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有说你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吗？”律师问。
刘韦娜点头：“说了，跳楼自杀。”
律师又问：“刘女士，既然你知道是自杀，又是基于什么理由要求慕氏集团赔偿一亿？”
“虽然是自杀，但我认为，我丈夫的死和慕氏集团旗下赌场脱不了关系，赌场应该负一部分责任。”刘韦娜说道，“他以前是一个踏实努力的人，自从接触赌场之后就沉迷进去，输的钱越来越多，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偏激，如果不是因此赌博，他不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律师为她总结：“所以你认为赌博改变了他的性情，最终造成他的死亡？而慕氏集团要为这场惨剧负责，是吗？”
“是的。”刘韦娜道。
“我想大家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是一个亿。”律师看了眼陪审团的方向，“可以对此解释一下吗？”
刘韦娜深深呼吸，脸上浮现几分复杂神色，“基于对我……对我整个家庭的伤害，所以我向法院要求索赔一亿，孙维死后，他经营的加工厂基本处于停工阶段，货物无法按时交货，尾款收不到，销售商要和我们终止合同，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此外，我失去了丈夫，我的女儿失去了父亲，珍珍每晚都在问我为什么爸爸还不回来……慕氏集团对我的家庭造成难以估量的伤痕，他们必须为此负责！”
“谢谢，我想法庭会给出公正的判决。”律师颔首，回到座位坐下。
慕紫起身问道：“刘女士，请问你和孙维先生的婚后感情如何？”
刘韦娜蹙起眉，“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慕紫问，“是好，还是不好？”
刘韦娜抿了抿唇，回道：“我们的感情应该算还好，偶尔会吵架，但是这并没有对我们的婚姻造成影响……”
“只是吵架吗？”慕紫拿起手里一份资料，展示给她看，“我这里有一份伤情报告，显示你的鼻梁和肋骨都曾经因重击而断裂过，刘女士，你应该是全职太太吧，家里有谁会把你打成这样？”
刘韦娜紧抿住唇，没有回答。
控方律师站起来：“反对！法官大人，这和本案没有关系！”
慕紫说道：“索赔基于证人的情感和家庭受到伤害，我认为婚姻生活是否正常应该在法庭考虑范围之内，如果证人的婚姻关系已然破裂，那么索赔理由无法成立。”
法官沉吟，道：“反对无效，辩方继续询问。”
慕紫看向刘韦娜：“刘女士，在遭受多年家暴后，你仍然坚定的认为你们的感情没有问题？是这样吗？”
刘韦娜咬住下唇，脸色泛白。
慕紫再次询问：“刘女士，请你回答，在被丈夫多次殴打后，你仍然爱他吗？”
这时，旁听席忽然传来孩童的哭声。
孙维五岁的女儿大声哭道：“你是坏人！不许你欺负我妈妈！”7
第1064章 过于丰盛
“呜啊啊啊……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妈妈！……”孩子哭喊着。
全场哗然。
稚童的哭闹声充斥了整个法庭，陪审团成员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法官不断敲击法槌，一遍一遍高喊：“肃静！肃静！”
可是法官的严厉使孩子的情绪更加失控，哭得撕心裂肺！
慕紫只觉得那哭声一下下扯着她的心脏，那法槌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大脑，四周的嘈杂声你推我挤的涌进耳中，思绪迷茫，只剩嗡嗡乱响。
而证人席上的刘韦娜眼眶泛红，几次想要过去哄哄孩子，最终攥着拳忍住，眼角流下泪水。
直到孙家一位亲属将孩子抱出法庭，秩序终于恢复，只是陪审团成员们的脸上显然多了同情与不忍。
慕紫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张张面孔，表情微妙的变化，似谴责，似批判……
她神情恍惚。
“紫紫？”慕容承轻轻握住她的手。
慕紫回神，看向他。
慕容承问：“需要休息吗？”
慕紫轻轻摇头。
她看向刘韦娜，心绪缓缓平复。
这不是一场纯粹的索赔案，如果在大众面前留下欺负孤儿寡母的印象，让人觉得她盛气凌人，即使赢了官司，也等同于输了。
慕紫思绪沉沉，缓步走近刘韦娜。
“刘女士，当你得知丈夫的死讯，你伤心吗？”慕紫继续询问。
刘韦娜道：“是的，我很伤心。”
“你哭了吗？”
“……是的。”
“你一定很难过吧。”慕紫说道，“曾经我也遭遇过家人的离世，当时的感觉很难熬，旁人跟我说什么话，我听不见，连喝水吃饭也不记得，后来胃疼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饭……刘女士，圣诞节那天你吃饭了吗？”
刘韦娜蹙眉道：“律师小姐，我有孩子，如果一味的沉浸在悲伤里，谁来照顾我的孩子？”
慕紫说：“抱歉，我是律师，应该是我向你提问，你只需要回答就可以了。”
刘韦娜的脸色变得难看，咬了咬唇，回答：“我吃了，我和孩子一起吃的饭，总不能让孩子饿肚子吧？！”
陪审团成员们也面露不虞，觉得慕紫有点鸡蛋里挑骨头。
“能说说你们吃了什么吗？”慕紫问。
刘韦娜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对慕紫的提问十分抵触，根本不愿意回答。
“反对！”控方律师再次起身，“法官大人，辩方一直在纠缠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是否有意义应该由陪审团来判断。”慕紫立即反驳，“法官大人，事实上证人不愿意回答提问，是因为当天她家中准备了烤火鸡、牛排、鸽子汤还有奶油蛋糕，这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家庭而言，显然十、分、丰、盛！”
“那天是圣诞节！”控方律师高声道，“也许食材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牛排确实是提前购买的食材，但是火鸡和奶油蛋糕是圣诞节当天购买的。”慕紫向法官出示了一张购物清单，“不仅如此，刘女士还给女儿买了新衣服、新玩具，自己也新购入一套名牌化妆品，显而易见，当她发觉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对她拳脚相加的男人，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庆祝一番。”
众人愕然，纷纷望向证人席。
慕紫深吸一口气，说道：“孙维的死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以此为依据索赔，是站不住脚的！”7
第1065章 怜弱
“什么时候起购物和享用美食能够作为鉴定一个人是否伤心的标准了？”控方律师愤然道，“每个人表达伤心的方式不同，极度的难过下，盲目消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认为有必要让陪审团知道，是否属于盲目消费也应该交由陪审团来判断。”慕紫回道。
法官不愿意在这一点上僵持太久，问道：“控方还有其他证人吗？”
律师回道：“没有。”
“既然案情事实清楚，且双方都没有异议，一小时后直接开始结案陈词，现在休庭。”
法官敲击法槌，结束了一场短暂的争执。
孙维在赌场九楼跳楼身亡是不争的事实，没必要询问更多证人，现在争执的焦点在于责任的认定。
而责任如何认定，就要看结案陈词的表述了。
一出门又是蜂涌般的记者，慕容承揽着慕紫，和律师团一起去了休息室。
“夫人刚才的询问效果很好，让陪审团对孙维的妻子产生不信任感，我们就有了优势。”
“但是那个小孩有点棘手，对方显然是故意让孙维的女儿坐在旁听席上博取同情，人们不会想为难一个小孩子。”
“对方在结案陈词里一定会强调赌博的负面影响，激起陪审团对慕氏集团的反感，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慈善基金的数据报表在哪里？可以用这个作为回击……”
一份份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传递到慕紫手里。
慕紫垂眸看资料，半晌，抬起头说：“结案陈词的时候，你们不用出庭了。”
众人面面相觑。
“发现了吗，对方只出席了一位律师，既没有助理，也没有协办律师。”慕紫缓缓说道，“律师是位老人，加上女人，小孩，他们这是故意在陪审团面前呈现弱势，而我们这边，一群人身强体壮，且虎视眈眈。”
慕紫看向众人：“我不希望在陪审团面前留下强弱悬殊的印象，所以一会儿你们不必出席了，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非常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用心和帮助。”
在座的都是律师，自然明白庭审时一些微妙的小技巧。
大众心理会习惯性偏向弱势群体。
比如一个蹬三轮车的老头剐蹭一辆豪车，人们不会去考虑豪车主人的利益，只会下意识觉得老头太可怜了。
哪怕老头确实做错了，但可怜会掩盖他的错误。
人们会想：他也不是故意的呀；这么大年纪还要蹬三轮讨生活，多可怜啊；如果不是生活疾苦，他完全可以在家安享晚年；他已经很苦了，现在剐蹭了人家的车，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至于那位豪车主人，人们只会觉得：你都这么有钱了，就别计较了。
不是说这种心理不好，事实上这种怜弱心理是种慈悲，如果社会上每个人都爱护弱小，那无疑会非常和谐。
可是这种心理一旦被利用、被煽动，被人用作法庭上的武器，就变了味。
律师们会清楚这一点，因而没有异议，陆续离开休息室。
等人全都走了，慕紫轻轻吐出一口气，歪着头枕在慕容承肩上。
“要睡一会儿吗？”慕容承问她。
慕紫低低嗯了一声。
慕容承便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亲，“睡吧。”7
第1066章 一二三步
再次开庭时，孙维的妻子刘韦娜，抱着女儿珍珍坐在律师身边。
母女俩的眼眶都是通红的，像是狠哭了一场。
刘韦娜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鬓角发丝散乱，嘴唇颜色黯淡，而她的女儿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眼中的不安直叫人心疼。
她们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同情。
律师发觉辩护律师只剩慕紫一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端详慕紫始终平静的表情，难以捕捉到信息，莫名的略感不安。
他知道总统千金是位律政佳人，但是他也不差，从业几十年，手底下鲜有败绩，况且这个案子，对他而言优势是非常大的。
只要说服陪审团站在他这边，这官司稳赢。
法官提醒控辩双方开始结案陈词。
由控方先开始。
律师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陪审团面前。
“刚接手这个案子时，我很犹豫。”律师声音低缓，开始了他的陈词。
“我们都知道，孙维是自杀的，这意味着他是自己爬上那一扇窗户，自己从九楼跳下，自己选择了死亡，怨不得别人，我们凭什么索赔？”
律师指向刘韦娜和她的孩子：“可是当我看到她们，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哪怕对方是香海市最有权有势的人，哪怕对方是总统的女婿！我也要为这对可怜的母女，争取她们应得的利益！”
第一步，点明强弱对立。
慕紫在纸上如此记录下来。
“刚才的询问令人愤慨！辩方律师为逃避责任，不断追问这个可怜的女人吃了什么，买了什么，这能说明什么？！难道一定要哭得肝肠寸断才能显示出她的伤心与痛苦吗？！”
律师神情凝重的望着陪审团成员们，沉声道：“诸位，现实不是电视剧。现实是她的女儿不断追问爸爸为什么不回来？爸爸有没有买礼物？爸爸到底在哪里？她痛不欲生，却又不得不支撑起这个家！——
所以她去购物，买衣服、买玩具，假装这一切全都是丈夫买回来的礼物，然后告诉她的女儿，爸爸暂时不能回来，但是你瞧，爸爸还爱着你，他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裙子，最喜欢的玩具，蛋糕……一年一度的圣诞节，爸爸缺席了，可是妈妈不愿让女儿留下遗憾，她只是想要女儿开开心心的度过圣诞节啊！”
旁听席上已有人眼中闪烁泪光。
陪审团亦有动容者。
律师深吸一口气，沉痛的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现实。诸位，生活已经快要将这个女人击垮，而辩方律师的拷问，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第二步，解释不合理证词。
“赌博是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引诱人堕落，驱使人犯罪，哪怕我们的媒体、我们的政府一再宣传赌博会带来的怎样的恶劣影响，可是仍然有无数人对它趋之若鹜！我不知道你们对此有何感想，但是我，已经不堪忍受了！”
律师指向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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