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7届-麦家: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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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7届-麦家:暗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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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等。

  因为无多民进得了山,山上的一切无人糟蹋,年复一年地,现在山上树木郁郁
葱葱,鸟兽成群结队,驱车前往,路上经常可以看到飞禽走兽出没。路都早盘山公
路,发黑的沥青路面,看上去挺不错的,只是过于狭窄,弯又多,很考验司机的手
艺、据说,山体里还有直通的隧道,可以在几个单位之间快速来回。我第二次去监
听局时,曾提议安院长是不是可以让我走一同隧道,老头子看我一眼,未予理睬,
好像我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似的。

  也许吧。

  下过,说真的,在我与包括安院长在内的701 人的接触过程中,明显感觉到,
他们对我的心态是比较复杂的,表面上是害怕我接近他们,骨子里又似乎希望我接
近。很难想像,如果只有害怕,我这本书将如何完成。肯定完成不了的。

  好在还有‘希望“。

  当然,更好在每年还有〃 解密日“这个特殊的日子。

  05

  我要说,作为一个特别单位,701 的特别性几乎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有些特
别你简直想都想不到。比如它一年中有个很特殊的日子,系统内部的人都管它叫‘
懈密日“。

  我们知道701 人的工作是以国家安全力终极目标的,但职业本身具有的严格保
密性却使他们自己失去了甚至是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以致连收发一封信的自由都没
有,都要经过组织审查,审查合格方可投送或交付本人阅读。这就说,若你给他们
去信,主人能否看到,要取决于你在信中究竟写些什么,如果你的言谈稍有某种嫌
疑,主人便有可能无缘一睹。退一步说,即使有缘一睹,也仅仅是一睹而已,因为
信看过后将由组织统一存档保管,个人是无权留存的。再说,如果你有幸收到他们
发出的信(应该说这种可能性比较小,除非你是他们直系亲人),也许会奇怪他们
为什么会用复写纸写信。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投出的信件组织上必
须留下副本。在尚无复印设备的年代里,要让一份东西生出副本,最好的办法无疑
是依靠复写纸。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离开单位时,所有文字性的东酉,包括他
们平时记的日记,都必须上交,由单位档案部门统一代管,直到有一天这些文字具
备的密度消失殆尽,方可归还本人。

  这一天,就是他们的“解密日。

  这是一个让昔日的机密大白于天下的日子。

  这个日子不是从来就有,而是始于1994年,即我邂逅两位乡党后的第三年。这
一年是安院长离任的年头,也是我初步有写作此书打算的年头。由此不难想见,我
写作此书不是因为结识了两位乡党,而是因为有幸迎来了701 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解密日”。因为有解密日,我才有权进山,去“里面的山沟”看看。因为有解密
日,701 人,严格说是获得解密的人,才有资格接受我的采访。

  不用说,若没有解密日,我写作此书的愿望将无从谈起。

  06

  我的身份无关紧要,我说过,这里人都叫我墨镜记者。我的名字叫麦家,如此
而且。生活中,邂逅一个人,或者邂逅一件事,这是常有的事。我认为肩的邂逅只
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形态,一种经历,一点趣味而且,并不会给你的生活和
创造带来什么特殊的不同,但有的邂逅却可能从根本上把你改变了。现在,我忧郁
地觉得。我与两位乡党的邂逅,属于后一种,即把我从根本上改变了。现在的我,
以写作为乐,为荣,为苦,为父母,为孩子,为一切。我不觉得这是好的,但我没
办法。

  因为,这是我的命运,我无法选择。

  至于本书,我预感它可能是一本不错的书,秘密,神奇,性感,既有古典的情
怀,又有现代的风雅,还有一点命运的辛酸和无奈。遗憾的是,最支持我写此书的
安院长,已经去世,无缘一睹此书的出版。他的死、让我感到生命是那么不真实,
就像爱情一样,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完蛋了,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生变
成了死,爱变成了恨,有变成了无。如果说,此书的出版能够给他的亡灵带去一点
安慰,那即是我此刻最大的愿望。

  此书谨献给安院长井全体701 人!
第一章

    我去世已久的父母不知道,我以前和现在的妻子,还有我三个女儿包括女婿,
他们也都不知道,我是特别单位701的人。这是我的秘密。但首先是国家的秘密。
任何国家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的机构,秘密的武器,秘密的人物,秘密的……我
是说,有说不完的秘密。有时候我想,一个秘密对自己亲人隐瞒长达几十年,甚至
一辈子,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不这样,我的国家有可能不安全,起码有不安全的危
险。

    秘密不等于见不得人。在我秘密的一生中,我从没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我的单
位,你知道,它不是什么恐怖组织,而是一个重要的情报机构。因为这类机构任何
国家和军队都有,所以它的秘密存在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真正秘密的是其所处的
地理位置、人员编制、工作手段及困难和成果,等等,这些东西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因为它们远远比我的生命重要。

    在我们701,大家把像阿炳这样的人,搞侦听的人,叫“听风者”。他们是
靠耳朵吃饭的,耳朵是他们的武器,是他们的饭碗,也是他们的故事。不用说,作
为一个从事侦听工作的专业机构,701聚集了众多在听觉方面有特别能力的人,
他们可以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天外之音,并且能够识别声音中常人无法识别的细微差
别。所以,他们的耳朵常常被人誉为“顺风耳”。顺风耳是跟着风走的,风到哪里,
他们的听觉就跟到哪里,无音不闻,无所不知。然而,在1969年的那阵子,我
们一双双顺风耳都被对方捂住了,一个个都成了有耳无闻的聋子。

    事情是这样的,这年春季,由我们负责侦听的一个无线电系统突然静默了52
个小时。这么大范围,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电台,无一例外地处于静默,这在世界
无线电通讯史上是创下记录的。如果说这是出于战略需要,那么这种军事谋略也是
破天荒的,与其说是军事谋略,不如说是疯狂行为。想想看,这52个小时会发生
多少天下大事?什么天下大事都可能发生!所以说,对方的这一招绝对是疯狂透顶
的。

    然而,他们这次耍疯狂的结果是当了个大赢家,52个小时静静地过去了,什
么事也没发生。这是第一赢,可以说赢的是运气。还有第二赢,赢的却都是我们的
血本。就在这52个小时期间,这个系统的通讯设备,上下联络的频率、时间、呼
号等等,统统变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十多年来苦苦积攒起来的全部侦听资料、
经验和手段、技术等等,一夜间全给洗白了,全等于了零。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甩得
远远的,一时间,我们所有的人员、技术、设备等都形同虚设,用我们行话说那叫
:701瞎眼了。

    想想看,在那个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的年代里,这有多么可怕!

    必须改变这种局面。

    然而,要指望701在短时间内改变局面显然是不可能的,迫不得已,总部只
好紧急启用行动局的人员。但这样获取情报的风险太大,而且截取的情报相当有限,
只能是权宜之计。要彻底改变局面,除了让侦听员把失踪的敌台找回来,没有第二
个办法。为尽快找到失踪的敌台,701机关临时成立了一个办公室,专门负责四
方奔走,招贤纳才。办公室由701头号人物钱院长亲自挂帅,四号人物吴副院长
(兼监听局局长)直接领导,下面有7个成员。我就是成员之一,当时在监听局二
处当处长。
第二章

    在总部的协助下,我们很快从兄弟单位抽调到28名在侦听界享有声誉的专家
能人,组成了一支“特别行动小组”,每天在茫茫的无线电海洋里苦苦搜索,寻觅
失踪的敌台。我们的努力是双倍的,但收获并不喜人,甚至十分令人担忧。特别行
动小组,加上701原有的侦听队伍,浩浩荡荡数十人,每天24小时忙碌,一个
星期下来,却仅仅在45个频率上听到了敌台的声音,而且都是转瞬即逝。

    要知道,军用电台不像民用广播,后者使用的频率是不变的,而前者使用的频
率少说是一天三变:上午一套频率,下午一套,夜间一套;三天为一个周期。这就
是说,一个最低密度的军用电台,它至少有九套频率(3套×3天)。一般的电台
通常有15或21套频率,至于个别特殊电台,它变频的周期有可能长达一个月,
甚至一年,甚至没有周期,永远都不会重复使用频率。

    据我们了解的情况看,对方至少有100部电台在工作。换句话说,我们至少
要侦听到他们100部电台的声音,才能比较全面地掌握敌情,作出正确的战略部
署。如果一部电台以平均18套频率计算,那么100×18=1800套频率。
而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仅仅找到了45套频率,只有最起码要求的2·5%。
以此类推,我们少说需要25个星期,即将近半年时间,才能重新建立正常的侦听
秩序。而总部给我们的极限时间只有三个月。

    很显然,我们面临的现实十分严峻!

    说来奇怪,虽然同在一个院子,他是大领导,我是小领导,要说应该是有交道
的。但就是没有,怪得很。我是说,以前我还没有正面地接触过我们院长,钱院长,
只是不经意地碰到过几次,点头之交,认识而已。给我印象是个子很高,块头很大,
长相很英俊,但对人很冷漠,老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像个已淡出绿林的武士。
单位里的人都害怕他,怕他沉默中的爆发,有人甚至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地
雷头头”,意思是碰不得的。这一天,我正在打电话,他突然气冲冲地来到我们办
公室,进门二话不说横到我面前,抢过了我手上的话筒,狠狠骂道:  “我从半
小时前就开始给你们打电话,一直占线,说,你在打什么电话,如果不是工作电话,
我就撤掉你的职务。”

    好在有我们吴局长作证,我打的是工作电话,而且就是联系侦听员的事,是最
无可指责的,否则我这个处长就天上飘去了。由此可见,“地雷头头”真正是名不
虚传啊。

    平静下来后,钱院长对我们招贤纳才的工作提出质疑,认为我们老是在“圈子
内”挑来选去,收罗到的或正在收罗的只是优秀的侦听员而已,而701现在更需
要在听觉方面有过人之处的怪才偏才,甚至天才。他建议我们打开思路,走出圈子,
到社会上或者民间去寻找我们需要的奇人怪才。

    问题是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找到这样的人要比找到失踪的电台还要困难。

    院长对我们提这种无理要求,让人感到他似乎已经有些失去理智。其实不然。
其实他已打探到这样一个人,此人姓罗,曾经是专职调音师,人称:罗三耳。解放
后,他改名叫罗山,移居上海,现在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走前,院长把这个人
的联络方式,并同一本特别通行证丢给我们局长,要求我们即刻派人去把“他”请
回701。

    我曾经在上海工作过几年,对那里情况比较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们局长
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第三章

    有一样东西无视了我,那就是不通人性的运气。就在我来上海前不到半个月,
我要带的人,罗山,或者罗三耳,这个混蛋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事发,被送进了班房
——罗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

    他似乎料定自己难能有翻身之日,于是骗了个机会,从班房的一幢三层楼上嗵
地跳了下来。算他命大,没摔死,但跟死也差不多了。我去医院看他,见到的是一
个除了嘴巴还能说话,其他可能都已经报销的废人。腿脚摔断不说了,从大小便失
禁的情形看,估计脊椎神经也断了。

    我在他床前呆了有半个小时,跟他说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我告诉他,我
本来是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他伤得太重,无法为我们效力——
起码是在我们有限的极限时间内;第二层意思,我询问他,在他认识或知道的人中
间,有没有像他一样耳朵特别好使的人。

    他一直默默听着我说,一动不动,像个死人,直到我跟他道过别,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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