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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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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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蛇剑客持一柄煅自冰河晶铁的细长黑剑,剑身柔软透明,极其诡异;王辽
重达五十八斤的昆仑重剑则是落落大方。由于先前的比赛已经出了不少问题,前
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一回,比武双方都极为谨慎,在比赛的前一晚,各自审慎
地考究过了自己的兵刃。当然,当站到这擂台上时,首先一件事,也要多试探试
探台面的坚实度如何。

  于是比试的一开始,两位声名鼎盛的剑客便各展轻功,两个人四条腿,各以
灵巧的猫步在台上跳跃前进,一时错落之间,但见如飞絮落花,游丝浮尘,轻盈
绵软,着地无声。好容易熬着台下的一片笑声,小心翼翼试探过了整个台面,这
才真正开始比试。马帮高手软剑一递,昆仑重剑往前一迎,一细一粗,一轻一重,
一软一硬,一黑一白,两道剑气就此分分合合进进退退,密切纠缠在了一起。

  看客们这才罢了,正待端正衣冠从容细品,不料眼光一晃,台上胜负,居然
已定。似乎是软剑一个自上而下斜角劈刺,重剑自下来迎,但是迎的速度很成问
题,慢吞吞走到一半,软剑的剑尖已经指到,于是……

  这下子连评判席都十分惊愕。有史以来,也没曾见过这样短暂的剑宗决战。
然而,偏又挑不出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擂台没被踩穿,兵刃也未脱手,光天化
日、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没见着什么暗算的迹象。一阵合议过后,首席评判少林
方丈便宝相庄严地宣布道:“本届杭州武林大会剑宗得主……”

  当然,已经被刺激到第三次的江湖好汉们,本来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
今更不指望照常忍受下去。便有几个嗓门在台下大叫道:“为什么慢了?为什么
慢了?”

  方丈提高声音道:“本届剑宗得主……”

  “怎么慢了?”一群人呐喊道:“出剑怎么慢了?”

  方丈运狮子吼神功道:“剑宗得主是……”

  嗖!

  话未说完,一只小型扫帚星蓦地自人群中飞起,冷风里拖一条雾气腾腾的尾
巴,挟着浑身灾异,决然刷向大和尚的光头。大和尚的武功果然不是盖的,居然
这种头号灾星都不怕,当即冷静地一低头,只听“啪”的一声,扫帚星撞上身后
的武会标牌,在标牌上印出海碗大一块油渍,慢吞吞滑落下去,却是热腾腾一只
刚出锅的葱油饼。

  眼看又有好几只葱油饼正在腾飞的路途之中,狮子吼神功终于转向:“我们
再商议……”

  再商议的结果,是由大和尚代表评判席质问王辽:“出剑怎么好端端地慢了?”

  王辽异常惶恐,尤其不敢去看他师父陆文夫的脸色,嗫嚅道:“我……关节
炎……”

  在昆仑那样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居住、练剑,果然,得个关节炎那也是人之
常情。既然这个出剑慢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解决,狮子吼神功便又运起来:
“本届剑宗得主……”

  葱油饼又飞起来。当然,这回飞起来的可就不光是葱油饼了,毕竟四年一届
的武林盛事,虽不关杭州百姓的大事,那些小商小贩的,还是很可以藉此之机,
多做些零碎生意,就指望着靠这届武会养家糊口,赚个温饱之外,再多添些衣物
器用呢。

  飞起来的东西就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集天下小商品之大观。单只零食一项,
零食中又单鸡蛋一项,一时间就有白煮蛋、茶叶蛋、咸鸡蛋、荷包蛋、鸡蛋饼、
鸡蛋饺、鸡蛋花等等或中吃或不中吃的制成品,从各种角度,以各种手法,被各
种年龄的人,以各种突破性的姿态,扔、掷、砸、飞、抛、撒、踢、弹向评判席。

  且不提种种之外,还有人喜吃生蛋,一个粘着鸡屎鸡毛的家伙扔过去,技巧
高妙的,就能让它在评判席上空自动炸开,可怜那些年高德劭的前辈们正襟危坐
惯了,便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狼奔豕突,一下子搞得狼狈之后,才有未央山庄的
武会执事回过劲来,高声指挥负责秩序的弟子们跳上台去,在周围严密布成屏障。

  这一来,砸不着众老奸巨滑,群情未免更加激愤,一时恨不能用找得到的所
有零碎把台上的评判们都给活埋了,起始那一声声凌乱的呐喊也渐渐变得规律起
来,最后众口一词,将这次的事件浓缩成最精当不过的两个字,一浪高过一浪地
呼喊道——“让剑!”

  在这样四年一次轰动江湖的武林大会中,让剑,当然是最大不过的丑闻。终
于一直以来,由于爱妾爱女的病势而比较低调的东道主谢天水从评判席上一跃而
起,叫道:“大家安静!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剑宗决战暂时延后!”

  这样宣布过以后,为了避免激化愤怒的情绪,由未央山庄断后,各大门派的
弟子们左右翼掩护,在饼林蛋雨中,一起护送着评判席上的诸位宗师先行撤退。
未几,众年高德劭或老奸巨滑走个干净,校场里英雄好汉们失去一致的攻击对象,
也就不再能够保持高度的齐心协力,渐渐三五散成团,喊也不喊了,扔也不扔了,
而代之以各种议论纷起,热烈地讨论着昆仑派与马帮的幕后交易。

  再联想开去,前面拳宗与刀宗的决战也就有了新的解释。为什么霸拳门弟子
就一脚跺穿了擂台?这擂台千百年都是一个搭法,比他内力深厚的前辈可是多了
去了,也没见他们就非得跟这块木头过不去呵。有鬼。明明的有鬼。再说,那小
刀王的刀,他的成名兵刃,又是何等的千锤百炼,怎么至于就……

  也只有那些了解内情的,比如谢家父女以及貂蝉,明白在昆仑派与马帮之间,
为了遮掩劫镖丑闻,果然存在一场关于剑宗的交易,也就怪不得这次来杭,陆文
夫只带数名弟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又奇怪的,既然交易达成,以双方皆
可问鼎剑宗的手段,似乎怎么也不该将让剑之举弄得这样明白堂皇,唯恐满校场
的人看不出来——王辽如此表现,这中间的意思,那就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还没等这意思寻味出来,比赛已经择日重新开始。在被评判席晓以武德大义
之后,王辽这一回不再消极怠工,上得台去,重剑挥舞,便跟黑蛇剑客打得个不
亦乐乎。当然,这次的打斗其实是无论再怎么激烈精彩,再怎么花团锦簇,势必
不会为场内的英雄好汉们所欣然接受了。不管怎么说,大家也都是一方豪杰,难
道就是可以被这样愚弄的么?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憋着一股劲看下去,有脾气急躁的,已经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这次是必定
要起而造反的了!江湖如此堕落,黑幕如此风行,看这次不把这拆烂污的杭州武
会掀个底朝天,大家伙儿就是对不起“英雄好汉”这四个大字!而那些脾气不躁
的,也已打定主意只要有人发难,就一定跟在后面推波助澜,真是盛世太平拳,
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何乐而不为乎!

  就遗憾的是,这个激动人心的非常时刻,结果并没有被磨拳擦掌的看客们给
等到。正当台上纠纠缠缠,打得难分难解,答答答答,一阵马蹄声响,便是一骑
风驰电掣,直从校场口突入进来,也不管走道狭窄不容奔马,仗着马技高超,刷
刷两鞭子,还是险些撞翻一位离座之客,一路疯取西北角马帮的棚屋,顿时吸引
了全场目光。

  这样子急切,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奔马闯入木棚之后,万籁俱寂之中,
只见人影一晃,便是一个人从马帮棚席闪上擂台,一手卸了王辽重剑,又再一把
揪住他衣领,啪、啪两响,扫了他两个耳光。

  “奶奶的!”孔青龙两巴掌刷过,破口大骂道:“你敢摆老子的道!”

  全场一霎时莫名其妙。评判席上一声低咳,却是昆仑掌门陆文夫扭过头来,
满脸无奈地对谢天水道:“谢先生,真是对不住,这次过来,搅了你的局。”

  “可是……”

  还没问完,孔青龙一手抓着王辽,已经戟指过来:“卑鄙!小人!叛徒!禽
兽!背信弃义,不得好死……”霹雳性子一发而不可收拾,一边大骂,一边就冲
将来,好在两边负责秩序的弟子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十分警惕,见势不妙,半
途拦截住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问他!”孔青龙大叫道:“他昆仑派干得好事!”

  “不是我做的,”陆文夫还是有气没力,辩解道:“门户有变,年轻弟子们
囚禁了师伯叔,威胁我到这里来应场面,我也不再是昆仑掌门了……”

  孔青龙被半途拦下,还在奋力大叫:“鸟的!大家听着,昆仑派奸险狡诈,
狗彘不如,趁着我们来这里赴会,居然倾派所有,去拔我天山营寨……鸟的!”

  一片忙乱中,那被他抓在掌心的王辽时刻没有忘记努力挣扎,总算趁着这一
位心情激动,挣脱了霹雳之掌,三神险些儿没飞走了两神半,一个蹦跳,直接跳
到台下谢孤桐的身边:“三师妹,救我!”

  谢孤桐呆呆看着,这才体味出王辽之前那行动的意味,原来就是要布告天下,
他们昆仑派与马帮之间,本来就是有过节的、有梁子的!这样子,两方火并起来,
庶几可以使天下舆论,不以背信弃义之故,整一个偏向马帮。当然这时候才体味
出,未免也是太晚了。那来自马帮的信鸽既已穿过万里天空,是不是说明西疆早
已就一片烽火。而当这个时候,有人还完全蒙在鼓里,正率领一支最最普通不过
的镖队,自洛阳出发,一路迤逦西去……

  第 15 章虎翼镖局一行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两日功夫,早已回到洛阳。
镖局子里又早有跟马帮有生意来往的客商将一应货物购置妥当,又花了不过一天
功夫,让各人回去与家中告别。

  就中只单昆有家归不得,去杭州之前,就已被柳五儿占住老窝,不得已而在
镖局子里躲了几天。也亏了躲这几天,终于打听得那出自李家的异事,果然那柳
五儿是《烈女传》中人物,一把明晃晃的新剪子,女红三十六式施展出来,终于
闹得夫家无可奈何,被放还家——这才没一溜烟跑去,告诉谢孤桐他已经被宰过
一次,实在犯不着再宰第二次,画蛇添足了。

  但终于还是又去了杭州。既不知是为什么跑了去,也不知跑回来时,都又有
了些什么收获。只知道柳五儿依旧不屈不挠,仍在坚守战场,弄得这西行前的最
后一天,也就只好还是到镖局子里去混。自然,万里远行,又总要收拾些衣物,
当天熬到夜半时分,估量着大家都已睡熟,不免施展轻功,蹑手蹑脚,趁着月色
翻墙头、跳窗户,跑回家去翻箱倒柜。

  等打好一个包袱,再要翻窗户出去,经过柳五儿的卧床,不期然停下来看一
眼。那姑娘一个我见犹怜的小圆脸,这些天似乎瘦了许多,下巴都尖起来了。似
乎入睡前哭过一场,再不然就是做了恶梦,有两行干透了的泪痕在月色下隐约泛
着光泽,一路隐入到深黑的鬓脚中去。鬓脚边还有一样东西比泪痕更亮,却是那
把剪子寒光森然,在这样深夜,依然不知疲倦,忠心耿耿地守护着无比坚贞的主
人。

  看了一眼,不觉又看一眼。胸口毫无来由,忽然一阵锐痛。也许他这一辈子,
是应该跟这个本本分分的姑娘厮缠在一起的。她是不会有那么多的花巧,可以随
时闪得他七荤八素。这样一个贤惠的媳妇子,是会将枕边这把杀气腾腾的剪刀,
也都变得贤惠起来,一剪子一剪子,裁出他春夏秋冬一季一季的衣裳,现在裁他
的,再往后,裁他儿子的。一家三口或者更多,在他走镖回家的那个最最温暖的
时刻,一起团聚在炉火边、凉榻上、树荫下……

  这本来,就应该是他的生活呵。

  应该?

  胸口愈发疼痛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那包袱打得太结实,再跳窗户出去,膝弯
坠了铅一样沉重。

  时隔数月,镖队再次起行。这一回却是年终岁尾,谁都想快马加鞭,尽快结
了任务回家过年,这就要不了多少功夫,重又过了玉门。当然世间事大抵如此,
你急天不急,越是心急,越是有乱子要出来,入关之后只走到第三天,前面道路
上,就出了异事。

  答答答答答……

  一阵隐约而急促的声响,广漠无人的驼道上,就是一个小黑点渐渐化成奔马,
飞驰过来。远看是匹空马,奔到近处,才发现还挂着鞍子,那鞍上并且还有人,
也不知是酒醉还是睡昏了头,垂着两只手,摇摇晃晃地在马脖子上挂答着。那马
似乎着了惊,丝毫不知避让,一路疾冲,径奔驼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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