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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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寒呵--三生一苍穹-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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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安晴便带着丫头一直陪在梧桐苑里,每日每日替夫人开解,端汤奉药。
  春丽心里也难过,定了半天才换上副轻松些的表情,不愿让夫人又看着难过,扣了扣门,把药端进去。
  榻边刚挽起素色的纱来,夫人咳得起不得身,却仍是执拗地伸了手,猛地就拉住了春丽,不住地念着,〃……青华……青华可回来了?〃
  春丽想摇头,又怕夫人更伤心,偷眼看一旁紫衣的安晴小姐,这女子依旧从容面色,那帕子垫着端了药,吹一吹,耐心地喂给榻上的人,还勉强逼着自己露了笑意出来,〃还不曾,不过该是快了。〃
  
  一碗药喝得零零散散,半个时辰后,陆安晴开了些窗,让春丽留在房里守着,自己却出门去看料子,召露随她收拾了东西上街去,半晌却又靠着门边心下郁结,这丫鬟拉了拉小姐,只低着声音说道,〃小姐还是不死心,那麒生都……都将公子遗物送了回来,小姐还寻玄色的羽衣做什么呢……〃
  陆安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却又有些恼,终究还是望了望西边天色,拉了那丫头仍旧往外去,〃我不信他就真的疯癫至此,我明明见着公子秉性安和,我偏不信他能去西域自尽。〃
  
  说着便出了门,顺着街巷往那打听来的绸缎小铺去寻羽衣这样的稀罕物,召露一路喃喃地苦劝,〃这城里巷尾的小铺又如何能有?不过是昨日听人随口指了个方向,小姐竟当真要去。〃
  〃若他哪日回来了,见着这东西一定能解开心结,所以便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替他完成。〃
  紫衣极是考究,点点摇曳而过,惹得路上几许闲人都扬了脖子去打量,闲言碎语又开始说着,〃安晴小姐真入了青府?〃
  〃可不是么,这定是青府上提了亲事了。〃
  〃但青华公子……不是……不是回不来了么。〃
  
  陆安晴蹙眉不愿再听,她今日只是自己出来,没有惊动旁人未乘马车,这路上议论之声就总连绵不绝,非要让她日日夜夜来劝自己的话都成空,她只得拉住召露匆匆往东边小巷拐去,不想走得匆忙,她身后那丫鬟又唯恐自家小姐跌了,拉拉扯扯地总要伸手来扶,这一来二去更添麻烦,猛地就撞在了一人身上。
  陆安晴还没说什么,召露先恶言恶语地嚷开,〃你这人……你竟撞了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安晴小姐……〃
  话说了一半也不想说了,眼见着是个一身褴褛的道士,年纪许是三四十岁了,只背了个卦幡遥遥摆摆,一看撞得香粉满怀,紫衣华贵,他也傻了眼,呵呵笑着连连道歉。
  
  陆安晴心里本就憋着事,绕过了他作罢,只喊召露快些走,两人刚行了几步,方才撞到的道士却又在身后喊她,〃这位姑娘……你可算卦?〃
  她摇首并不回身,那人却忽地站在了巷子口的阴暗处不走了,仍旧笑着盯着她背影道,〃颈边暗色胎记……姑娘,你这一世可该有奇缘了。〃
  这话一说,召露不由抬眼看了看陆安晴颈边,烦不胜烦地附耳过来说道,〃小姐别听这等人胡说了,他们便喜欢靠这东西胡诌,混个一日用度罢了,真是道风衰败……〃
  
  陆安晴却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转了身,让召露不要说话,重又走了回来,她上下看了看那道士,只问了句,〃道长可能算吉凶?〃
  那人以为他被自己突然说的话引起了好奇,却不想这全城人尽皆知的丞相小姐却并不关心自己,一时他心下转了三两,呵呵应着可以。
  〃那可否替我算上一卦,这……青华公子,近日吉凶?〃
  
  一方小小巷子,陆安晴以往并不愿信这等无稽之谈,但如今诸事不定,心乱如麻,她顾不上谁又想拿她这胎记做什么文章,却只念着先来求一个心安。
  起码……若是算得他大吉,这心里也好受的多。
  却不想卦象一出,那道士不由皱了眉,啧啧念了句,〃无量寿佛……大过卦。〃
  日影微斜,陆安晴心下一沉,半晌才道,〃如何?〃
  〃兑巽相迭,巽下上兑,兑为泽为悦,巽为木为顺,泽水淹舟,遂成大错。〃那道士甚是遗憾,〃泽风大过,非常行动,若问吉凶……本卦阳爻多,阴爻少,但因阳刚过盛,物极必反,实非吉卦,乃是大凶。〃
  陆安晴不由步步后退,〃不……不会的……他……〃她端不住脸色,最终还是咬紧了唇角,示意召露给他酬谢,急急地便想离开,那道士接了钱财倒也坦荡,见她真心难过,却也还是多言一二道,〃万象虽是定数,却也皆有转因。〃
  
  紫衣之人只拉了召露急行而去,再不敢多听一句,那好不容易欺骗自己而出的幻梦近乎破碎,她这一世难得撞见倾心之人,他不求她家室地位,更不图她面色殊荣,凤眼清凛,自不掩清雅。
  他如何能这么轻易地永生不见?
  
  而昆仑山殿之上洞房花烛冷透,山风涌入殿中,玉英忽然惊醒。
  她只看见四侧青灰颜色,一如这三百年来的寂寥无趣,一尘不染地偏殿,冷淡到非情非意,凉薄清晨。
  他们……已是夫妻了。
  
  玉英盯着那床榻对首的玉石墙壁,光线角度刚好,映着她一头银发铺散而开,她还记得昨夜他于她缠在一处的发丝,还有他在自己伤重之时吟的词句,〃此时此夜,共绾同心结。〃
  太过让人向往的江南风情,尘世喧嚣。
  但玉貌……长别……
  
  忽然有些无法克制的念头,隐隐就觉得不吉。
  
  〃青华?〃她突然便看见自己衣裳之上染的血迹,这数日而来,她总觉得这殿中似有活人血气沾染,那感觉让这冷清到极致的苍穹殿变得终究有了生气。
  但这血气能从何而来?玉英一直来不及细想,这一惊醒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好些了,这反反复复地魑魅之祸若能治得好,她为何一直这样间或的昏沉?
  她还记得他们对着亘古不变的荒凉夜色拜了天地,这感觉简直比梦还虚无,好似她今日醒过来,什么便都没有了,什么都只是玉英自己的臆想。
  
  玄衣银发的小神仙匆匆跑出去,一直走到龙座之下,只见阿白恢复了狐身,正盘在那龙座上左顾右盼,一见她出来,极是异常焦急,蹦到了她身侧就拱她的裙角。
  〃阿白?你爹爹呢?〃她抱起小白狐顺势出口,自己停了一刻,却也想起他昨日说过的话,〃这可是奉子成婚……〃
  仍旧脸面发烧。
  
  小狐狸急得直闹她,玉英忽觉不好,那如在耳畔的雷声风雨似乎仍旧未曾消退,即使殿外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原是早就放了晴。
  她四下喊了两声,却忽地又看见自己袖口溅上的血渍,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阿白猛地从她怀里跳出去,直直地就往殿后跑,她紧跟过去,小狐狸一路直往悬浮云雾之中的试炼台而去,路上过了神仙井,玉英却突然停了停,冲着兀自不动的殿门念了句,〃同光?〃
  她试着感应,那神仙井中当真并无灵识所在,同光也不在了。
  
  她跑上那铺开连绵而起的长廊之上,昨夜……昨夜便是在这里,他一双凤眼中的自己零零落落,开出三百年苦候的扶桑花色。
  如今白日朗朗,云烟蒸腾而开,长廊尽头的试炼台上人影晃动。
  
  玉英隔着数百步的距离终于安了心。
  她于此端,只见青华一身青衣飞扬,隔着层云千万,一握风雨,眉目安和。
  前生一场血泪,今生他是她的。
  
  小白狐已经跑得不见踪迹,云雾之中,玉英似乎还能看清试炼台的另一端还有旁人,那人斜倚着,周身依旧凝似墨意,却是同光。
  他似乎极其愤怒,只半边身子放肆地歪在玉石花瓣上。
  玉英见自己师傅面色十分不好,便自觉不该触他霉头,清晨起来她可没力气和同光嚷,于是玉英憋下了自己昨夜成亲的事情,想了想只冲青华挥手,想引他注意。
  
  小神仙笑着只想喊他提醒,〃别被同光耍了……台上风大,你一个凡人……〃
  本来话都已经要喊出口,后边故意的取笑还没说完,她就看着那身青衣自己迈出一步,已至悬浮高台边缘,衣袖掠过莲花瓣。
  
  她瞬间只觉那伤都不算什么,当下周身僵死如灰,三百年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昆仑墟,玄女就从他所站的位置跳了下去。
  
  〃青华!你后悔了是不是?你……你还是想找回玄女?我知道我不是她,你一定也明白了,但你不能……〃玉英突然意识到青华想做什么,眼看他面不改色直直望向万丈昆仑墟,她只得捏了身法急冲而去,却不想身后同光急掠而来,横手将她拦下。
  于是一切瞬间破了情深表象,她堪堪差了人世一步,拉不住他一袖青衣凉薄。
  
  一步之遥,三百年前,三百年后。
  
  云烟之下腾起铺天盖地的魔火,玉英浑身僵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青华纵身一跃,连些许的犹豫都没留给她。
  一如记忆中最后的那些画面,玄色的羽衣激起冲天怨吼,一跃而下。
  
  三百年后,他还是随着他的玄女跳了下去。
  




【第二十章】了结长生

  瞬息万变的昆仑墟之下什么样子无人知晓,多少年来都是这样,被高山之上的云雾挡住视线,大风吹散的时候,才能看见渊底赤红一片。
  就连冥界的孤鬼都明白,那昆仑墟之下封了上古蚩尤一族,天尊力量衰虚之时尚奈何不得,六界众生,但凡跳下去,除了灰飞烟灭,不可能有其他下场。
  
  青华方才站过的地方恰是日光所及,明亮的玉石高台,
  
  玉英是真的发了疯,她回身一掌劈开同光禁锢住自己的手臂,人影一动,同光似是想到,干脆也挥手引了云雾将她环绕,声音却讥讽得很,〃你才见了他几日?他可能为你留在苍穹殿里么?青华帝君今生已为富商之子,你玉英这副丑模样,能比花花红尘,江南风物对他诱惑更大?别做梦了!〃
  这人边说边还带着笑,似乎觉得这种无聊的一见倾心最最卑劣,他用了咒将玉英困死在自己身前,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抓过她,玉英红了眼睛,却似真的要拼命,死咬着唇间一语不发,抬手直冲同光面上而来,他侧身闪过,仍旧绕着她的手臂不放开,忽地也大怒而起,〃一个凡人,值得你同我动手?〃
  
  高台自岿然,冷淡得连风都留不住。
  
  玄衣的小神仙鬼气上浮,萦在眉心幽暗难测,这一刻竟冷了目光,只死死看着同光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同光那一张脸面太过好看,但凡染了笑都显艳丽非常,这会儿他却沉下了脸色,一双眼睛只盯着玉英,狠不得从她心里剐出点自己的位置来,〃我能同他说什么?是他自己听了玄女二字便要跳下去的,你亲眼所见!〃
  〃我们昨日……〃玉英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已是血气喷涌而出,同光突地松了松手,下意识地抱住她,一掌按在她眉心,〃你不要妄动心念,魑魅之气尚在你体中……〃
  〃我已同他成亲,他说过的……他不是骗我,不是取笑!同光,你是不是知道这墟底有什么?你是不是告诉他,或许玄女还有可能在墟底?〃玉英几乎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被他按在怀里动也动不了,眼看着同光抬手按在自己眉心,缕缕黑气顺势而出,她却根本顾不上什么伤势发作,什么魑魅之祸,只觉顶上的日光快要晃瞎了眼,青天白日一切都是解不开的劫。
  
  其实谁和青华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玉英和他之间的心魔,她自己越想清楚越难过,他们之间永远差了三百年,三百年前为他跳下去的人不是她,说要百年相守的人也不会像她这般难看……总之,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青华又如何真的放下呢?
  
  同光不停在说些什么,甚至想将她拉回去,玉英眼前已经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障,不断有人声重叠。
  〃吾乃王母座下,来此是为了……寻……寻……青华帝君……王母有命……冥主意图逆天改命,大乱六界轮回之序,此事……天尊欲伐冥主,须得帝君相助。〃
  〃若是百年,你便陪我百年,若是天地万年,你便要陪我万年。〃
  〃英英……〃
  还有同光不住地怒骂,他似乎掐住了自己的颈不住地逼问什么,还有百年来,同光每每在神仙井中痛苦凄厉地吼声。
  
  最终所有混乱的一切被玉英狠狠撕裂开,她猛地睁开眼睛,空荡荡看着同光,耳畔所有的幻象声音最终化做青华一句话,〃我给你掩着耳朵,便不怕雷声了,睡吧。〃
  
  多普通的一句话,她就想哭了。
  
  玉英觉得自己这时候还能流眼泪真是不合时宜,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满面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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