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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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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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底下,突然上面掉下个东西,还好没打在我头上,低头看看,原来是根笛子…
…”东拉西扯中,终于感觉到一束不满的目光,赶忙进入正题:“再抬头,原来,
嘿嘿,就是二公子在树上……”

  “在树上!”

  “是,真的就是在树上,”班主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说得不能令人信服:
“这样冷天,居然就在那样高的树杈上睡着了,也不知怎么爬上去的?我们昨天
喝得其实并不多,简直根本就没有喝么,要伤嗓子的!他怎么……”再看看谢孤
桐半晌没吭声了,补充道:“当然现在已经下来了,我们要不要这就过去……”

  谢孤桐半天才道:“明天吧。今天我还有事。”

  也不知道她除了管戏,还都有些什么要职在身?自然班主也不敢多问,当即
敛手退走。便剩下她独自沉吟,皱眉思索这新一件令人费解之事。三更半夜的,
顾少康喝醉了,爬到后山高树上去吹笛子?

  说来这人身上的怪事太多,思来想去,也是没个正解。加上这一天好歹正式
管事了,毕竟有些枝枝节节,忙得零零碎碎,就再也想不清楚。好容易晚饭后清
静一点,谢天水又着人来唤,仔细问她出门在外这一路上情事。只谢孤桐那颗心
却哪在这里?昨夜的事情想不明白,今夜迎宾客栈有一场约会,这却是再显然不
过的,只怕那个败家子已经估好价钱,赴约去了,要是找不到她……

  这样神思不属,勉强应付掉谢天水,时间已是戌末,匆忙回房梳洗,少不得
再用烟墨揉一揉刚剃的短眉毛,扎束停当,飞腾而去。一路冲到杭州城,看看城
门已闭,噔噔噔在城墙上一连几脚,越墙而过,自然也不屑再走什么通衢大街,
就踩着人家瓦面,飞檐走壁,窜过三数条长街,看看前面已是迎宾客栈的大红灯
笼,秋风呼啸中,忽然一缕笛声幽微入耳。

  那来的角度很奇怪。举头张望,才发现迎宾客栈最后面那重院子的青瓦面屋
脊上,远远坐着一人。那穿的是淡色衣裳罢?坐在月亮底下横笛而吹,倒象是披
了一肩的月光,整个人都在那里微微发亮。飘渺乐音中,扑簌簌一阵风过,那委
落屋脊的衣襟在水样月光里起了几下涟漪,终于和着笛声一起,飞扬起来。

  那笛声奏的,也是听熟了的优雅昆腔。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走荒郊,红
尘中误了他武陵年少。即便是苍凉北曲,被如此笛声清幽幽吹落于静夜,也尽灭
了那股郁勃不平的烟火气,闻之分外不似人间。

  谢孤桐屏息直到曲终,再往前行,怎么就不敢直取那神仙般人物,三两步飞
到前一进屋脊上站住,正在犹豫,却又有什么东西碍眼,往下一看,这样深夜了,
那院子阴影处还杵着一人,也不是起夜,双手套在袖笼里,坐着个包袱倚在廊柱
边上,耸肩缩项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还幸而有这样一个人,提醒她这里毕竟还是泥涂一般的人世。总算又长了胆
子,长身飞去,刚在顾少康身侧两丈外站稳,那公子已经发话,清润的嗓音洒在
夜风里,仿如一粒粒明珠自蚌腔内滴落,有那么的玲珑圆美而光泽明媚:“你找
我?”

  谢孤桐努力地笑:“呃,尊介都说过了罢?”

  “估价,认赔。”

  “公子估过价了么?”

  “估过了。”

  “多少?”

  “往少里算,约莫两万八千多银子罢。”

  谢孤桐险些没从屋脊上跌下去,一时连谄媚都忘了:“往……少里算,多少?”

  “两万八千。”

  勉强镇定一镇定:“你……公子,你到底都烧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走朋友的礼品,”顾少康道:“也不是我经的手,大约钧窑的瓷
器总有一些,有几方汉印,古玉,另外就是唐宋名家手卷什么的,我不大感兴趣,
没仔细看。”

  谢孤桐愕然:“原来是这样,那个,恐怕,不过还好,其实也用不着赔了。”

  “是的。”

  这样淡然,倒让谢孤桐找不着机会解释,为什么就“是的”?难道他已经看
穿她谢家的身份,那礼品左右是送她家的,所以就用不着赔?那倒是有可能,记
得在偃师客栈,扔灯盏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怀疑过,似乎用了些家传身法……

  场面这便冷落下来。半晌,顾少康执笛起立,修长身姿嵌入西沉月影,衣袂
飘飞宛若御风欲去,道:“公公不远千里追踪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公公?”

  “那么不是公公,是位姑娘?”顾少康微笑道:“久闻东厂云公公别建一支
花容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也不是……东厂……”

  “那么是锦衣卫了,对我都一样。”

  谢孤桐眨巴眨巴眼睛,要待解释,忽又笑了:“公子,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就这样做贼心虚,为什么我就一定是东厂、锦衣卫?”

  顾少康依旧淡定:“你或者不是官府,但总为那件东西而来。”

  谢孤桐嘿嘿一笑:“什么东西?”

  “你在偃师,是为着什么烧我屋子来?”

  这样说,他到底还是知道,那一次其实就是纵火。当然不是为了春雷,而是
……这个理由却无论如何说不得,只好又是一笑:“那天晚上,要是你早早吹笛
子,或者我就不会那么愤怒,倒要请教,为什么你笛子吹得这样好,琴技却那么
差?”

  “因为教琴的老师生得美么,”顾少康倒无端怅然了,举头望月,似乎这九
月十五的圆美月影里便有那美貌的先生在,半晌,叹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如
此良夜,你约了我来,就是这样消遣我的么?”短笛一挥,月白的笛穗子划破夜
风,轻悠悠从侧面兜来。

  谢孤桐一惊,那笛穗子弧线流转,已到面门。急往后退,面前短笛也如影附
形欺近来,穗子荡过去,又是一管笛尖戳出袖口,朝眉心疾点。这时节便该侧身
避让,但迎面那身姿逆风奔袭,衬着圆满鹅黄的一个大月亮,巾带飘扬,宛如霜
夜里神仙出世,看着只是眩晕,哪里还能招架,等到眉心受逼,已经立足不住,
连滚带爬,扑通落入院中。

  那神仙跟着飞渡,单手在她背后一抄,已经拿住大穴,笛尖一长,就便点上
眉心,忽而冷笑一声:“你埋伏我。”

  谢孤桐顷刻受制,亮晶晶睁眼看去,满目只是这仙人执笛斜立的一派曼妙,
哪里却有什么埋伏?看久了,才觉得顾少康后背微缩,确实是一副防范的模样。
这才想起先前廊柱边似乎还呆着一人,他俩这往下一落,倒把后背卖给人家了。
当然埋伏谈不上埋伏,大半是碰了巧。看这人深更半夜巴巴地缩在这里,就知道
是貂蝉不放心,给她准备的使唤庄客,辩解道:“那不是我安排的。你要起疑,
我让他走。”

  顾少康只是冷笑:“现在才去找救兵么,可是迟了。”

  谢孤桐不理,自管越过他肩头说话,其实也看不见那人,道:“你退开,这
是顾二公子,大家一场误会,没什么事。”

  那人犹豫一下,拖在地上的影子一动,略微收了势子,却也没有就此退开。
他不退,顾少康脸上的冷笑便难得收,谢孤桐等一会,倒急切起来,恼道:“我
叫你退开,你没听见么?”

  影子又动一动,着实太忠心了,见她身处险境,只往后挪了一根手指尖的地
方,倒惹得顾少康不屑:“便埋伏了又如何?”笛尖一翘,递将过来。

  谢孤桐这一回早有准备,身子动不了,脸上的表情便很丰富,霎时间推出一
堆婉转而浓腻的笑:“二哥哥——”

  笛子不免一顿:“你……”

  赶忙抓紧机会寻找默契,匆忙唱道:“趁着这月色微明,趁着这月色微明,”
唱了两句,看看笛尖已经牢实打住,那神仙臂弯里薰衣草一派清香,萦在鼻端,
怦怦然引人心跳,脸上一红,身上一软,不期然十分气短了:“曲弯弯绕遍荒芜
径,又只见门庭冷落——”

  “你这个也是杀鸡,”顾少康还是本色的一点面子不给。

  谢孤桐不答,也不唱了,那种羞缩,要待低头垂目,又舍不得这神仙般风姿
洒落,水汪汪看了一会,终于听见一声叹息:“我好象解开你穴道很久了——”
这才一惊,欲要挺腰,忽而娇嗔又发,索性再落回臂弯,笑道:“我便不起来,
你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少康道:“就是压得我手疼。”

  谢孤桐难免不依:“我有那么沉么?”

  顾少康道:“杭城三霸天,那还不沉么?”

  谢孤桐这才一笑起身,鬓发已经乱了,伸手一掠,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早没
了人。廊柱边那家人倒是知趣,见他俩卿卿我我,不知什么时候走得没了影子,
只在地上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不晓得都装了些什么。这时节肚子倒有
点饿了,笑道:“难道是夜宵?”伸手抄起来看,推开盒盖,突然间目瞪口呆。

  “什么夜宵?”顾少康也探头过来,那盒子里却是嵌在红丝绒衬里上的一只
玉杯,拿起来对着月光细看,温润的羊脂玉杯身雕镂精致,镌了好一圈折技梅花,
道:“原来是夜宵的先头部队,后面酒什么时候来?”

  谢孤桐呆若木鸡,拿着盒子怔了半天,要待出去找人,两条腿先软了半截,
好容易挪到客栈外面,三更后的寒气逼人起栗,秋风冷落中长街寂寞,却哪里还
有半个人影?重新摸回客栈,失魂落魄中,只有微弱地呼唤:“小二,小二!”

  值夜的小二自两人在屋顶打架时便提高了警惕,闻声霎时飘至:“三姑娘,
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人……”

  “怎么限了?”

  “他几时来的,怎么半夜三更……”

  前一个问题倒是好答,不过今儿才到。至于后面的,则很费了些思索,小二
字斟句酌道:“这个,可能是调了房间,不大习惯……”

  “调……房间?”

  “就是天字云号呵,”小二力表忠心:“既然三姑娘要这间房,小店当然第
一满足三姑娘的要求!怎么也得把他……”

  “……”

  第 10 章一入秋季,江湖上武会的气氛,便一日浓似一日了。一晃四年,上
届洛阳武会的盛况已在记忆中逐渐淡去,也是时候再来一场热闹,好让新旧各派
势力重新洗牌,看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又是谁将领风骚。

  每到盛时不能免俗,还在年初,江湖上已经谣诼纷传。纵观其时天下大势,
少林抱残,武当守缺;中原世家承平日久,尽出些顾二谢三之流货色;其他如昆
仑峨嵋丐帮等等,都在新旧交替之中,有些派别已露新锐苗头,更多的还在百年
残梦之中,总体看来,消长气数未定;再数到这些百年老派之外的新势力,河北
霸拳门西江神刀门声势都颇不弱,在西疆,马帮的风头依旧强劲,似乎西北霹雳
一声吆喝,传到万里以外的中原上空,不减炸雷之威。

  便有人说,这次武会的几大宗,拳、刀、剑,分明已有人认领了。拳者霸拳,
刀者神刀,至于十八般兵器中最有帝王之姿的君子剑,当然就要数到马帮。谁不
知孔霹雳这几年悉心调教弟子,还特地从北方冰河中掘出晶铁,煅成名剑,剑名
黑蛇,据说集百炼钢与绕指柔于一体,指前而可以打后,声东而足以击西?

  当然稳重的说法,还是看好树大根深的各名门世家。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
大,诚然各派都已不比建派之初的锐气,这么些年积累下来,到底枝繁叶茂,难
不成就选不出一两个能给师门争气的人才?武当派的清恬不是好的么?至于昆仑
派的王辽,近年活动江湖,也是掌门陆文夫的得意弟子。

  说么,是全江湖都在这么热热烈烈地传说,当然武会开场,真正能够前往亲
证这些说法的人,只是其中的极少数极少数而已。大部分的江湖人,比如虎翼镖
局的众镖师们,要养家糊口,尤其年底生意兴隆时候,更要走南闯北,恐怕是抽
不出什么闲功夫来,前往人间天堂的繁华杭州一览盛事,一泡月余。

  不过今年又例外。总镖头杨北凡可是在春上就盘算好了,如今刚搭上谢家的
关系,热乎乎的一场交情,总不能让她就凉下去了罢?无论如何,这个热灶也要
去烧,这个场面呢,更一定要去捧!至于人家在乎不在乎一个三流镖局的捧场,
那是另一回事。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么。

  看看快到时候,为壮行色,便即登坛点将。不料刚刚才点一个单昆,计划已
经受挫,那人平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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