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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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买加飓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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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都不见了。闪电照亮了丛林里的藤蔓,看上去像一个个巨大的蜘蛛网。可是塔比和它的追捕者们早已踪影全无。    
    约翰好几年没哭过了,这次却泪流满面,一头扎进了妈妈怀里。艾米莉呆呆地站在窗前,惊恐地盯着窗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却突然感到一阵害怕,怕得让她反胃。    
    “天哪,这是个什么日子!”桑顿先生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桌上摸索,看还有没有可吃的晚饭。    
    突然间,山姆的茅屋冒起了火苗。他们从餐厅望出去,只见老山姆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他怒气冲冲地朝天上扔着石块。趁着雷声的间歇,他们听到他在大吼:“我还给他了!我把那该死的东西还掉了!”    
    一道刺眼的闪电当头劈下,山姆顿时扑倒在地。桑顿先生猛地把孩子们从窗前拽开,说了句什么,好像是:“我去看看。别让他们靠近窗户。”    
    说着,他把百叶窗关上,转身出去了。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约翰和小家伙们都在啜泣(2)

    艾米莉真希望有人把灯点上,她想看书,或者随便干点什么,只要能让她别去想可怜的塔比。    
    早些时候就起风了,等桑顿先生把老山姆的尸体搬进屋时,外面已是狂风大作。老家伙关节挺直,似乎恢复了跛脚前的样子,可惜,老天要取他的性命就像碾死一条虫子般容易。约翰和艾米莉悄悄溜到过道里,看见老山姆僵直的肢体从爸爸胳膊上悬垂下来。这一幕把他俩吓得腿脚发软,几乎迈不开步子,不知道是怎么逃回餐厅的。    
    餐厅里,桑顿太太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英雄般地把小家伙们护在身边,带着他们唱圣歌,朗诵斯科特爵士(英国著名作家,尤擅长历史小说——译者注)的诗作。艾米莉为了不去想塔比,就在脑中仔细回味她经历的那场地震。可是雷声轰鸣,狂风怒号,总是穿透耳鼓钻进脑海。她多希望这场暴风雨快些结束!    
    艾米莉首先像放电影似的把地震回忆了一遍,一幕幕再现当时的情景。放完电影,她就开始演讲。开头是这样说的:“从前,我经历了一场地震……”很快,演讲就朝着戏剧的方向发展,因为她想象出来的那些英格兰听众实在太激动了。演讲完毕,艾米莉又变成了史书作家——从客观的角度来记叙一个叫做艾米莉的女孩是怎样亲历地震的……就这样,艾米莉反反复复把地震回想了三遍。    
    越是刻意不去想,就越是忍不住要想。艾米莉脑子里突然蹦出塔比被野猫撕碎的画面,忍不住又是一阵反胃。现在连地震都不管用了。艾米莉狂乱地四下寻找目标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任何事物都行,只要是外在的,只要能把她从混乱的内心世界中拯救出来。她把视线投到百叶窗上,试图用数叶片来驱走恐惧。这时,她才注意到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了。    
    风力比刚才大了两倍有余。百叶窗鼓进屋里,就像有头大象重重地靠在外面。爸爸正用那条失而复得的手帕绑窗栓。可小小一条手帕怎能跟狂风抗衡呢?不一会儿,百叶窗“砰”地一下子鼓开,风卷着瓢泼大雨灌了进来。他们的房子成了大海里一条漏水的船。狂风在室内肆虐,呼啸着扯掉墙上的画,把餐具哗啦啦掀到地上。从张着大口的窗户望出去,电光闪闪,照亮了无边的夜色。那些原本像蜘蛛网似的藤蔓现在被刮到天上,就像刚洗过的头发碰到梳子那样竖了起来。矮树一棵棵伏倒在地,看上去像紧贴在脑后的兔子耳朵。刮断的树枝漫天飞舞。黑人们的茅屋全都不见了,他们正一个个匍匐在地,向房子这边爬过来。地上汪洋一片,硕大的雨点砸下来,激起一层白雾,那些黑人就像搁浅的海豚一样扑腾挣扎。一个小男孩顶不住狂风的压力,突然向后滚去,他母亲大惊之下直起身来。这个身材肥胖的黑人妇女仿佛变成了断线的风筝,被风一下子刮到了几畦地之外。她先是猛地撞到一堵墙上,然后就钉在那儿不动了。其他人总算爬到了楼下,很快就听见他们进入地窖的声音。    
    这时,脚下的地板突然颤动起来,就像松松垮垮的地毯起了波纹。原来,黑人们在下面打开了地窖门,一时之间却关不回去,地板上下都受到风的挤压,于是就变形了。要顶着风把门关上真是很不容易,这风简直不像气流,而像迎面打来的一个铁拳头。    
    桑顿先生绕着房子走来走去,说是在排查险情。他突然间意识到下一个被刮走的将是屋顶,于是赶紧冲回餐厅来召集家人。桑顿太太正在给孩子们讲《湖中女神》(英格兰民间故事,讲的是基督教兴起之前人们信奉的女神——译者注),几个小点儿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桑顿先生跳着脚大吼,说半小时内大家就没命了。可谁也没在意这个消息,桑顿太太依旧绘声绘色,一字不差地讲着她的故事。    
    桑顿太太又讲了几段,屋顶终于飞走了。幸亏风是从下往上刮的;把屋顶完整地抛到了天上。但是仍然有一根大梁歪歪斜斜地掉下来,落在餐厅门上,差点砸到约翰。艾米莉只觉得满腔愤恨,手脚冰凉——她受够了,这场暴风雨已经超出了她能忍受的限度,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考验和洗礼!    
    桑顿先生四下里找东西撬地板,只要能掀开地板,他就能把妻儿平安地带到地窖里。不过根本没用他费劲,那根掉下来的大梁早把地板砸穿了。在那些黑人的接应下,小劳拉、蕾切尔、艾米莉、爱德华、约翰、桑顿太太、桑顿先生依次从破洞钻下去。地窖里本来就挤满了黑人和羊群,现在更加拥挤不堪了。    
    桑顿先生真是临危不乱,下来时居然带了几瓶玛德拉葡萄酒。瓶子在人群中逐一传递,从最小的劳拉到最老的黑人都抿了一点。不知为什么艾米莉传到两次,每次她都毫不客气地痛饮一口。对孩子们来说,一口酒就不少了。楼上残留的房屋正在被风一点点卷走,可是约翰、爱德华、艾米莉、蕾切尔、劳拉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们静静地躺在地窖的饲料堆上,陷入了一个接一个的梦魇。梦中最可怕的,就是塔比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众野猫撕成了碎片。    
    整个晚上,大雨不断地从地板的漏洞浇下来,但是大伙儿都没事,大概是玛德拉葡萄酒的功效吧。狂风猛刮了两阵,第二阵风过后,雨就停了。天亮之后,桑顿先生悄悄走出地窖,想去估算一下损失。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仿佛刚被洪水冲过。周遭的景物面目全非,让人觉得不知身在何处。在这种热带地方,地形没什么特点,要判断位置只能靠周围的植被。现在可好,方圆几里内的树木全倒在泥浆里。地面也冲得沟壑纵横,露出了深层的红土。放眼望去只看见一个活物,那是一头牛,但是两只角都没了。    
    二层的木楼仿佛凭空消失了。在他们进入地窖后不久,上边的墙就一面接一面地倒塌下来。家具都成了木柴。那张桃花心木的大餐桌本是一家人的心爱之物,他们经常给桌腿刷油来驱赶蚂蚁;现在餐桌已经不见了,地上有几块木片似乎是它的遗迹,但已经碎得没法辨认。    
    桑顿先生返回地窖,把妻子扶出来:她已经浑身痉挛,走不动了。他们跪在地上祷告,感谢上帝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糟。然后两人站起身来,茫然四顾——难道这一切就是那阵风造成的吗?桑顿先生伸出手,凌空虚拍着:当空气静止的时候,它是多温和啊,就像一头驯良的小鹿;到底是什么赋予了它猛兽般的狂野力量?昨晚,他亲眼看到狂风像饿鹰一样抓起胖贝翠,把她狠狠地扔到了几畦地之外!    
    桑顿太太明白丈夫的疑惑。她说:“别忘了,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畜栏刮倒了,不过没有夷为平地。桑顿先生的骡子压在下面奄奄一息,惨不忍睹。他叫一个黑人过来把骡子杀死,帮它摆脱了痛苦的折磨。马车已经破烂不堪,看起来没法修复了。全山庄只有一座石屋安然无恙,那是过去种植园的医院。他们回地窖把孩子们叫醒,带到了石屋里。孩子们病恹恹的,看上去闷闷不乐。黑人们体力恢复奇快,热心地过来帮忙收拾。石屋被枯枝败叶覆盖着,光线也照不进来,但它起码是安全的。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约翰和小家伙们都在啜泣(3)

    搬进石屋的头几天,孩子们脾气都有些暴躁,彼此红眉绿眼的。但他们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生活的变化。毕竟是孩子,他们搞不懂什么是灾难,分不清天灾与普通的自然现象。如果艾米莉知道这就是飓风,她无疑会感触良多,因为“飓风”这个字眼充满了骇人的浪漫色彩,但她不知道。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场暴风雨——不管多么猛烈,暴风雨毕竟是很常见的。尽管这场暴风雨的破坏力比那场地震要大得多,但在艾米莉心中它远远比不上地震的灾难等级。要知道,地震可不是天天发生的。所以,当艾米莉沉默不语、心怀惧意的时候,她并不是在回想这场风暴,而是想到了塔比之死。这是她首次直面死亡,而且肯定是一场残忍的杀戮。至于老山姆的死她倒没怎么介怀,毕竟,一个黑人怎能和她心爱的小猫相提并论。    
    栖身在医院的旧址上,倒也给孩子们提供了玩耍的便利。他们几乎天天野餐,父母也来参加了一次。这使得孩子们对父母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他们也是正常人,也可以做出正常的举动,比如坐在地板上吃饭。    
    如果桑顿太太知道自己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肯定会吓一跳——在孩子们看来,她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她精研心理学(用罗伯特?索西的话说,就是“胡诌的艺术”),满脑子都是教育理论,只是没时间付诸实施。她自认对孩子们的性格了如指掌,并且认为自己是孩子们情感世界的核心。其实,她连每个孩子的喜好都搞不清楚。桑顿太太身材矮小,有些发福,我记得她老家在康沃尔郡。小时候长得特别娇弱,大人抱她时必须垫上软垫,以防粗硬的胳膊把她挤坏。两岁半她就能读书了,而且读的都是严肃作品。气度方面也毫不逊色,老师们都说她的举止带有皇家风范:尽管身材略嫌臃肿,却能以天使步云般的轻盈迈上马车。只是她性格非常急躁。    
    巴斯?桑顿先生多才多艺,唯独缺乏两样东西——长子身份(按照旧时英国传统,家族财产只能由长子一人继承——译者注)和谋生技能。但凡拥有一样,他就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不光做母亲的想不到,孩子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父母在他们心目中其实没占什么分量。他们没有什么量化比较的能力,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最爱爸爸妈妈,而且爱两人一样多。但实际上,巴斯?桑顿家的孩子最爱的是塔比,其次是自己兄弟姐妹中的某一个。他们很少注意到妈妈的存在,大概只有每周做礼拜时才注意她一次。对爸爸的爱要稍多一点,大概是因为能踩在他骡镫上回家的缘故吧。    
    牙买加没有被浩劫打垮,它的繁衍能力生生不息,很快就焕发出新的光彩。桑顿夫妇也没有被浩劫打垮,他们含着热泪,竭尽所能地重建家园。然而想到孩子们,他俩都心有余悸。上天已经敲响了警钟,不能让孩子们冒险留在这里了。必须把他们送走。    
    如果让孩子们留下,冒的不仅仅是生命上的危险,还有精神上的。    
    夫妇俩开始商量送孩子回国上学的事。有一次,桑顿太太说道:“那天晚上太可怕了!小家伙们肯定遭了不少罪。你想想恐惧对孩子的心灵是多大的折磨!他们表现得真勇敢,真是英格兰的孩子!”    
    桑顿先生反驳道:“我想他们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这么说完全是出于爱顶撞的习惯,他并没指望桑顿太太同意。    
    “我真担心这场遭遇会在他们心里留下阴影。你没注意到他们绝口不提这场灾难吗?回了英格兰,至少可以避免这种危险。”    
    其实,孩子们早已随遇而安,开始自得其乐了。大多数孩子喜欢新鲜感,这就好比坐火车,换乘站越多越好玩。    
    重建封代尔庄园也让孩子们觉得很有趣。这种积木般的房子有一项大好处——刮倒容易,盖起来也容易。一旦开始动工,进展就很神速。桑顿先生亲自带队施工,用的全是他自己设计的机械装置。没几天就盖到屋顶了。桑顿先生把英俊的脑袋探到顶棚外,指挥着两个黑人木匠钉木瓦。那两人身穿格子衬衫,飞鹰展翅般地蹲在屋顶上,从外向内一片片钉过去。很快,木瓦就把桑顿先生的脑袋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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