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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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买加飓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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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这个景观太引人入胜了吧,孩子们往往就停在这里,不再向丛林深处进发。只有艾米莉进去过一次,就在她心情特别差的那天。    
    那天其实是艾米莉的十岁生日,他们整个上午都泡在水池里。水面暗暗的,看上去像毛玻璃。约翰光着屁股坐在岸边,正在用柳条做那个捕鸟的套子。小家伙们在浅水中打滚嬉闹。艾米莉想凉快凉快,就坐到没脖子的水里。成百上千的小鱼儿围着她游来游去,米粒大的嘴巴啄着她的全身,温柔得就像不留痕迹的轻吻。    
    可是艾米莉最近特别讨厌有人碰她,即使这种小鱼儿的轻吻也让她难以忍受。最后她烦躁不堪地爬上岸,穿上了衣服。看了看蕾切尔和劳拉——太小了,不能陪她走多远;而男孩们呢,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让男孩跟着她。所以艾米莉默不作声地从约翰背后走过,还莫名其妙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就独自消失在从林深处了。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解放风潮(3)

    她走得很快,都没顾上看风景,不知不觉就沿着河岸前进了三英里。她还从来没有独自离家这么远过呢。突然,艾米莉兴奋地倒吸一口气——她发现了一片开阔地带,那是小河的源头!只见郁郁葱葱的一丛翠竹,下有清泉汩汩,分作三股涌流而出。真是惊人的发现啊,而且是她一个人的发现!艾米莉立刻祷告起来,感谢上帝送给她如此完美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来得太及时了,因为她当时正觉得事事不顺心。祷告完毕,艾米莉拨开泉水边的蕨菜和荇菜,把整个胳膊都伸到泉眼中去一试深浅。    
    猛然听到哗啦一声,回头一看,七八个来打水的黑人孩子正满脸惊诧地瞪着她。艾米莉毫不客气,回瞪过去。那几个孩子大吃一惊,扔下水瓢落荒而逃。艾米莉不失矜持地尾随着他们,穿过这片开阔地带。路越走越窄,最后变成羊肠小道,通向一个村庄。    
    村庄又脏又乱,叫嚷之声此起彼伏。高大的树木之间散布着破屋茅舍,左一处右一处的,毫无秩序可言。没有畜栏,只有一两头瘦骨嶙峋、皮毛疥癣的家畜,要么圈养在屋里,要么放养在屋外。村子中央也不知是个沼泽,还是个泥塘,里面人与鸭同池而戏:半裸的成年黑人、光屁股的黑人小孩,还有几个棕色皮肤的人,扑腾得泥水四溅。    
    艾米莉盯着他们,他们也发现了艾米莉。她试着走近几步,结果把那些人吓得爬上岸,飞也似的逃回了各自的茅屋。艾米莉觉察到无数双眼睛在透过各种缝隙看着她,这使她对自己的震慑力甚感满意,于是就大胆地走进了村子。最后她总算找到了一个能说英语的老黑人:“介系(这是)至由(自由)山,系俺们黑人的地方。俺们原来系奴隶,改放(解放)时大老远跑到介来。在介出生的小一辈儿没见过白客(白人)……”原来,这里是当年逃亡黑奴的避难所,他们一直住在这里,并繁衍子息。    
    艾米莉真是喜出望外。几个大胆的孩子悄悄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送给她一把野花——其实是为了更仔细地看看她白色的脸孔。艾米莉简直飘飘然了,最后,她以无比尊贵的姿态挥手告别村民,踏上了回家的路。家里有亲人们在等着她,还有一个插着十根蜡烛的大蛋糕。蛋糕边缘用奶油做成一圈舌瓣花,里面还藏着一枚六十便士的硬币。不用说,有硬币的那块蛋糕肯定会放进小寿星的盘子里。    
    这就是住在牙买加的典型英国移民家庭。当然,他们大多住上几年就回国了。而克里奥人则不同,他们虽然是从欧洲迁来,但在西印度群岛几代定居后,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民族特色。他们抛弃了一些欧洲的传统理念,以新的思维方式取而代之。    
    与巴斯?桑顿家交往的,就有这么一户克里奥人,姓费尔南德,住在封代尔庄园东面的一处老宅子里。他们邀请约翰和艾米莉去住上几天,但桑顿太太不太乐意,怕他俩学坏。那家的孩子野得很,经常像黑人那样光着脚丫疯跑。要知道在牙买加这样的地方,白人可得维护好自己的形象。他们家虽然有个保姆,但是血统并不纯正,而且还拿发刷狠狠地打孩子。不过费尔南德家周围的环境不错,而且桑顿太太觉得孩子们总得跟别人家的孩子交往一下吧,于是就让他们去了。    
    艾米莉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下午,就跟约翰坐上马车出发了。一路上,胖胖的约翰和瘦瘦的艾米莉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出门做客。马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总算接近了埃克塞特庄园。天色已晚,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在牙买加这样的赤道国度,太阳落山是很快的。那天的夕阳有点儿异乎寻常,看上去又大又红,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马车驶上了通往庄园的小路,沿途的景象真是漂亮:两边是绵延几百码的“海葡萄”,结满了一串串果实,看上去既像醋栗,又像金苹果。空地上有些烧焦的树桩,旁边又重新种上咖啡树。新树已经结了红果,但看上去有点儿疏于照管。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一座巨大的石门,这是在殖民地常见的一种哥特式建筑。不过他们必须绕过去,因为这扇门特别沉重,已经多年没打开过了。庄园从来没修过围墙,所以绕过去也很容易,直接从门旁边通过就行了。    
    过了几道门之后,来到一条林阴道,两旁都是高大的甘蓝棕榈。这种树真是太壮观了,那些常见的山毛榉啊、栗子树啊,全都相形见绌。只见一棵棵树拔地而起,光树干就有几十米高,而且笔直光滑,没有枝枝杈杈。上头的树冠伸展开来,宽大的叶片重重叠叠,异常华美,这简直就是天宫门前的两排玉柱啊。相比之下,林阴道尽头的那所大房子,就像鼠笼一般渺小了。    
    就在马车走上林阴道的时候,夕阳倏地沉了下去,地面腾起一片暮色,却又马上被月光照亮了。突然,一只瞎眼的老白猴挡住了去路,怎么嘘它都不走,车夫只好下去把它推到一边。热带的空气里弥漫着惯常的喧嚣:蚊子、知了、青蛙,简直就像个合唱团。这种喧嚣是最持久的:酷热也有减弱的时候,叮人的虫子偶尔也会消停,可这合唱团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日日夜夜没完没了地唱着单调的歌。下面的山谷里,萤火虫随着夜色的降临活跃起来,它们如同接到了醒来的信号,一群接一群地扑向谷口。近处的山中传来了凤头鹦鹉的奏鸣——听上去就像醉汉在大笑,还伴着钢管互相撞击以及生锈的钢锯磨来磨去的声音。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噪音了,可是艾米莉和约翰听了,觉得还挺好玩。噪音之中夹杂着一个黑人祈祷的声音,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个黑人面前:在一棵橘子树上,累累硕果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四周环绕着成群的萤火虫;一位老黑人信徒坐在树杈间,正虔诚而痴迷地向上帝高声倾诉。    
    他们不知怎么就进了屋,然后又很快被打发去睡觉了。艾米莉匆忙之间都没洗漱,不过她延长了睡前祷告作为弥补。艾米莉虔诚地把手按在眼睛上,尽管这会让她觉得头晕,但她还是使劲按着,直到眼前冒出了金星。艾米莉在祷告过程中就睡着了,我想她是迷迷糊糊爬上床的。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就像昨晚落山时一样,又大又圆,红彤彤的。天热得要命,有种不祥的预兆。艾米莉因为睡不惯新床,很早就醒了,正站在窗前看那些黑人打开鸡舍,把母鸡放出来——晚上为了防备黄鼠狼,鸡都得关起来。每出来一只睡眼惺忪的母鸡,黑人就摸摸它的肚子看有没有蛋,要是有,就把它重新关回去,免得把蛋下在灌木丛里。天已经热得像蒸笼了。另一个黑人在吆三喝四地给奶牛套木枷,免得它挤奶时坐倒在地。可怜的奶牛热得难受,高温使它乳房胀痛,里面的牛奶都发烫了。艾米莉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就热得大汗淋漓,好像刚跑完长跑似的。


《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解放风潮(4)

    艾米莉住的是玛格丽特?费尔南德的房间。玛格丽特也醒了,悄悄下床走到艾米莉身边。她有一张苍白的脸,还没说话,先把短小的鼻子皱了起来。    
    “早上好啊。”艾米莉礼貌地问候。    
    “闻起来像是要地震。”玛格丽特边说边穿上衣服。艾米莉想起了费尔南德家的保姆拿发刷打孩子的传说。一看玛格丽特那头乱蓬蓬的长发,就明白她的发刷没派上正经用场。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玛格丽特动作比艾米莉快得多,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冲出了房间。艾米莉打扮得齐齐整整,颇为拘谨地走出来,却谁也没看见,整个房子空无一人。很快,她发现了约翰,这家伙正在树下跟一个黑人孩子聊天。看他那种即兴发挥的表情,艾米莉就知道他在夸夸其谈——当然,并不是撒谎,只是在拿他们的封代尔跟埃克塞特庄园作比较,并把封代尔吹得显赫一点。艾米莉没有喊他,因为房子太安静了,她作为客人似乎无权打破这种沉寂。于是,她走了过去,跟约翰一起四处逛逛。他们发现了一个马场,黑人们正在准备小马,而费尔南德家的孩子果真像传说的那样光着脚丫!艾米莉惊呆了。这时,一只活蹦乱跳的鸡穿过马场,不小心踩到一只毒蝎,结果就像中了枪一样,全身僵硬倒地而死。不过艾米莉吃惊倒不是因为光脚危险,而是因为光脚太不合规矩了。    
    “快来,”玛格丽特叫道,“呆在这儿太热了,我们去埃克塞特岩吧。”    
    一行人上了马。艾米莉穿了一双体面的靴子,鞋扣工工整整地绑在小腿上。他们带着吃的,还用葫芦装了水。小马显得熟门熟路,径直奔目的地而去。太阳依然又红又大,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就像陶器上涂的蓝釉;但在靠近地面处,悬浮着一层灰暗的尘雾。他们沿着小路向海边进发,沿途看到了昨天还在潺潺流动的那眼泉水。水流本来挺大的,现在却已经干涸。他们经过时有一小股水喷出来,接着又流了回去,地面立刻就干了。大家都热坏了,谁也懒得说话,一个个无精打采地趴在马背上,盼着早点到海边。    
    时近中午,火炉般的天气变得更热了,仿佛在哪里储存着一股巨大的热浪,可供它随时取用似的。牛都晒蔫了,只有蹄子被地面烫得生疼时才肯挪动一下脚步;牛蝇也热得躲起来,不来骚扰了。晒太阳的蜥蜴们都逃到了阴凉处,气喘吁吁地吐着信子。周围太安静了,甚至一里之外蚊子的嗡嗡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连鱼都懒得摆尾,只有他们骑的小马不得不坚持前进。孩子们不由得停了下来,心想这天气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间,一只苍鹭没命地窜出来,吓得孩子们魂飞魄散。苍鹭转眼就不见了,四下里重归于寂,不过孩子们大惊之下又出了一身汗。一行人在高温蒸烤下越走越慢,就像蜗牛一样,最后总算挨到了海边。    
    埃克塞特岩是附近的消暑胜地。这儿有一处半圆形的海湾,周围环绕着一圈礁石。海岸线和陆上稀疏的草皮之间有几英尺宽的海滩,铺满了细软的白沙。几乎就在半圆的弧顶处,一大片岩床伸向水面,直达海底。这就是埃克塞特岩,岩面是凹陷的,海水从裂缝灌进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礁湖。礁湖内水很浅,又不用担心鲨鱼来袭,所以费尔南德家的孩子把它当成了海水浴场,天天泡在里面。即使一英里外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这个海湾也总是水平如镜,清可见底。礁湖里就更宁静了,海风吹不到,海鸟也不来叨扰。    
    刚到海边时,孩子们连跳进水里的力气都没有。他们趴在海边,看着水里那些扇贝、水藻、珊瑚、洋红色的藤壶(一种水生甲壳类动物——译者注),还有黄黑条纹的彩虹鱼。五彩斑斓的热带海底世界,就像精心装扮过的圣诞树一样缤纷绚丽。等孩子们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于是他们迅速钻进水里,躲在岩石的阴影中,只剩口鼻露在外面。    
    午后一点多,海水都晒暖了。孩子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岸,聚在一棵巴拿马蕨树下吃午饭。他们只挑合胃口的食物吃了一点,水都喝光了,还是口渴。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他们坐在那儿,突然一种奇怪的响声从头顶掠过,仿佛一阵风,却又不像平日的旋风。紧接着传来尖锐的呼啸,像是火箭破空,又像是巨鸟振翅。孩子们抬头一看,上面晴空万里,什么都没有。此后,孩子们又钻回水里,海湾重新陷入了沉寂。约翰入水后觉得水面微微颤动了几下,就像在浴缸中洗澡时,轻轻敲打浴缸外壁那样。可他们这个天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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