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5-永恒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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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5-永恒如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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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第二天,商人退掉了飞回纽约的机票,在机场租了辆汽车,花了三个小时穿过冰雪覆盖的芝加哥城区,又在小波家门外苦苦等了一夜。    
    小波却始终没回来。他和同学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冰雪中的瀑布,是凝固的绚丽,和无声的壮观。站在瀑布前,小波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仿佛也是凝固的,由生命的某一瞬间,而突然定格成无生命的永恒。好像一只被大头针钉在白色墙壁上的蝴蝶标本。    
    生命和永恒,原来是如此矛盾。    
    当小波回到家的时候,新落的雪早把商人的汽车留下的车辙印儿掩盖得无影无踪。其实商人刚走没多久。他在纽约有两家商店要打理,他已经离开太久了。    
    雪又下了整整一夜。不过这对小波并没什么意义。因为小波租住的是地下室,只在墙壁的最顶端有个巴掌大的小窗户。早在冬季刚刚来临之时,那整扇窗户就已完全被屋外的积雪所掩埋。窗外整日漆黑,窗内纠结着蛛网。它只能让小波联想到监狱。    
    那天晚上,小波听到一个简短的电话留言。留言说:我等了你很久,很不巧你一直没回来,我必须走了,以后再联络。    
    可小波并没把留言当作一回事。那天晚上的大事,是他和女友的越洋电话。女友告诉他,她不要出国了,因为她要和松结婚了。    
    松曾是小波最要好的朋友。小波上飞机时,松曾对小波说:你放心走吧,我一定好好替你照顾她!    
    小波握住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却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这样也挺好,真的。我想你们会很幸福。”    
    她开始抽泣。然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开始是“小波我对不起你”,到后来索性抽泣起来,边哭边说:“其实都怨你,你现在是不是满意了?”    
    小波没回答。这些年他知道自己说过不少谎话。昨晚他还背着她偷偷和网友见面。可直到昨晚,他还没把那些网友见面当过真。直到昨晚,在他心里,中国的女友还是永恒,而美国的网友,却只是寂寞长夜里的一场短暂的梦。尽管梦是没有着落的,梦却是富有生命力的。生命和永恒,究竟是如此矛盾的两件事。    
    今晚他却终于不必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一切都因为他。而他心里也的确感觉到,这样的一天也许迟早要到来。    
    可小波并不觉得满意。打心里觉得没什么可满意的。背上的包袱再重,突然失去了,还是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更何况,那个帮他彻底自由的人,竟然是松。    
    爱情当然可贵,但自由未必价更高。    
    小波自由了。却感到无限的孤独,仿佛突然置身于窗外彻骨的寒夜里。    
    后来的几天,小波喝了不少啤酒。借着微微的醉意,他躺在发霉的地毯上,翻看从国内带来的相册。他很想做出些歇斯底里的事情来,比如把照片都抽出来撕碎。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关了灯,平躺在地毯上,睁大眼睛。    
    地下室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小波感到无比的压抑,就好像自己正躺在棺材里,而棺材已经下葬。    
    可等小波一觉醒过来,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他仍平躺在发霉的地毯上,四周仍然一片漆黑。可他不再感到压抑。也不再觉得自己正躺在棺材里。相反,他感觉自己正躺在无垠的旷野里,而他所面对的,是高深莫测的没有星月的夜空。    
    就在那一刻,小波仿佛触摸到了自由。自由的确是可贵的。    
    小波突然很渴望光明。他一跃而起,摸索着打开台灯,然后又飞奔着上楼。屋外正是阳光明媚的冬日,路边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小波跑到墙边,跪在雪地上,用双手使劲儿地挖雪,直到那扇巴掌大的小窗户重见天日。    
    小波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摊开红肿的双手,转过身。    
    他看见几天前跟他面对面坐在餐馆里的中年商人,正手捧鲜花站在白雪覆盖的人行道上,一脸紧张兮兮的笑容。


《永恒如歌》 第一部分第二章  起点(1)

    Rob给旅行社打了个电话。    
    Rob是那家旅行社的大客户,每年订购好几万美元的飞机票。因此小姐的态度非常和蔼,并且许诺他一定拿到商务舱里最安静舒适的位置。    
    最后,小姐操着台湾口音补充道:“能去云南旅游哦!好令人羡慕耶!祝您和江先生旅途愉快啦!”    
    那位小姐从未见过小波,却曾经为小波订过许多次机票,所以对这名字并不陌生。    
    然而,Rob心里并不十分愉快。他看看表,上午九点。他想:也许该打个电话到北京去。    
    但今天很忙。九点而已,家具店里已经来了两三拨客人。值班的伙计总归是让他放心不过的,但他不能一直留在前台。他要整理账目,要进货,还要安排送货。珠宝店也不能不去转一转,最近生意不是很好,治安也不大好。附近另一家珠宝店刚刚被抢了,打死了一个墨西哥保安。问题总在不经意时发生,而且一定发生在最不经意的地方。    
    晚上还有个饭局,在中国城最贵的海鲜馆子里。今天是表舅的寿辰。其实Rob 从来都当这位表舅不存在,这还算对他客气。对他不客气的话,Rob恨不得穿上牛皮鞋——不是踢人,是踢狗。    
    Rob刚到美国时,表舅家有只很凶的狗。那时Rob只有一双从中国穿来的早就发了黑的回力球鞋。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穿上最大号的牛皮靴,为的不是好看,而是能一脚把那只势力狗踢飞。    
    可即便狗能踢,比狗还势力的狗主人却未必能踢。Rob一家刚到美国时,表舅一家简直就把他们当乞丐,而且仿佛贫困和低贱也会传染,所以忙不迭地躲着。    
    不光表舅如此,Rob家在美国还有几个亲戚,差不多都这样。    
    所以除了广州的姨妈一家,Rob心里从没装过任何亲戚。但姨夫姨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姨夫患的是淋巴癌,确诊后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姨妈也在不久后与世长辞。只剩下一个女儿,Rob的表妹,叫Lydia。所以在Rob心里,他就只有这么一个亲戚,不光是亲戚,而且还是青梅竹马的知己。    
    其他的那些什么姑姑舅舅,特别是在美国的这几位,Rob只当他们不存在。    
    但Rob的父母不能也当他们不存在。除了这些海外的老亲戚,在太平洋的这一侧,他们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社会关系了。表舅表舅妈,还有因表舅而认识的李四张三,这是他们的社会。他们不但不能当表舅不存在,他们还要表舅当他们也存在,而且存在得很好很体面。    
    所以表舅表嫂,张三的太太或者李四的妈,不管谁家做寿添丁,Rob的父母都要请客。他们请客,Rob出钱。    
    Rob抬头向空中吐出一口气,随手把账本儿丢在桌子上。他突然觉得烦,烦得无以复加。他恨不得立刻就能登上飞机,广州,北京,云南,哪儿都不错。    
    “祝您和江先生旅途愉快!” 旅行社小姐那句温存而暧昧的话,又在他耳边回荡。    
    Rob还真觉出点儿愉快来。更确切地说,是憧憬。不过憧憬和愉快差不多是一回事。憧憬消失了,愉快也就快到尽头了。    
    Rob又拿起电话,却条件反射地先看看表。 十二点半。太平洋的彼岸已经万籁俱寂。时间好像是魔术师小碗里的豆子,你觉得它该消失的时候它在,你觉得它该在的时候却消失了。    
    Rob这才觉出有点饿。可他没准备吃东西。他本是最贪吃的人,压力大的人都喜欢吃东西。可那是四年以前的事儿了。四年前Rob靠运动和节食减肥,从那时起,每天决不多吃一口,决不少跑一步。Rob相信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爱情也一样。    
    从十五岁那年,Rob踏进纽约最脏的快餐店,和一群比他高一头重一倍满口脏话的老黑一起打工开始,命运就在他自己手里。不光他自己的命运,还有他父母的命运,他公司的命运,现在还有小波的,都在他手里。    
    Rob给父亲拨了个电话,对着听筒说:“今晚我不去吃饭了,你们自己去,吃完了用我的信用卡买单。就跟他们说我忙,有应酬,出国了,随便你们说什么。就这样决定了,不要跟我商量,没必要商量。我根本不当他们是亲戚,你们愿意怎样随你们,但不要强迫我。”    
    父亲说:“你再有本事,亲戚也还是亲戚!”    
    Rob说:“我有没有本事跟他们没关系。”    
    Rob挂断电话。他腮帮子上的肌肉鼓了鼓,额角隐隐的显出一条青筋来。    
    Rob知道自己不是孝子。他也没准备当孝子。父母并不理解他,他也没必要事事成全他们。物质上他从不亏待父母;精神上他们从不在一个世界。父母常说:“你现在发财了,还不是运气好?不要把尾巴翘到天上,谁也看不起了。”    
    Rob没上过大学,也没读过多少书,所以他原先也不觉得父母的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对,而只是不乐意听。直到有一次,在父母家,隔着一扇门,他听到小波在客厅里跟他父亲说:“其实我觉得Rob的成就,并不是运气的问题。” 小波说:“我那帮同学都是博士,都是什么清华北大的高材生,可他们没一个能像Rob这样,连续几年每天早晨5点起床,不论什么场合都从来不迟到一分钟,还有就是今天能办的事情决不拖到明天才办。”小波又说:“您还别不信,我这不是乱吹的,就算Rob明早儿起来分文皆无,五年后他还是会变成今天的Rob。不论干什么,他都能成。”    
    就凭这句话,Rob明白了,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小波。    
    可也就凭着这句话,Rob也明白了,小波其实并不是孩子,他是个有知识也有思想的人。Rob因此又有点担心,担心小波有一天会突然发现,Rob其实除了早起,不迟到和性子急以外,根本没别的本事。    
    Rob本来就是个暴发户。这样的暴发户不论中国还是美国都有的是,像小波这样真正有文化的人,没道理能看得起这种暴发户。    
    Rob又看看手表。还有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钻石戒指。小波睡觉的模样,又一下子钻进他脑子里。    
    小波蜷缩着身子躺在大号儿双人床的最边缘,好像一只胆小的兔子,有时Rob看见小波这样睡觉,心里突然会冒出一个念头:也许他就想离我远远儿的。    
    然后,这念头就好像胃口极好的小虫,一口一口把Rob的肚子吃空了。


《永恒如歌》 第一部分第二章  起点(2)

    小波好像一只胆小的兔子。特别是在他睡觉的时候。    
    床那么宽。宽得可以睡下足足两个小波再加两个Rob。但小波只溜边儿蜷缩着。好像Rob对他后背轻轻吹一口气,他就能滚下床去。    
    然而吹气还算好的。Rob曾经想:干脆一脚把这死东西踹下床去!    
    那是在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Rob第一次带小波回国过春节。第一晚,他们住在北京的香格里拉里。两人相识相交大半年了,那还是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在Rob关上电视之前,两人还平分秋色。但当电视一黑,小波便自动向边缘撤退。Rob的手脚并不算很长,却不小心就碰上了小波。 碰上一次,就碰不上第二次。小波继续撤退。Rob扩大疆土。第三次又碰上,第四次则又是碰不上。直到天色微明,Rob的领土扩大到整张床的五分之四,小波却仍遥不可及。     
    一直撤退的却不是最终认输的。    
    Rob翻身躺回自己的枕头上,用两腿夹着被角,很想把蜷缩在床边儿的家伙一脚踢下床去。    
    可清晨的微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小波肩头。那瘦削的肩膀,光润如羊脂白玉。Rob爱玉,所以他很想伸手去摸,可他没敢。他突然有点担心,那玉制的身体连最后的一点疆域也放弃了,果真滚到床下去摔碎了。    
     第二天清晨,Rob发烧了。健壮如牛的Rob,就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烧。小波站在床边担心地看着他。他把手一挥,故意大声说:“你回家吧,今晚跟你爸妈过除夕!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这是早先说好的。小波同Rob一起回北京过春节。一共停留两晚。第一晚小波同Rob在一起,第二晚是除夕,小波回家跟父母过节守岁。    
    北京的除夕之夜,比平时冷清得多。偶尔有一两声躲躲藏藏的爆竹,好像见不得人的小媳妇,躲在深宅里偷偷地发脾气摔东西。    
    好在Rob头昏得很厉害,甚至连孤独都感受不到。在一团炙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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