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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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买加飓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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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向内一片片钉过去。很快,木瓦就把桑顿先生的脑袋圈了起来,就像传说中关进囚笼的罪犯。他不得不把头缩回去,好让木匠把最后几片钉上。    
    房子竣工不到一个小时,孩子们就要告别封代尔庄园了。    
    听说要回英格兰,孩子们显得有点儿无动于衷。这事儿本来挺让人兴奋的,但孩子们兴奋不起来,因为他们刚失去了塔比,而且最近一直无所事事。    
    送行的队伍终于出发了。一家人首先要走陆路到蒙太古海湾。这段路平淡无奇,不过借来的马车挺新鲜,拉车的既不是两匹马也不是两头骡子,而是一骡一马。马想快跑,骡子却在车辕间昏昏欲睡;车夫一鞭子抽过去,骡子就撒开四蹄猛跑一阵,气得马直喷鼻。幸亏如此,要不然这段路还不知要走多久呢,因为前几天的大雨把道路都冲毁了。    
    只有约翰对英格兰有些印象。他记得一段楼梯,上去之后有个小门,他就坐在门后面,推着一辆红色的玩具车。不用扭头他就知道,左边那个房间里睡着还是婴儿的艾米莉,躺在她的小摇篮里。艾米莉自称也记得一些事情,不过听上去子虚乌有,可能是她瞎编的。其他几个孩子都生在岛上,爱德华是第一个。    
    尽管如此,孩子们对英格兰还是有不少了解,有的是从父母那儿听来的,有的是从书报上看来的。毫无疑问,英格兰就是亚特兰蒂斯(柏拉图构思的理想国度,据称是大西洋中的一个岛屿,后来沉没了——译者注),是北风能吹到的最远国度。前往英格兰,就像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一路上,约翰把那点关于楼梯的记忆讲了不下一百遍,其他人满怀敬畏地听着,就像在听一个人讲自己投胎转世的经历。    
    突然,艾米莉记起来她曾经坐在窗口,看到一只长着漂亮尾巴的鸟。伴着这个画面的还有一声可怕的尖叫,要不然就是另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不过那只漂亮的鸟不可能发出那种尖叫,所以她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最后艾米莉决定不跟他们讲这件事了。这时正好听到车夫在骂骡子睡觉,于是她转而思考:怎么才能边走边睡呢?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约翰和小家伙们都在啜泣(4)

    第一天,他们只走到圣安妮,晚上就在那儿过夜。在留宿的那户人家,孩子们又见识了一件新鲜事:这家主人是一个彻底本土化的克里奥人,晚饭时见他用勺子舀辣椒粉吃。这可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掺了洋红染料的辣椒粉,这是纯的,辣得人流眼泪。真是了不起,孩子们对这件事印象非常深刻。    
    一家人继续前进。沿途荒无人烟。热带景象本来就单调乏味,像一幅尽情铺洒却没有留白的画。到处都是粗壮茂盛的绿树,密不透风地挤在一起,毫无轮廓可言。在牙买加,连山都是密密匝匝的;爬上山顶四下看,周围除了山还是山。这儿终年盛开着上百种鲜花。在那场暴风雨中,繁花饱受摧残,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不料几天之后,又是红红火火鲜花铺满路了!一路行来,大家满眼都是这种过于丰盛的景色;所以当大海浮出地平线时,桑顿先生和太太都舒了一口气,真想大喊几声,喊出连日来胸中的抑郁。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美丽的蒙太古海湾。    
    外海掀起了不小的浪头,但海湾围着一圈珊瑚礁,开口很小,所以没受到风浪影响。湾中停靠着三艘大小不等的船只。波平如镜,船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水中。在碇泊区分布着几个小岛,叫做博格列岛。岛的左边有几座山,一条小河从山脚的洼地汇入海湾。那块洼地泥泞湿软,据说还有鳄鱼出没(这是桑顿先生对约翰说的)。孩子们从没见过鳄鱼,真希望能有一条爬到他们目前落脚的小镇上,好让他们开开眼。可是一条也没来。得知要上船时,孩子们可失望了,他们还指望着能在街上哪个角落碰见鳄鱼呢。    
    他们要搭乘的三桅帆船叫做“克罗琳达号”,下锚深度六寻。水面又清又亮,他们走近时发现船的倒影突然不见了,只剩下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船的下方。光线的折射使他们只能看见船体在水上的部分,这样看起来克罗琳达号扁扁的像只乌龟。缆索和铁锚折射到水面上,仿佛是平伸出去的,就像一个风筝,随着海水的荡漾,在珊瑚丛中随波逐流。    
    这就是登船给艾米莉留下的唯一印象。对她来说,船本身就够新鲜的,足以占据她全部注意力了。    
    只有约翰还记得离开英格兰时的旅程。艾米莉认为自己也应该记得,但她只能记起别人告诉她的那些东西。她通过别人描述,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的印象。现在她发现,真正的船跟她脑海中的印象一点儿都不一样。    
    临行前船长突然传令拉紧桅索。水手们一边吱嘎吱嘎地转动绞盘,一边嘟囔说这样好像太紧了吧。约翰一点都不羡慕这些顶着烈日出大力的家伙,他羡慕的是旁边那个人——只见他把手伸到一大桶斯德哥尔摩柏油中,蘸些油抹到滑轮上。香喷喷的柏油涂满了那人的胳膊肘,感觉肯定很舒服。约翰看得心里痒痒的,真想自己也试一试。    
    一上船,孩子们就四下乱跑,这儿闻闻,那儿嗅嗅,就像一群刚搬进新家的小猫,兴奋得喵喵叫。桑顿先生和太太站在扶梯口,看上去有点儿郁闷:孩子们居然玩得那么开心,他们本来想上演一场挥泪话别呢。    
    桑顿太太道:“弗雷德里克(桑顿先生的名字——译者注),看来他们在船上会很快活的。我本来希望咱们能买得起汽轮的票——不过孩子们还真能苦中作乐。”    
    桑顿先生不以为然地嘟哝了几句。    
    突然,他的怒火爆发了:“根本就不该发明学校这种东西!现在上学居然成了义务!”    
    因为逻辑上的不连贯,他顿了一下,接着又吼道:“我知道结果是什么。他们会离开我们……一群傻瓜!他们会变成一群平庸的小傻瓜,就像别人家的小崽子一样!我宁可再来一百场飓风,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除非我疯了!”    
    桑顿太太被他吓得不轻,不过她还是勇敢地反驳道:“你不觉得孩子们有些过于依赖我们了吗?他们的生活和思想总是围着我们打转。绝对依赖某个人是不利于孩子身心发育的。”    
    这时,船舱盖掀开,满头灰发的马波尔船长探出身来。他一看就是个航海老手: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给人的感觉诚实可信;脸色黝黑,肤如粗革;嗓音隆隆的,低沉而有力。    
    “这么标准的船长形象,不会是假的吧?”桑顿太太小声嘀咕道。    
    “胡说!什么人就得长什么样,你那些想法纯属无稽之谈!”桑顿先生斥道。他今天特爱抬杠。    
    马波尔船长看上去确实是孩子们的理想船长。桑顿太太觉得,他肯定很细心,而且不会管得太严。如果孩子们玩一些大胆的运动项目,她本人是不反对的,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就行。现在马波尔船长正和蔼地看着满船乱跑的小淘气们。    
    桑顿太太对丈夫耳语道:“孩子们会爱戴他的。”当然,她的意思是说,船长会“爱待”孩子们的。这一点对于船长和校长同样重要。    
    “这就是我要照管的孩子们,对吗?”船长一边说,一边用力握住了桑顿太太的手。她努力地想回答;可是舌头怎么都不听使唤。就连妙语连珠的桑顿先生也变成了哑巴,他盯着船长,大拇指冲孩子们一扬,搜肠刮肚地打着腹稿,最后却只憋出了几个字:“不听话就揍。”话说得有气无力,一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    
    船长去巡查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当父母的就闷闷不乐地坐在主舱盖上,孩子们把他俩给忘了。船马上就要开了,可他俩没法把孩子们召集起来说声再见。    
    拖船已在鸣笛催促,桑顿先生和太太必须马上离开了。走之前,他们逮到了约翰和艾米莉。两个孩子像面对陌生人一样,简短地回答着父母的问话——他们的心思都在那些新游戏上呢。约翰面前晃荡着一根绳子,他正打算爬上去,心里嘀咕着父母怎么还不走,所以谈话很快陷入了沉默。    
    这时船长发话了:“请上岸吧,太太,我们要起锚了。”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约翰和小家伙们都在啜泣(5)

    就在父母走上舷梯的时候,艾米莉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她猛地冲向母亲,死死抱住她丰满的身体,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你也来,妈妈,你也一起来!”    
    直到此刻,艾米莉才明白他们要跟父母分别了。    
    桑顿太太努力让自己勇敢起来:“想想这是多么精彩的冒险吧,要是我跟着就不算冒险了!你要照顾好小家伙们,要把自己当成大人!”    
    “我不再需要冒险了!”艾米莉哭道,“我都有一次地震了!”    
    情感一旦爆发,就变得不可收拾,最后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分开的。桑顿太太只记得下一幕:船借着陆上吹来的风扬帆起航;风平息时船也跟着停了一下,接着又重新鼓起帆,渐行渐远。直到帆船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她还在不停地挥手,胳膊累酸了都没发觉。    
    当时站在船栏边的,还有玛格丽特?费尔南德,她跟她的小弟弟哈里也要乘这艘船去英国。他们家人没来送行,而是派那个棕色皮肤的保姆跟着一起去。保姆一上来就钻进了船舱,也不怕起锚后会晕船。玛格丽特苍白的脸朝着岸上,下巴有节奏地抖动着。巴斯?桑顿先生真英俊啊,一看就是位英国绅士,可惜人人都知道他没钱。港口慢慢地退出她的视线,先是岸上杂乱的景物看不见了,接着一座座山头也从天际沉了下去。那些零星分布的白房子,从制糖作坊里喷出来的水汽和烟雾,全都消失了。最后,陆地变成了一串暗淡的葡萄花,镶嵌在蓝天碧海做成的大镜子里。    
    不知道桑顿家的孩子将会成为好旅伴,还是会给她添麻烦。真可惜,他们都比她小。    
    一家人在同样深切的感受下难免会彼此同情,这是亲人之间(而非爱人之间)特有的情感。在返回封代尔庄园的路上,桑顿先生和太太都沉默不语,他们不想流露出自己的内心世界,以免招致对方的同情。他们能够克服亲人暂别的伤感,不会看到柜子里的小鞋就泣不成声,可是他们没法克服为人父母的天性——在这一点上,桑顿先生并不比妻子坚强。    
    快到家时,桑顿太太突然笑了起来:    
    “傻丫头艾米莉!你注意到她后来说了句什么话吗?她说:‘我都有一次地震了。’她那个傻乎乎的小脑瓜肯定把‘地震’和‘耳痛’弄混了。”(英语中“地震”和“耳痛”分别为earthquake和earache,读音相近——译者注)    
    沉默良久,桑顿太太又道:“还是约翰感情最丰富。他一定是太难过了,一句话都不说。”    
    到家之后,两人好长时间都不愿提及孩子们。不得不说时,他们就顾左右而言他,别别扭扭的,仿佛在谈去世的人。    
    几周之后,他们收到了一份特大的惊喜。原来,克罗琳达号在开曼群岛(拉丁美洲的一系列岛屿,位于牙买加西北,为英属殖民地——译者注)停靠了一段时间,然后根据风向来调整航线。在此期间,艾米莉和约翰各写了一封信,托付给一艘开往金斯敦(牙买加首都——译者注)的船。几经周折,信终于送到了封代尔庄园。两人真是喜出望外,谁都没想到孩子们会写信。    
    先来看看艾米莉写了些什么吧:    
    亲爱的爸妈:    
    船上到处都是海龟。我们在这里停船,然后海龟就坐着筏子来了。现在船厅的桌子底下有海龟,坐下时可以把脚踩上去。走廊和甲板上也有海龟,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它们。船长说我们千万别掉进海里,因为救人的筏子里也满是海龟,还有水。船员每天都把船上的海龟赶到甲板上给它们洗澡。海龟竖立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像系着围裙。晚上,它们发出奇怪的叹气和呻吟声,一开始我还以为大家都在生病呢。后来就习惯了,它们的声音真像有人在生病。    
    爱你们的女儿,艾米莉    
    再来看看约翰的:    
    亲爱的爸妈:    
    船长的儿子亨利可真棒。他只用手不用脚就能爬上缆绳,真是太强壮了!他还能在蓝拴(此处为“缆栓”之误;约翰毕竟还没上学,而且对船上的事物一知半解——译者注)下面转圈,一点都不会碰到甲板。我不能,不过我敢倒挂在绳梯上,船员们都说我很勇敢。奇怪的是他们不让艾米莉这么做。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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