。瑾娘从石阶上费尽地站起来。衣服全湿透了,走起路来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她捡起被扔在一边的空桶,慢慢又走下了台阶。水全洒了,她还要再重新拎一桶回来。
  经过那把被胡亥扔在雨里的伞时,瑾娘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着。她走得飞快,就像不想再看到胡亥一般;隔着雨雾,不一会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提水事件之后,瑾娘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果然生病了。她被雨淋了,又被一桶山泉水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秦朝的条件也差,回去只能将湿透的衣服换去,连洗个热水澡都是奢望。被胡亥伤了的手指虽然没有达到粉碎性骨折碎成渣渣的程度,却也时不时就疼一下,让她心烦。当天晚上,瑾娘就发起了烧。
  屋漏偏逢连阴雨,嬴政又召瑾娘去阶前击筑。她脑袋昏昏沉沉,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跪坐在阶下,只想一头倒地再也不醒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弹些什么曲子,左手机械地按着弦,右手手指还在发疼,拿着竹板一拨弦,就疼得一激灵。刚开始她还能听出来自己弹得是什么调调,后来浑身都发冷,只觉得殿外雨水的寒气都窜到了她的身上,偏偏头疼欲裂,脑袋热得好像埋了火药,随时都要爆炸,弹了些什么调调,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瑾娘听到刀笔停下来的声音,她忍不住暗喜,莫非嬴政准备休息,她也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嬴政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异常:“阿靖,你今日所奏,都是些什么东西?”
  瑾娘烧得糊涂,倒不觉得害怕,听到嬴政这样问了,伏地胡言乱语,也不知道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启禀陛下,所谓心中有思,则思远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一生一代一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暮东风

  灯烛摇曳,黑色的帐幔在殿上飘拂,汇在瑾娘面前,尽是艨艟的黑影。嬴政啧了一声,自竹简堆之中抬起头道:“怎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莫非撞邪了。”
  瑾娘只是跪着,没有说话。嬴政大概觉得奇怪,便抬起头看她一会儿,却也没有诘问,更没有发脾气。随后他吩咐道:“朕累了,乐师都退下吧。”
  在一旁伺候的宦官连忙走下阶来,将瑾娘拖出了殿去。被殿外掺着雨水湿气的冷风一吹,瑾娘忽然又清醒过来了。头还是疼得像被人敲了一顿,神志却是明白的。宦官小声对瑾娘说:“姑娘病得厉害,好在陛下没有责怪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瑾娘道了谢,手中抱紧筑,深一脚浅一脚沿着走廊走去。风一阵阵吹过来,她裹紧了衣服,仍然抵御不住寒意,好像有人正拿着一盆一盆的凉水往她头上泼。雨又下大了,隔着木头的栏杆吹进来,夜空中好像从哪里传来琴声,瑾娘脑袋发昏,只觉得那琴声像是高渐离所弹出来的,听来听去都是《琴师》的调子,可是高渐离又不可能出现在咸阳宫中。
  她好不容易在捱到住处,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半天都不愿意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意识却还算清醒。在周围一片黑暗中,仿佛也浓浓淡淡析出了层次。她看见很多人的脸,自己那个哥哥宋康,还有所谓的父亲,死去的阿瑞、蒙肃,还有高渐离……他就在很近的地方,低头击筑,瑾娘想要靠近他,想要伸手去碰他,他却抬着头对另一名男子笑了起来。那名男子短衣结褐,身上背着剑,一定就是荆轲了吧……易水滚滚,寒风萧萧,荆轲和高渐离的身影都湮没在了黑雾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
  瑾娘挪了一下身体,费劲地伸出还发疼的右手,想要去抓住在幻境之中高渐离飘飞的衣带。忽然有一双手将她的手握住,拢在手心里。那人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她睁开眼睛,只看见在不知何处传来黯淡的烛光中,那人身材瘦小,一袭白衣。
  “渐离?”她咕哝了一句,声音太轻,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那人顿了顿,扶起瑾娘的肩膀,半拖半抱着,将她放到榻上,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然后这个人就在瑾娘身边跪坐下来,手轻轻在瑾娘脸上抚摸着,按住她发烫的额头。他的气息熟悉,让瑾娘忽然想要发抖。
  他是胡亥。谁知道胡亥是怎么在半夜混进了宫闱之中,又在这里找到了瑾娘。胡亥不知从哪打来了水,将布巾濯湿,擦拭着瑾娘的脸颊。水冰凉的,让瑾娘感觉有点不舒服。胡亥凑到瑾娘耳边说:“姐姐,今天的事情……对不住。”
  瑾娘觉得像是咽了块炭火一样,卡在嗓子眼,嗓子灼痛,不想去搭理胡亥,所以也不说话,索性一直闭眼睛装死。胡亥等了一会儿,见瑾娘没有反应,才放下心般,又絮絮说个不停。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想再等太久。你越从我身边离开,我就越舍不得你。也许我们都疯了,我想要杀了你,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到我的真心。”
  瑾娘躺着,闭上眼睛,也不说话,也不回应。胡亥沉默了一会儿,摸索到被子里,牵出瑾娘的右手,在她的手指上吻了一下,又贴在他侧脸上,轻轻摩挲。他的手发冷,却是让人不舒服的冷。瑾娘合着眼睛,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胡亥搬过来瑾娘的筑,开始弹一首曲子。可能是怕惊扰到旁人,拨弦的动作很轻,筑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雨声中颤抖,也听不出来什么曲调。
  过了会儿,胡亥又挤在了瑾娘的身边,与她并肩躺下。榻上本来就窄小,又多挤了一个人,瑾娘头疼得厉害,顾不了计较这么多,居然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方蒙蒙亮,雨却还未停。瑾娘坐起来,犹觉得四肢发软。胡亥早就离开了,靠近门口却放着一把湿透了的绢布伞。瑾娘走过去捡起一看,是胡亥的那把伞,浅黄色的绢面被雨水所洇湿,颜色深了一层,成了姜黄色。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是否雨停了没有,他却将这把伞留在这里,莫非还想要给瑾娘留个念想。
  想到这里,瑾娘握着伞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赶紧又把那伞抛到一边去。
  亏得瑾娘只有十七岁,正是身体好的时候,睡了一觉,病竟也愈了大半。早上用过哺食后,阎翩翩见瑾娘脸色不太好,就唤来宫中的侍医给她看病煎药。这医生姓夏,三绺长须,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有一个小童专门为他背药箱,捧药囊。此人正是夏无且。
  夏无且为瑾娘诊脉后说道:“感染风寒而已,且已自愈大半,姑娘宽心。”正说着,忽然帘子被人一掀,一个少女的脸探进来,见里面有生人,连忙又退了出去。在帘外说道:“瑾妹妹缘何身体抱恙?”
  瑾娘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想不起来是谁。待夏无且出去了,对那女子行礼,叫“公主”,瑾娘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嬴政的女儿嬴阴嫚。
  阴嫚走进来,笑道:“我是昨天才听说叔宋姑娘又回来的,我独自进宫也无聊得很,所以就过来瞧瞧。”
  她也不拘礼,就坐到瑾娘对面,笑吟吟地望着她。瑾娘看向阴嫚,两人生得果真是十分相像,然而阴嫚穿着华贵,气质雍容,瑾娘却还生着病,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绝对是一脸苦逼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瑾娘顾忌她身份是公主,阴嫚恐怕也有类似的顾虑,总觉得说来说去都是客套话,聊不尽兴。咸阳宫里的宫女有这么多,阴嫚找谁聊天不好,非要来找瑾娘,两个人虽然说见过面,但也还没熟络到什么程度吧?
  嬴阴嫚忽然说道:“也不知我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哥指的是正在驻守边关的扶苏。阴嫚和扶苏是一母所生,故亲近一些。大哥被老爸一脚踹到边境去,等同于发配,而且这辈子都回不来的。阴嫚独自在宫中,周围尽是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估计也十分不好受。想到这里,瑾娘又有些同情阴嫚。
  阴嫚却说:“叔宋,你这些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吧?”
  瑾娘一愣:“怎么说?”
  阴嫚压低了声音:“高渐离以筑击我父皇,不中,被诛。我倒是很敬佩他这般的勇气,只是生错了时候,也生错了地点。”她脸上的表情倒是比瑾娘还要悲戚了许多:“他击筑甚是能打动人,我听了也感慨不已。荆轲当年的事情,我们秦人都知道,其实心里也是敬佩不已的。只是可惜了,高渐离也是,可惜了……”她说着,仰脸去看黑乎乎的房顶,眼中竟然泛出了些泪光。
  “公主……”瑾娘有些担忧地唤了她一声,生怕等一会儿阴嫚就会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把人都引进来,别人还以为她把公主给怎么了呢。
  阴嫚说:“我快要嫁人了。其实之前也有个念想,能嫁荆轲、高渐离这样的豪侠之士,远离这宫城。如今这个念想也算是断了。谁让我是秦国的公主呢?”
  瑾娘劝慰道:“人各有命,公主还是看开些。王侯之家,多少平民攀还攀不上呢。”
  阴嫚说:“叔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和高渐离一同来咸阳的,他对你的态度也很不一般。我可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便死了。”说到这里,阴嫚也自觉失言。她不再说话,过了会儿,索性就离开了。瑾娘送她出去,又瞥见立在门边的那把胡亥的绢布伞,心里添堵,觉得这玩意儿就跟胡亥一般阴魂不散,简直不能更烦。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的时候才算停,风依然是冷的,一阵一阵从敞开的门窗往屋子里吹,撩动起层层帐幔。这天晚上,嬴政却没有召瑾娘去击筑,她的烧尚没有全退,到了晚上被风一吹,更是觉得昏昏沉沉,只想躺在榻上一觉不醒。刻漏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却掩不住走进来的脚步声。瑾娘睁开眼睛瞧着来人,她以为是胡亥又偷偷跑了过来,本打算继续用装死大法,却在看到那人之后一惊,整个人都清醒了:“陛下?”
  她坐起身来,急匆匆要跪在地上叩头。嬴政按住她说:“不必。”
  他的穿着随意,外面松松垮垮披了件袍服,头发也散着。瑾娘探头看了看他身后,没有人跟从,估计嬴政是心血来潮过来的。
  嬴政道:“朕听夏无且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瑾娘心里又是惶恐又是不安,只得回答:“小病而已,不值得劳烦陛下。”
  嬴政挑挑眉毛:“你是说,朕来看你,还是来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候人兮猗

  瑾娘惶恐道:“陛下亲自过来,妾身只不胜惶恐,哪敢有怨。”
  嬴政也没有多说什么,顺势就在瑾娘的榻上坐下了,伸手去探瑾娘的额头。他的手冷得好像刚用雨水洗过,瑾娘有些不舒服,却什么都没说。
  这个男人在烛光下,已经能看出一些衰老的痕迹了。他额头有了皱纹,面颊也开始松弛,而且此时此刻,他阖上了眼睛,手指似无意般顺额头滑下去,勾勒瑾娘面颊的轮廓,竟也让人感觉不到他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瑾娘知道,此时此刻顺势倒在他怀里是最好不过的,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也许心里有个地方还是藏着高渐离的,也就权做微弱到无用的反抗了。
  “你是怎么染病的?”嬴政突然问了一句。
  怎么染病的?差点在雨地里被你儿子掐死,又被兜头盖脸泼了一桶凉水,能不生病吗?不发展成肺炎都算是好的。
  瑾娘说:“不慎淋了雨。”
  嬴政再没说什么,揽着瑾娘让她躺下来,拉上了被子,呼吸声沉重而均匀,扑洒在瑾娘的耳畔。他只是抱着瑾娘,什么都没有做。也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也许是有心无力……无论那种可能,对于瑾娘而言,都再好不过了。
  她应该恨这个男人的。嬴政拆散了她和高渐离,夺走了她最为宝贵的东西,以不可磨灭的存在,应是挤进了她的生命中去,此时竟然还搂着她睡得这样心安理得。瑾娘伸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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