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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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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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超瞳孔颤动,眼错不眨地看着他。

    谢云冰冷审视的目光上下逡巡单超一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终于扬了扬马鞭,指向官道向远处延伸的方向:

    “好了,你滚吧。”

    白马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慢悠悠与单超擦肩而过,谢云伸手将被风扬起的斗篷一拢。

    就在那一刻,单超终于再也忍不住,猝然抓住了谢云的手腕!

    “师父,”单超尾音不稳,似乎竭力压抑着某种炙热而颤抖的气息,嘶哑道:“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多少年,你在朝中千万小心。如果有一天我功成名就了,我一定带兵回来”

    谢云猛地甩开他的手,喝道:“住口!”

    那一句声震荒野,远处城门口的士兵不明所以,纷纷站住脚步张望过来。

    “你当自己还是北衙的人?!”谢云抓住单超衣襟,冷冷道:“外放凉州,山长水远,禁军之名从此跟你再无瓜葛!即便死在边关,也跟我北衙没有一个字的关系了!”

    单超吼道:“师父”

    话音未落,他已被谢云扬手一鞭,狠狠抽下马去!

    “滚!”谢云居高临下,怒道:“即日起禁军与你一刀两断,从此生死自负!——滚!”

    谢云扬鞭纵马,再不回头,卷起一骑尘烟直向着城门冲去!

    单超单膝跪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许久后,终于抬手用力抵住眉心,刚毅的面颊上滚下了两行热泪。

    ——他的衣袖随着这个动作略微扯落,露出了结实手腕上圈圈缠绕的朱红发带,尽头随风扬起,压住发带的数枚佛珠赫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远处落日西沉,鸟雀归巢,平原尽头荒草呼啸,暮色从四面八方奔向苍茫的天穹。

    此时是乾封元年,暮春。

    高句丽内乱,摄政王叛逃,唐发兵八万直指辽东,烽烟所向无人能挡;

    朝廷下旨封诺曷钵为青海王,凉鄯两地屯兵已久,枕戈待旦;

    吐蕃收羌地十二州,禄东赞病体沉疴,论钦陵代父出征,逐渐成为帝国版图之西最强的天敌。

    一骑红尘向西而去,迎着恢弘壮丽的余晖,渐渐化作一抹黑点,消失在了遥远的青海战场上。

    ——第二卷完——

第59章 杀神() 
七德龙韬开玉帐,千里鼍鼓叠金钲。

    阴山苦雾埋高垒,交河孤月照连营。

    八年后。

    西域,交河。

    兵帐顺红岩山脉驻扎,无数战马在沙河畔漫步饮水,放眼望去蜿蜒不绝。正是黄昏鸣金结束操练时,营地里士兵来去、井然有序,脚步扬起的尘土在余晖下反射出雾蒙蒙的金光。

    羊皮毛毡被掀开,一个极为高挑的男子边将短匕插|入后腰,一边大步走出营帐。

    他不像普通士兵一样穿着铠甲,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汗衫,随步伐露出身形悍利的背和长腿。手上随便抓一把长剑,皮鞘被破布包裹,只在手柄上露出一圈因为常年不清洗而变得灰黄的白鲛皮。

    沿途归营的士兵经过,纷纷站住敬礼。

    男子一言不发,点了点头,向主帅大帐走去。

    帅帐。

    仆役撤下残席,又上了一桌酒食点心。客席上一个全身金银、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儿抚掌笑道:“这可是天|朝闻名遐迩的‘玉酥山’?萧大人实在不必如此麻烦,小王不过是”

    “殿下言过了。”萧嗣业摸摸胡须,笑道:“殿下率于阗军击败吐蕃,又决定带公主入朝觐见、归顺大唐,乃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何须对在下客气?”

    于阗王与身侧戴着面纱的公主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请、请!”

    又是酒过三巡,于阗王放下木筷,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惜虽暂时击败吐蕃,却非长久之计。这些年来安西四镇几易其主,无数吐蕃奸细混在交河一带,其形貌与当地民众无异,早已无法分辨”

    “殿下怕入朝觐见的路上遭袭?”萧嗣业问。

    于阗王坦然道:“不怕大人笑话,红岩山一战中本国精锐几乎全灭,幸得天|朝派铁骑搭救,才得以保住最终的胜利。如今国内兵员奇缺,若是要确保小王前往长安一路上安全的话,起码得把国内大半军队带去,但如此一来”

    萧嗣业失笑:“殿下怕国内兵力空虚,再次被吐蕃趁虚而入?”

    于阗王认真点了点头,唏嘘道:“小国弱民!没办法呐!——”

    于阗王伏闍雄胖乎乎的,全身红蓝宝石、翠绿猫眼、金银项圈戴了无数,一动起来就叮叮当当,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煞是有趣。

    所幸于阗公主身材苗条婀娜、眉目明艳动人,长得完全不像她父亲,否则肯定会变成大悲剧——不光是她自己的,更是李唐皇室的。

    于阗王带公主觐见八成是为了和亲,而和亲人选除了太子不作他想。

    萧嗣业瞧瞧公主,心里为太子松了口气,笑道:“安全问题殿下不必担心。圣上得知殿下愿意举国归顺,心内十分欣慰,特意颁下圣旨,指派了军中猛将亲自护送殿下及公主一路进京”

    于阗王道:“敢问是哪位将军?”紧接着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小王还没来得及向萧大人道谢呢!那天红岩山谷飞马来救的年轻将军,数百步外拉弓而至,于千军万马中一箭贯穿了吐蕃大将乞骨力的头!当场全军呼声雷动”

    门外传来一个简短低沉的男声:

    “萧帅。”

    萧嗣业眉开眼笑,起身道:“来了!还不快进来?”

    帐门一挑,余晖斜入。

    众目睽睽之下,男子利落的侧影裹着塞外的风沙和寒气,走进了帅帐。

    于阗国王原本笑眯眯的,此刻眼神却瞬间变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张脸。

    第一次见到此人,是在红岩山谷血流漂橹的战场上。于阗王驾率五万大军亲征,将敌军大营的辎重粮草一把火烧光,冲天烈焰中吐蕃军队被迫南撤,正当于阗胜利在望时,乞骨力率援军杀到,以八万人包围了战场。

    当时于阗已拼杀至仅剩一万,骑兵不足三千,而对方是兵强马壮的八万吐蕃精锐,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于阗王真以为自己要灭国了——安西四镇对吐蕃的高压高税统治不满已久,早就心向大唐,而吐蕃不会放过这个彻底覆灭他们的机会。

    更兼乞骨力有个最臭名昭着的特点,西域诸国皆知:杀降。

    战也是死,投降也是死,于阗王心一横,下令用强弩把火石火油运上战场,准备焚烧整座红岩山,跟吐蕃大军同归于尽。彼时全军响彻悲歌,将士将不计其数的火油抛向山谷,正当要一把火点燃时,远处喊杀震天,打起了赤红的“单”字将旗。

    “唐军”

    “是唐军!”

    “安西都护府的援军到了——!”

    于阗王甩开意欲搀扶的侍卫,勉强登高一望。只见一骑红尘脱众而出,于山巅飞驰而下,战戟所向无人可挡,如同在千军万马中活生生杀出了一道冲天血浪!

    吐蕃大将乞骨力高声怒吼,正要拨马上前亲自迎战,却只见那年轻将领反手一刺,钢铁长戟将他身后一名吐蕃骑兵从头顶贯穿,紧接着弃戟不用,反手取下了身后的巨弓。

    接下来的一幕深深印在战场上所有人脑中,至今不可磨灭。

    那将领拉弓、搭箭,铁弦绷紧如明月,百丈之遥如天堑。呼啸的风声、燃烧的烈焰、高速奔驰颠簸的战马都化作无形,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

    金刚箭如流星破空,旋转着飞越战场。

    乞骨力的手保留着拔刀的动作,下一刻,箭矢从咽喉而入,气劲之剧甚至撕裂了脖颈,将整个头颅带起飞冲了出去!

    整座战场倏然死寂,紧接着,数万人的咆哮和吼叫直冲九霄,化作可怕的声波向四面八方而去!

    那将领勒马而立,拔剑出鞘,背对从四面八方杀到的己方精锐铁骑,喝道:

    “——杀!”

    红岩山谷一战,于阗国在仅剩一万人马的情况下,和安西都护府增派的一万援军会合,阵前轻取敌将人头,又乘着士气结成骑兵铁索阵,利用地形大破吐蕃八万,满山满谷尽是人尸。

    于阗绝地反击,把吐蕃从家园境内赶了出去,整个西域的战局终于彻底倒向了大唐。

    战后于阗国王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唐军带兵的将领。然而当他找到河岸边的时候,只见那年轻男子侧对着他,盘腿坐在水中一块岩石上,冲杀时迸溅在单衣上的血迹还没洗,反衬得侧脸神情格外冷漠,正聚精会神地用短匕削一块木头。

    于阗王此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刹那间只有一个念头:好英俊的后生!

    “何事?”

    于阗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忙道:“今日将军救援之恩,本王与鄙国上下没齿难忘,因此特意前来感谢。眼下战局并未完全了结,他日待本王大宴庆功时,请将军务必赏光”

    年轻将领起身,轻轻纵跃便从河中落到岸边,一边将木头揣进兜里,一边向远处的营地走去,声音平淡毫无波澜:

    “不谢。”

    于阗王被毫不留情地打断,登时有些发怔。

    待他反应过来时,却见那将领已经在河对岸走远了。

    从那天后,于阗国王忙于收拾战局、安抚民众,再没时间去打听这位将军。然而他并没有把那个十万兵马中直取大将头颅的年轻杀神忘了,这次登门拜访萧嗣业时便存了有意打听的念头,只是没想到,话还来不及出口,便在这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末将见过”

    萧嗣业双手扶住,嗔怪道:“如何这么晚才到?快过来拜见,这位是于阗国王伏闍雄殿下,这位是莎达丽公主,即将启程向东觐见当今圣上”

    年轻将领转过身,对于阗国王及公主抱了抱拳,淡淡道:“见过殿下。”

    他颔首时,因为角度的关系,眉宇向上横斜如剑锋,眼底又幽深森寒,仿佛见不着底的深渊,连一丝光芒都反射不进去,令人心底下意识地生出一股寒意。

    莎达丽公主搁在桌沿上的手指震了震,在她父亲耳边轻声道:“阿爸,你看这人的眼睛,怎么这么”

    这么冷,于阗王心道。

    ——是因为杀过很多人。

    但他没有答女儿的话,只抬手按住她,满面笑容站起身:“久仰、久仰!本王与将军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以相见,真是荣幸至极!——敢问萧大人,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萧嗣业欣然道:

    “殿下过奖了。他姓单,单名一个超字,正是这次要带兵护送殿下和公主东去长安的人——来人,单将军还没用饭,全羊席再上一桌来。”

    两方互相厮见安坐,伙夫亲自提了烤全羊的铁架进来切肉,又有人上来倒酒,却被单超抬手挡住了,道:“冷水即可。”

    于阗王笑问:“单将军不饮酒?”

    单超摆手示意不饮,继而转向首座上的萧嗣业:“萧帅刚才说护送国王殿下去长安,是什么意思?”

    萧嗣业“嗯”了一声道:“你有所不知,殿下仰慕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决定携公主入朝觐见,举国归顺”

    仗打完了,下一步自然是要重建国家。而被高压统治了数年之久的安西四镇此刻是再没一个铜子儿了,要在虎视眈眈的吐蕃面前求得一线生机,自然就要投向地大物博、富得流油的大唐。

    因此于阗王一刻都没耽误,战争结束就麻利地向天|朝递交了归顺国书;圣上见之龙心大悦,也麻利地批准了,圣旨令此战功勋最大的新秀将领单超亲自出马,一方面护送于阗国王入朝,另一方面也回京接受嘉奖,论功行赏。

    对于这个安排萧嗣业表示很满意:单超是他的心腹爱将,得到升迁是好事。

    于阗王也很满意,原因更不用多说了。

    出乎意料的是,单超听完原委,沉默片刻后起身道:“请萧帅恕罪。”

    萧嗣业问:“怎么?”

    “末将军务在身,不便回京,以后再封赏也是一样的。请萧帅另派他人吧。”

    萧嗣业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紧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

    “圣旨岂容违抗,你疯了不成?这是叫你上京去行赏,又不是受刑,有什么好推辞的!”

    “”

    萧嗣业大手一挥:“不用说了,明日你就把军务交代下去,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就这么决定了!”

    “萧帅,”单超终于开口道,目光平淡沉定,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在其中留下痕迹:

    “——末将不能受命,请恕罪。”

    萧嗣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酒呛死。

    单超微微欠身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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