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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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悲剧-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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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给她写过信——只不过没有署名罢了。”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别的行动?”

    “有的,先生。我寄给她一点钱。有一回寄过十块美元。”

    “不过,你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回家去?”

    “没有,先生。我深怕一回去,也许会给抓了起来。”

    “换句话说,”杰夫森为了强调这些话,这时就说得特别清楚。“你是一个道德上、思想上的懦夫,正如我的同事贝尔纳普所说的那样。”

    “我反对企图就被告的证词向陪审团作出这样的解释!”梅森打断了对方的话说。

    “实际上,被告这些证词根本用不着解释。谁都看得出,这些话本来就非常明明白白,老老实实,”杰夫森当即予以反驳。

    “反对有效!”法官喊道。“继续进行。继续进行。”

    “依我看,克莱德,这就是因为你是一个道德上、思想上的懦夫——但我决不因为当时你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事来责备你。(说到底,这不是你自己决定的,是吧?)”

    不过,这也说得太过分了,法官警告他以后提问时措词务必更审慎些。

    “随后,你四处流浪,先后到过奥尔顿、皮奥里亚、布卢明顿、密尔沃基、芝加哥等地——常常藏身在后街的一些小屋里,洗碟子,卖汽水,开汽车,改名台纳特,其实嘛,当时你说不定能回堪萨斯城去复职的,是吧?”杰夫森继续说。

    “我抗议!我抗议!”梅森大声吼叫着。“这里没有证据足以说明他能回去复职的。”

    “抗议有效,”奥伯沃泽裁定说。虽然这时杰夫森口袋里有一封信,是克莱德在格林…戴维逊大酒店时原侍应生领班弗兰西斯x斯奈尔斯写来的。他在信上说,除了同偷窃别人汽车一事有牵连以外,并没有发觉克莱德还有什么有损自己名誉的事。他还说,过去他一直认为克莱德这个人机灵、利索、诚实、听话、谦逊。斯奈尔斯还说,在那意外事故发生后,他就知道克莱德只不过是他那一伙人里的小角色罢了。对此,他感到很高兴。当初要是克莱德回去,把那经过情形解释清楚,本来也许仍会在大酒店做事的。可是所有这一切,现在都被认为是与本案毫不相干的了。

    接着,克莱德说明当初他从堪萨斯城的险境中出逃以后,四处漂泊流浪了两年,在芝加哥寻摸到了工作,先是当司机,以后到联谊俱乐部里当侍应生。他还说,他在觅到头一个工作以后,就写信给他的母亲,后来听了她的话,正打算给他的伯父写信时,碰巧在联谊俱乐部遇到了伯父,于是,他就被伯父邀请到莱柯格斯来了。然后,他依照先后顺序,详详细细地说明了他开头是怎样工作的,怎样被提升的,他堂兄和领班怎样把那些厂规关照过他的,还有后来,他是怎样先是跟罗伯达,继而又跟某某小姐相识,如此等等。不过,在这中间,克莱德还不厌其烦地讲到了他为什么和又是怎样向罗伯达奥尔登求爱的经过,以及得到她的爱情以后,他为什么和又是怎样觉得自己很心满意足了——殊不知某某小姐的出现,以至她对他那种压倒一切的魅力,怎样彻底改变了他对罗伯达的全部看法。尽管这时他还是爱慕罗伯达的,可他再也不愿像过去那样想的跟她结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在本案证词中马上把克莱德太感情多变这一点提出来,那就太难堪了,因此,杰夫森急于分散陪审团的注意力,赶紧抢着插上一句:

    “克莱德,其实,你一开头就是爱罗伯达奥尔登的,是吧?”

    “是的,先生。”

    “那末,想必你一定知道,或者说,哪怕是从她的行动中马上就了解到:她是一个非常善良、天真、虔诚的姑娘,是吧?”

    “是的,先生,我对她就是这么看法,”克莱德回答说。他只是把事先关照他该说的话重复念叨了一遍。

    “嗯,那末,你能不能向你自己以及陪审团解释一下(只要粗略些,不必太详细):你这些感情变化,是怎样、为什么发生的,又是在何时何地发生的,以致引起我们大家——”(说到这里,他大胆地、机智地、冷峻地先是向观众,接着向陪审员他们扫了一眼)“深深惋惜。既然你开头把她看得这么高,那后来是怎么搞的,你竟会这么快就甘心堕落,发展到这么一种邪恶的关系呢?你是不是知道:所有的男人——所有的女人也一样——都把这种关系看成是有罪过的,而且,这种婚外关系是不可原谅的——就是一种可依法处罚的罪行?”

    杰夫森的大胆讥讽和话里有刺,足以使全场听众先是噤若寒蝉,继而在思想上有点儿不寒而栗。梅森和奥伯沃泽法官一见此状,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紧蹙眉头。怎么啦,这个初出茅庐、愤世嫉俗的家伙真不要脸!他竟敢凭借暗中讥讽的手法,表面上佯装是在严肃地提问,其实要强加于人的是这么一种思想,至少是含蓄地总想对社会基础——宗教和道德的基础进行挑剔。瞧他现在胆大包天、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正听着克莱德回答说:

    “是的,先生,我想这个我也知道——当然知道——不过,说实话,不管是开头也好,还是以后任何时候也好,我从来都没有存心引诱过她的。我就是爱她。”

    “你爱过她?”

    “是的,先生。”

    “很爱她?”

    “很爱她。”

    “那时候,她也一样很爱你?”

    “是的,先生,她也是一样。”

    “打从一开头起?”

    “打从一开头起。”

    “她跟你这么说的?”

    “是的,先生。”

    “在她搬出牛顿夫妇家的时候——有关此事的所有证词,反正你全都听过了——你有没有使用任何方式、任何诡计,或是通过双方同意的办法,引诱过她,或是企图诱使她从那儿搬出去?”

    “没有,先生,我可没有。是她全凭自愿搬走的。她只是要求我帮她去找房子。”

    “她要求过你帮她去找房子?”

    “是的,先生。”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对本城情况不太熟悉,以为也许我能告诉她哪儿能找到一个叫她租得起的好房间。”

    “那末,她在吉尔平家租下的那个房间,就是你给她指点的?”

    “不是,先生,我可没有。我从来没有给她指点过任何房子,是她自己找到的。”(他毕竟记得事先关照过自己就该这么回答的。)

    “可你为什么没有帮她呢?”

    “因为我很忙,白天忙,几乎晚上也很忙。再说,我觉得,该找怎么样的房子,同哪一些人住在一起,以及其他一切——她自己可要比我更清楚——”

    “在她搬去以前,你自己有没有去看过吉尔平家?”

    “没有,先生。”

    “在她搬去以前,你有没有跟她谈过,她租下的房间条件应该怎么样——比方说,进出方便不方便,地点隐蔽不隐蔽,如此等等?”

    “没有,先生,这些我从来也没有跟她谈过。”

    “比方说,你从来没有坚持要求她租下的房间,必须是你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溜进溜出,都得不让别人看见?”

    “我从来也没有过。再说,任何人在那幢房子里溜进溜出都休想不让人看见。”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房门就在大门口的右边,大家都从那里出出进进,所以,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发现陌生人。”这是他记住的另一句话。

    “不过,反正你也照样溜进溜出的,可不是?”

    “嗯,是的,先生——您知道,是这样的:我们俩一开头就讲定了,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不让人们看见我们俩在一起,反正越少越好。”

    “是为了那条厂规吗?”

    “是的,先生——就是为了那条厂规。”

    接下来讲到:由于某某小姐闯进了他生活以后,引起了他跟罗伯达的种种纠葛。

    “现在,克莱德,我们就得略微谈一谈这一位某某小姐的事。由于被告和原告双方的协议,并得到了你们陪审团列位先生充分谅解——我们只能偶尔提一提这个问题,既然这儿涉及到的是一个纯属无辜的人,反正也没有什么必要在这儿公开她的真名实姓了。不过,有若干事实必须触及到,尽管为了那个无辜的活着的人,正如为了那个可敬的死者一样,我们将尽可能越少触及越好。我深信,奥尔登小姐要是今天还活着,对此也一定会赞同的。不过,现在谈到某某小姐,”杰夫森身子侧转过去,冲克莱德继续说。“我们双方意见早已达成一致,认为:你是在去年十一月或是十二月在莱柯格斯跟她相识的。这是正确的,可不是?”

    “是的,先生,这是正确的,”克莱德伤心地回答说。

    “而且,你马上就热烈地爱上了她?”

    “是的,先生。这是千真万确的。”

    “她有钱,是吧?”

    “是的,先生。”

    “她很美?”

    “我相信,大家都承认她很美,”杰夫森原是昭告所有出庭的人们,既不需要,也没想到克莱德居然会回答。殊不知后者早已训练有素,这时照样对答如流地回答说:“是的,先生。”

    “你们俩——我是说你和奥尔登小姐——在你头一次见到某某小姐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发生了刚才说过的那种不正当的关系?”

    “是的,先生。”

第163章() 
“嗯,现在,既然由于这种种情况——可是,不,再等一下,还有别的事,我可得先问问你——现在,让我想一想——在你头一次见到这位某某小姐的时候,你还是爱着罗伯达奥尔登的,是吧?还是——不是?”

    “我还爱着她——是的,先生。”

    “至少到那时为止,你对她还没有感到厌倦,是吧?还是——不是?”

    “不,先生。我可还没有呢。”

    “你觉得她的爱以及跟她的交往,还是如同过去一样可贵,一样让你感到快活吗?”

    “是的,先生,是这样。”

    克莱德说这话时也就是在回顾往事。在他看来,刚才他说的,确实是真话。恰在他跟桑德拉相遇以前,说真的,正是他跟罗伯达交往处在最美满的顶峰。

    “在你跟这位某某小姐相识以前,你和奥尔登小姐对未来的打算,要是有的话,你也就谈一谈?那时,想必你一定想到过,可不是?”

    “嗯,那可不完全是这样。”(这时,克莱德忐忑不安地舔舔自己干枯了的嘴唇)“您知道,我事先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做任何一件事情——就是说,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当然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类事。一开头,我们就是仅仅有点儿顺其自然。也许全得怪我们在那里实在太孤单无聊了。她在莱柯格斯什么人都没有。我呢也是一样。加上还有那条厂规,使我哪儿都没法带她一块去。但只要我们待在一块时,当然咯,我们就只管乱扯淡,不大想到那条厂规了,我想——我们俩都是这样。”

    “你就是仅仅有点儿顺其自然,因为暂时还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你也没有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这样?”

    “不,先生。我是说,是的,先生。原来就是这样。”克莱德心里恨不得把彩排过好多遍,而且跟他生死攸关的答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念叨一遍。

    “不过,想必你们一定想到过什么——不管是你们里头的哪一个,还是你们两个。要知道,今年你二十一岁,她已是二十三岁了。”

    “是的,先生。我想,我们想倒是想到过的——我觉得,有时我确实是想到过什么的。”

    “那你想到过什么呢?你记得起来吗?”

    “嗯,是的,先生。我想,我还记得起来。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有时我曾经想到过:如果说一切顺顺当当,我多积攒一点钱,她上别处觅到一个事由,那我到哪儿都可以公开带她一块去。以后,也许我就跟她结婚,只要她跟我还是像往日里那样相亲相爱的话。”

    “那末,你的确想到过跟她结婚,是吧?”

    “是的,先生。我知道,当然咯,我的确想到过的,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

    “不过,那是在你跟这位某某小姐相遇以前,是吧?”

    “是的,先生,是在以前啦。”

    (“演得真帅!”梅森挖苦地向本州参议员雷德蒙喃喃低语说。“精彩的演出,”雷德蒙当即回答说,仿佛是舞台上演员的低声耳语,是存心要让人们听到的。)

    “不过,这么具体的话,你对她说过吗?”杰夫森接着说。

    “哦,没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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