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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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悲剧-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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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有人死掉了、受伤了——还是她的母亲、父亲、弟弟、妹妹遇到了不幸?

    五点半,他动身到约定的地点去,心里在揣摩,真不知道她干吗如此忧心如焚,脸色惨白。可他同时又自言自语道,他跟桑德拉的美梦很可能成为事实,因此,他决不能对罗伯达表示过多同情,给自己徒增麻烦——他必须作出新的姿态,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让罗伯达心里明白,他对她的关系再也不像过去那样了。他六点钟到达约定的地点,发觉她伤心地背靠树干,伫立在阴处,显得心情沮丧,精神错乱。

    “喂,怎么一回事,伯特?你干吗这样害怕?出了什么事?”

第92章() 
由于她显然急需帮助,甚至连他那显然熄灭了的爱情之火也重新点燃起来了。

    “啊,克莱德,”她终于开口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如果真的证实了的话,那我觉得就太可怕了,”她说话时那种紧张、低沉的语调,显然说明她心中的痛苦和不安。

    “喂,怎么一回事,伯特?干吗不跟我说话?”他很谨慎地又说了一遍,竭力佯装一副超然自信的神态(不过这一回佯装得不很成功)。“出了什么漏子?你干吗这样紧张?你浑身上下在发抖啊。”

    他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类似这样的窘境,这时压根儿猜不透罗伯达碰到了什么不幸。同时,由于他最近以来对她态度冷淡,此刻他就显得相当疏远,甚至有点儿尴尬,罗伯达显然出了什么纰漏,但他真不知道该表什么态才好。他这个人对传统或道德方面的刺激毕竟是很敏感的,每当他做了不太体面的事,哪怕要连累他那很大的虚荣心,他照例也会作出一些悔恨表现,至少还有一点儿羞耻之心。再加上此刻他急着想去应约赴宴,在此不要再纠缠不清,因此,他的举止谈吐显得极不耐烦。这一切全都逃不过罗伯达的眼睛。

    “你自己也记得,克莱德,”她认真而又热切地向他恳求说。正是眼前困境促使她更加大胆,更加苛求。“你说过,出了纰漏,你包管帮助我的。”

    克莱德这才想起他最近到她房间里去过几次,现在据他看,都是很傻的。由于他们俩旧情难忘,再加上欲火难抑,又使他虽属偶然,但是显然很不聪明,跟她发生过肉体关系。如今他才马上懂得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还了解到,如果真的证实了的话,那他觉得就是极其严重、令人注目,而且还有危险的一大难题。一切都得怪他,目前这一实际窘境,必须加以解决。而且,为了不让危险扩大,还必须马上解决。但同时,根据他最近对罗伯达极端冷淡的态度,他几乎暗自估摸:也许这不外乎是一种骗术,或是失恋后的诡计或花招,旨在不顾他本人意愿如何,千方百计非要把他缠住不放,让他重新爱她——只不过上述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推翻了。瞧她神态显得太忧郁、太绝望。他这才模模糊糊地开始意识到,这个麻烦可能对他将是一大灾难,因此,他心中顿时涌起更多的是惊恐,而不是恼怒了。

    “是啊,可你怎么知道准出了纰漏呢?你总不能一下子就肯定,可不是吗?你究竟根据什么就能肯定呢?说不定到明天,你就什么事都没了,是吧?”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连他自己也都说不准。

    “哦,不,我可不是这么想,克莱德。我也巴不得一切都顺顺当当。可是整整两天已经过去了,这样的事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她说话时显然露出心情沮丧和哀怜自己的神态,他不得不把怀疑罗伯达跟他耍花招的想法马上给打消了。可他还是不愿马上接受如此令人沮丧的事实,就找补着说:“哦,得了吧,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呢。有的娘儿们还不止晚两天哩,可不是吗?”

    他说话时这种语气,显然表明他在这方面一点儿没有把握,甚至表明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在过去这些从没有暴露出来罢了。如今,罗伯达听了惊慌万状,不由得嚷了出来:“哦,不,我可不是这么想。不管怎么说,要是真的出了问题,那不就太可怕了,是不是?依你看,我该怎么办呢?你知不知道我能吃些什么药?”

    当初克莱德心急如焚,要跟罗伯达发生这样一种关系时,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他是个老练到家的年轻人,生活阅历远比她丰富得多;至于这样一种关系可能包含的所有一切风险和麻烦,只要有他在,包管绝对安全无虞。可现在呢,他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了。其实,正如现在他认识到,对于性的秘密,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一些难题,他跟他同龄年轻人一样可谓知之甚少。不错,克莱德来这里以前,确实在堪萨斯城和芝加哥跟着拉特勒、希格比、赫格伦等一拨旅馆里的侍者头儿们开过一点儿眼界,也听过他们胡扯淡,乱吹牛。不过,现在据他暗自估摸,尽管他们吹起牛来无边无际,他们知道的那一套玩意儿,想必是从那些跟他们一样大大咧咧、无知无识的娘儿们那里听来的。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晓得的东西简直少得可怜,不外乎是跟他们这一档次的人打交道的江湖医生以及令人可疑的杂货铺掌柜。药房老板们瞎说一气的那些什么特效药和避孕秘方。尽管如此,这类东西在莱柯格斯这么一个小城市里,哪儿能寻摸得到呢?从他跟迪拉特断绝来往以后,他已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更不用说能在患难之中鼎力相助的知心朋友了。

    眼前他能想得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向本地或附近某地杂货铺老板求助。他们只要赚钱,也许会交给他一个值得一用的药方或是一点儿信息。不过这要卖多少钱呢?这种疗法,有没有什么危险呢?人家会不会说了出去呢?还会不会提出什么问题?会不会把你求医觅药的事再告诉给别人听呢?克莱德的模样儿长得活像吉尔伯特格里菲思,而吉尔伯特又是莱柯格斯大名鼎鼎的人物,要是有人把克莱德误认为吉尔伯特,于是流言蜚语一下子传开去,最终就会引起麻烦。

    这一可怕的事态,恰好发生在他跟桑德拉的关系发展到这么一个关键时刻:她已经私下允许他亲吻她,令人更高兴的是,她还经常送他几条领带、一支金铅笔、一盒极其精美的手绢,借此聊表寸心。这些小小礼品,都是趁他出门不在家时送上门的,还附有她亲笔签名的小卡片。这就使他觉得信心日增,由于他跟她的关系,他的前途将会得到越来越大的保证了。他甚至还觉得,只要她的家庭对他不是太敌视,只要她依然迷恋着他,并继续施展她那圆熟机智的手腕,那末,他同她结成姻亲,未始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咯,对此连他自己也都说不准。她真正的感情和意图,至今仍隐藏在逗人的、不可捉摸的态度之中,因而也就使她显得更加可爱。不过,也正是这一切,使他认为:眼下必须尽可能漂亮大方,而又不引起对方反感,赶快让自己从他跟罗伯达的亲密关系中解脱出来。

    因此,现在他佯装信心十足地说:“哦,我要是你的话,今天晚上就不会为这事担心。说不定你压根儿就没事,你明白吧。这连你也说不准呀。反正我总得有点儿时间,再看看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想我总可以给你寻摸一些东西。只不过希望你别这么紧张。”

    他嘴上是说得这么稳当,可心底里却并没有那么安定了。实际上,他已是惊恐万状。本来他决心尽量离她远一些,现在就很难办到了,因为他面临着真正危及自己的困境,除非他能找到一种论据或是托词,把他的一切责任通通推卸掉——可是,由于现在罗伯达还在他手下工作,并且他还给她写过几封信,哪怕她只讲一句话,他就会受到查问,这对他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足以使他认识到:他必须马上帮助她,而且,千万不许消息泄漏出去。与此同时,还应该给克莱德说句公道话,反正看在他们两人过去的分上,他并不反对尽自己一切力量去帮助她。可是,万一他实在无力相助(就是这样,他的思路很快得出了一个完全可能有害的结论),得了,那末就——得了,那末就——至少也许有可能,——如果不是他自己,那不妨由别人出面——否认他跟她有过任何类似这样的关系,于是,他自己也就脱尽干系了。也许这可能是惟一的出路,只要他不是像现在这样四面受敌,那就得了。

    然而,眼前他感到最苦恼的是:这事除了向医生求助以外,他简直一点儿都想不出其他切实可行的办法。再说,这也许就得花钱,花时间,冒风险——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花头呢?他打算明天早上来看她,那时她要是还不见好,他就开始行动了。

    而罗伯达呢,她生平头一回遭到这样冷遇,而且还是在如此危急的关键时刻,满怀她一辈子从没有过的那种令人心胆欲裂的疑惧思绪,向自己房间走去。

    注释:

    '1'详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3章第16节,系上帝对女人所说的话,全文是:“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第93章() 
可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克莱德能找到的办法是不多的。因为,除了利格特、惠甘和一两位固然很随和,可是相当疏远、业务范围很小的部门主任(现在他们都把他看作顶头上司,几乎不敢跟他过分套近乎)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商量了。至于现在他急急乎跻身进去的那个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他要想从他们那里打听一点信息,哪怕使用极巧妙的办法,也不免太荒唐。当然咯,这个圈子里头的年轻人,都是随心所欲,到处游逛,利用自己的外貌、嗜好和钱财,成天价沉溺于放浪形骸的生活之中——纯属年轻人婚前纵情享乐——正是克莱德以及类似他这等人所不敢梦寐以求的。事实上,若论亲密关系,他跟这些年轻人还差得远呢,所以也不想去求教他们。

    他刚离开罗伯达,马上转念想到:千万不能向莱柯格斯什么杂货铺掌柜、医生或是任何一个人求教,尤其是医生。因为他觉得这里所有的医生,跟别处一样,都是那么疏远、冷酷、毫无同情心,而且,对这一类不道德的行为可能索价甚高、态度极坏,因此应该到附近各城市——最好是谢内克塔迪——走一趟。因为谢内克塔迪那儿地面大些,离得也近,不妨上那儿打听一下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目前困境。反正他非得想个办法出来不行。

    同时,他一决定下来,还得尽快付诸行动。因此,他去斯塔克府邸的路上,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该去怎样求药觅方,可是就在这时已经决定明天晚上动身去谢内克塔迪。不过,后来他继而一想,这样一来,还没有给罗伯达想出个办法来,整整一天就过去了。而且,不管是罗伯达也好,还是他本人也好,他们都觉得,要是时间稍有耽误,对她来说可能危险性更大。因此,他决定尽自己一切力量,马上就干;只好向斯塔克府邸表示歉意,趁谢内克塔迪的杂货铺还没打烊以前,搭车赶到那儿。可是到了那儿以后——又怎么办呢?怎么向当地的杂货铺掌柜或是伙计开口说呢——又该问些什么呢?他心里苦恼不堪地猜测着:杂货铺掌柜会怎么想,又会露出怎样的脸色,还会说出些什么来着。要是拉特勒或是赫格伦在这儿该有多好!当然咯,他们一定懂得,而且还一定乐于帮助他的。哪怕是希格比在这儿也好。可现在呢,就他孤零零一人,因为罗伯达压根儿什么都不懂。不过,当然咯,办法总会有的。万一他到了谢内克塔迪那儿还是一事无成,他就回来,干脆给芝加哥的拉特勒写信,只不过尽可能不要连累自己,不妨推说是替一个朋友写的。

    一到谢内克塔迪,反正谁都不认得他,当然,他就说(这就算是他灵机一动吧),说他是刚新婚不久——干吗不能这么说呢?论年龄,他早该当上新郎倌啊。就说他的老婆“过了时间”(这个扯儿——他想起来了,从前希格比就用过的),但因眼前还养不起孩子,他很想买些什么,让她躲过这个难关。诚然,这个主意挺不错!本来嘛,像这一类尴尬的事,年轻夫妇常常会碰到。而且,杂货铺掌柜既可以,也应该对此表示一点儿同情心,乐于给他指明出路。为什么不会呢?那压根儿还谈不上是什么真正犯罪的行为呀。当然咯,也有这个人、那个人可能不乐意,可是第三个人说不定就乐意了。那时,他也就可以说问题迎刃而解了。往后,在他还没有比现在更精于此道以前,永远也不再让自己掉进如此窘境了。永远也不!这毕竟太可怕了!

    他心里就是这样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斯塔克府邸,而且他还越来越紧张不安,晚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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