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耳边一直重复着雅容刚刚的话：“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及笄之夜就让你来好了！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及笄之夜就让你来好了！……”
呵呵呵，原来她在他眼里竟是这样可以弃之如敝屣的人！她还在期望着什么呢？期望他对她还有一丝真心？上官嫣然，你别傻了！他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他今生唯一最爱之人便是那个叫做安嫣的女子，他唤着你的时候，想的是那个嫣儿，而不是你上官嫣然！你怎么还能奢望他温柔的眼神是看着你呢？现在不是很清楚了吗？以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活他心爱的人，对你，他没有一丝感情！所以，上官嫣然，你别再犯贱了，你从他口中听到难听的话还不够吗？上官嫣然，拿出你现代女性的洒脱来吧！既然已经输得这么彻底了，那至少不要连尊严也没了！
嫣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但只吸到一半，便哽住。
“咳——”一声呛咳，一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染得她的袖口全是，连刚刚靠过来关心自己的雅珏的身上都是血。
“嫣儿！”安阳想要过来，但他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望着她的方向。
雅珏想上前扶住她，奈何刚一碰到她的衣角，突然身子一僵，竟也被雅容给点了穴。
雅容收回手，皱起眉头看着她，声音冷冷：“你如果想死，等施行完祭生术再死！”
嫣儿捂住心口，又吐了口血出来，她知道，这不是气急攻心，而是上次使用摄魂术的反噬，原来她并没有好，只是怕雅容担心，所以她一直偷偷掩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现在已经不是她能忍住的了，她也无需再掩藏。
雅容走到安嫣身边，执起她的手，拿出一根细小的针在她的无名指上刺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滴在了烧成灰的布帛上，再将自己的血也滴在上面，然后朝嫣儿走了过来。
嫣儿定定地看着向他走来的雅容，他看着她，实际上又没有看她，他看的是她的手。她似乎知道了他说强行开启祭生术的方法，她想要逃，但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一点也挪不开。她只能看着他朝她一步步地走来，他的眼里是一种即将一尝夙愿的喜悦和激动。嫣儿看着他，脑中突然闪过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场景：一名白衣少年静静地斜躺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像是躺着又像是斜靠着，表情安然平和，面容姣好，宛若明玉。他是她两世中见过最美的男子，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温润却不失阳刚。那时候她想，他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呢？她甚至觉得他应该是天上的仙人。初遇时的脸与如今更具成熟的脸相交叠，然后合成一张大约二十来岁的一张脸。那是她十二岁时，她站在满天星的花海中，她朝他扬起一抹笑，他看着，神思有些恍惚，像是惊艳像是震撼，他为她作了一幅画，画里的自己是那么开心那么美，他为她题词：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容若嫣然一笑，盈盈暗香归去。他将她抱在怀里，温润的眼神中含着无限的柔情，他说：“嫣儿，我该拿你怎么办？”那个时候她在他怀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得出他的无奈和挣扎。那时，她以为他是头疼前一天她把李尚书的儿子给打成了猪头脸的事……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过去的回忆一幕幕闪过她的眼前，她朝雅容露出一个笑，一个泪流满面的笑容。她直直地看进他的眸子里，眼神清冽，抿了抿唇，道：“雅容哥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声音平澜无波。
嫣儿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我喜欢你，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她知道绝不是及笄之后，否则这事若换做别人，她定会杀了那人，然后自毁，但她没有。她虽然来自现代，但骨子里还是很忠贞的，对于贞洁也看得很重，雅容强要了她，她却轻易地原谅了他，那只因为她潜意识里并不排斥他。她喜欢他，喜欢他淡淡地说话的模样，喜欢他微笑的样子，喜欢他宠溺的看着她的眼神，喜欢他的闲适从容，待在他的身边，她会下意识地放松自己，她可以在他面前闹腾，撒娇，耍赖。她曾经以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如今才知道，他的宠爱他的温柔他的包容，那些原本都是给另一个人的，一个同样名叫嫣儿的美丽女子。她只是占了她空出来的位置，捡了他无处安放的疼爱，如今，都要还给她了！
雅容怔怔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目光如水，如世间一切干净澄澈的事物，那么纯净真挚，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浅浅地浮了出来，这个感觉就像她十二岁生辰时的那次，她蹲在满地白色的花海里，眼睛看着手中的花，眼眸是那样的清亮纯真，如璀星如皎月。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穿着蓝色棉布裙的女孩，笑容明媚，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她的眼睛和嫣儿很像，她笑起来的样子尤其相像。可是在她十二岁的那天，她朝他露出的嫣然一笑，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笑，那个笑好似黑夜中皎洁的月光，比起嫣儿如阳光般炽热的笑毫不逊色，那是第一次，他将她们两人如此明确地分辨出来，也是第一次发现她们两人其实并不像。他的脸上有过半秒的茫然之色，但随即，想到身后躺着的女子，他恢复了之前的理智和坚定。
他听见自己缓缓地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嫣儿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听到他的话后，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像是有人拿针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里，有种尖锐的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里面是一片空明。她往前走，然后擦过他的肩，走到六芒星面前，咬破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一滴血滴到了正中央，三人的血相交融。像是发生化学反应一般，三滴交融的血启动了古老的咒术，用朱砂画成的图案突然发出赤红的光芒，有一股力量将她隐隐往里拉。
“嫣儿，不要做傻事！”安阳急急地喊道。
“九皇妹，不可！”一旁的雅珏也是面露急色。奈何两人都被雅容点了穴动弹不得，即使有要阻止的心也没有行动的力。
嫣儿被未知的力量吸入六芒星的正中央，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人，微微一笑，道：“安阳，四皇兄，谢谢你们。”然后看向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雅容，轻声道：“雅容哥哥，其实你知道吗？就算只作为你的妹妹，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做到，即使是要了我的命。可是你却毁了我，强逼我，你这么做不仅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你忘了吗？我曾说过，宁为玉碎也不会为瓦全的！”
雅容在听到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震惊地看着她，然后想要过来阻止，奈何祭生术已经启动，一旦启动，非死不停，六芒星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那些光芒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雅容。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破开的屏障。
千年寒冰上的紫衣女子腾空而起，红色如血的光芒照射到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从嫣儿的体内慢慢涌入她的身体内。感觉到力量的流失，嫣儿轻轻笑了起来，扣起无名指，嘴中呢喃着什么，然后，在她的眉心出现了血红色的彼岸花，那是自毁的术法。因为南疆术法每次施行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刚开始是肺腑俱损，再严重便是气血逐渐衰竭，最后是油尽灯枯而死。但如果施术者在身体衰竭前使用了超过人体所能承受极限的攻击术法，除了会遭受极大的痛苦以外，还会出现术法不受控制的情况，为了避免产生毁灭性的灾难，自毁的术法便是在这种万不得已的时候而用来寻求解脱的。
雅容从未想过嫣儿会用这样极端惨烈的方式反抗他，毕竟，这种自毁不只毁的是肉、体更会是灵识遭受损毁。大宸的人都是相信前世今生来世投胎的，像这种毁灭性的死法，很有可能魂飞魄散，即使魂魄万幸没有消散，到了下一世也只能做个傻子。那些曾经受到反噬而死的人们，至今都没有人使用过这个术法。这就是她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不！！！！！！”安阳睁大了眼，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他竟哭了？！那样一个从来视感情为无物百花丛中不沾身的人，居然会为了她而流泪，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
雅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用着最极端的方式死去，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流失了一般，他有些分不清是因为她的死还是因为救不活安嫣的缘故，亦或两者都有。他突然想到嫣儿刚刚对他说的话，她说，若是他从一开始跟她说明，她会救安嫣，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原本那样简单的事，却让他搞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其实祭生术并不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只是需要以她的命魂为祭，就像折损她一半的寿命分给另一个人，若是进行得顺利，她除了会折损二十年的寿命之外，只要不再使用术法再好好将养着，虽会比常人虚弱很多，但至少也能活下来。但是在他看来，没有谁会不计后果，不计回报，牺牲如此之大地去救一个对自己毫无利用之处的人。所以，他从一开始便认定了她不会施以援手，所以他才会逼她不得不动手，他以为这样是正确的。可是，她却用这样刚烈的方式告诉他，他错了，错得那样离谱！
血色的彼岸花在渐渐溶解，嫣儿的生命也走向枯竭中，只要再过一会儿，她便会消失，永远消失在这时间，什么都不剩下了什么都不带走，她闭上眼，静静地感受这最后的世界……
第110章 第 110 章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只能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缓缓倒下，倒在自己面前。如今也是，本来以为可以救活的人，如今却只能看着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浮在空中的紫衣女子依旧静静地闭着双眼，但原本从嫣儿身上传来的东西已经被强行切断，她像是飘落的秋叶，重新落回那块寒冰床上。祭生术的中断便是嫣儿的死去，她眉心的彼岸花已然模糊，就像她枯竭的生命和破碎的灵魂……
“嫣儿！！”雅容痛苦地喊了一声，只不知，这声嫣儿喊的是六年前死去的安嫣还是如今死去的上官嫣然。
“不要！！！”同时喊出声的是被点了穴的安阳，他猛的吐出一口血来，竟是强行倒行逆施逆转了血运冲破了穴道！他顾不得自己受损的肺腑，如箭一般飞速地接住了倒下的嫣儿。
“嫣儿，你醒醒，我是安阳，你的安阳哥哥！”安阳想要用力摇晃她，却又怕她承受不住，只能轻轻地拍拍她的脸，只是那个从来跟他不对盘的小人儿已然死去，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喊，也不能像往常一般跳起来揪他的耳朵，跟他吵架斗嘴了！
安阳颤抖地伸出手在她鼻息间探了探，然后猛的一僵，将她软倒的身子紧紧地，紧紧地按到怀中，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更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
雅容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安嫣身边，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虽是看着她，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是散着的，眉宇间俱是茫然之色。
安阳将嫣儿轻轻放在地上，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雅容面前，抬手一拳揍到他的脸上。这次雅容来不及避开，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躲开，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真奇怪，他竟感觉不到痛！
“你满意了吧？六年前因为你嫣儿死了，六年后又是因为你害死了嫣儿，上官雅容，我真希望从未认识过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地毁掉我最重视的人？！”安阳一边疯狂地将拳头落在雅容身上一边怒吼着，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疯狂地袭击着面前的人。
雅容默默地承受他的攻击，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不，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情绪。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而安阳打在他身上的痛似乎缓解了心中那窒息的感觉，因此他没有任何抵抗。
雅珏看到已经陷入疯狂的安阳，担忧道：“安世子不要再打了，九皇妹已经死了，你再如何也救不活她了！”
然而已经失去理智的安阳根本就没有听见他那弱弱的劝解，他继续发泄他心中的愤恨，他的嫣儿，他小心翼翼守护了五年的人，如今又被眼前的人逼死了，以那样毫无寰转之地的方式死去，从此死生不复相见。愤怒像滔天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然而又在下一刻，突然回笼，只因他听到了一句话。
“可以救活。”
转头看去，却见洞口处静静坐着一个人，清冷的眼清冷的眸，清冷的——洛苏。
他不知何时到的，无论他们怎样的悲痛和疯狂，似乎一丝都没有影响到他，仍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像是不受尘世的任何纷扰。他抬起冷清的眸子，瞟了安阳一眼，掠过木然的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