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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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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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你爸你就不高兴了,那就别看了呗。咱俩悄悄回去,也别告诉你妈妈今天这事。”他说。

    陈嘉不理他,说急了就让他滚蛋了。

    陈嘉一言不发沉着脸,周遥就只能蹲着不吭声。平时心情好开玩笑动手动脚是没事儿,但周遥一直有点儿怕陈嘉,不敢惹『毛』的。今天这团火球看起来要炸,他其实特别紧张和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

    后来,那两位逛美术馆看画展的人,鉴赏艺术品完毕终于出来了,低声说着话。

    北京的街头,电车舞动着两根长辫子似的过电器,缓慢地吱吱呀呀地开过去。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但又挤不出一滴雨点,就这样闷着,像一口昏黄『色』的大锅扣在头顶。

    那俩人径直去到电车站台,竟然还没发现后面俩小屁孩儿,简直是绝了。或者就是没有把一个孩子放在心里,亲儿子在屁/股后面晃悠都察觉不到。

    陈嘉大步过去了。

    周遥浑身一激灵,咋咋唬唬地拽住陈嘉手腕:“嘉嘉!”

    陈嘉头都没回直接甩开他手,一脸怒意和不甘,动作稍微粗暴激烈,就连鞋盒子一起甩飞到地上,不要了。

    稀里哗啦。

    那鞋盒子砸在地上,就是砸在周遥心口,让他委屈大了。

    他自己蹲下去把几乎摔散的鞋盒拾起,赶紧又大步跟上……他觉着陈嘉是不是要跟陈明剑当街打起来啊。

    幸亏来了一辆电车,来得真及时。前面的人上车了,陈嘉也跟着上车,周遥也赶紧上,差点儿没追上车就关门把他扔站台上了。

    “上车买票啊……有票么,买票啊……”售票员哼哼着说。

    报的什么站名儿他们又没听懂,但就这句买票听懂了。“有票么?那俩学生有票么你们?”售票员女同志继续嚼嘴里的热茄子。

    周遥赶紧掏出月票晃了一下,又替陈嘉掏月票。

    车上的人漠然调整过视线,扫过“那俩学生”。

    也就这时候,陈嘉爸爸回过头来,猛然地,看到他们了……

    打起来倒也不至于,在电车上呢,满满一车都是人。但陈嘉他爸那时是真尴尬,一手拽着头顶的扶手,随着车子的行进往前逛『荡』,身体微微摇晃,呆望着陈嘉,魂都晃没了吧。

    陈明剑慢慢挪过来,小声问:“怎么在这儿啊?”

    “逛美术馆啊。”陈嘉说。

    陈明剑无语,周遥也傻戳着,贼忒么尴尬。

    “那我送你回家吧。”陈明剑说。

    “不用送我,”陈嘉道,“你不要送她回家啊?!”

    陈明剑:“……”

    社会还没有开放到一家子上演狗血剧,公然在公车上撸袖子划脸泼油漆呢,人们还都比较含蓄,知道这是家丑。假若真有那么狗血,像《渴望》之类电视剧里演的,这些新时代的家庭伦理剧可真是不负众望,对症下『药』,揭『露』深刻,对社会影响深远。

    陈明剑轻轻搭了陈嘉肩膀,带儿子中途下车了,没让周围人看笑话。

    陈嘉下了车也没话可讲,低头想走了。

    陈明剑轻言慢语的,在儿子面前都造不出个大声浪:“陈嘉,我,我是要回去的。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跟你晚上回家说。”

    “甭跟我说,你别回了。”陈嘉道。

    “我回去看看你妈妈,谈点儿事。”陈明剑说。

    “你回去我没地儿睡觉了。”陈嘉毫不客气,“你就别回了!”

    “陈嘉……吃饭了没有?不然我先带你吃个饭去。”陈明剑又看周遥,“这是你的同学啊?你们吃过饭了么?”

    周遥看着:“还没有,我们饿着呢没吃呢!”

    他的年纪情商还没有达到一定觉悟,对眼前状况的理解纵深度不够,都没发觉自己多么碍事——早就应该自觉麻溜滚蛋了。

    其实以陈嘉当时心态,可能就是想确认一下那女的干什么的,家住在哪里,或者当众膈应一下他爸,纯是一时冲动。跟踪他爸能有意思?除了印证一遍机床厂大院里长久以来的闲言碎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也还太年轻。

    “带你们吃个饭吧。你们买的鞋?”陈明剑打量着,那鞋盒的名牌标志相当显眼。

    “我帮陈嘉买的。”周遥答。

    陈明剑赶紧拿过来看:“踢足球用的?!”

    其实,他见过他儿子踢球么?平时都跟谁踢球?穿几号球鞋?在学校里人缘好么有朋友么?周遥又是什么关系来的?……他能了解这些?

    陈嘉是沮丧的,茫然的,一时冲动的戾气散了之后,那种叫做“难受”的情绪缓缓地洇开,闷住了心思九窍。

    这种情绪,周遥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他就没有这个机会领受,他少年时代鲜有经历这种感情上的缺失、尊严上的挫折。所以,陈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戾气和委屈,他很难体会并且理解。

    “叔叔您不用请吃饭了,我就不吃了。”周遥善解人意地瞄陈嘉脸『色』。

    “叔叔其实吧,是这样的,陈嘉他踢球需要这双球鞋,今天王府井清仓大减价,60块减30块,所以我们才买的。”周遥话题一转,倍儿认真地开始讨论这双鞋的问题,“陈嘉他没带压岁钱,我借给他了,叔叔您看您能不能,就别让他用自己压岁钱,您帮他买了,成吗?”

    我勒个去。

    这件事,在此后多年周遥懂点儿人情世故之后,再回忆起,自己他妈的也够二的。还是年轻啊……

    陈嘉脸『色』都不对了,狂瞪周遥,双眼『射』出小箭biu biu biu。

    陈明剑也尴尬:“啊,哦。”

    周遥为什么这样说呢,在他心里,理所当然的,父亲母亲的位置本来就可以互换并且互相帮衬,就好比如果他周遥在外边欠了买鞋钱,这三十块钱你去管他爸要,还是管他妈要,有什么分别?都一家人么。

    更主要的,是对一个人的印象观感,他对陈明剑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与他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酸言恶语,尤其没有他们机床厂大院里有些个“爸爸”邋里邋遢满脸横肉、叼着烟酗着酒、趿拉着片儿鞋的破落形象,那些人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相反的,陈嘉的爸爸面貌清秀,文质彬彬,说话斯文,反正不像会家暴骂街欺负老婆的男人。

    所以周遥敢张口讨论鞋钱。只要不打我,我怕啥啊,爷这么彪!

    “三十块,是你替他付的?就刚刚才买的?”陈明剑也很意外。

    “是啊,就在王府井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买的。”周遥口齿伶俐,挺胸抬头,班干部做汇报的表情。

    小风儿一吹,人心难测冷暖薄凉,风中飘过淡淡的忧愁。

    陈明剑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同路人。那位阿姨一直半背着身,站在夕阳下的车站,垂头不语一声不响。

    陈明剑痛快利索地掏兜了,嘴抿成一条线,心里也异常尴尬难受。他一定是存有愧疚的。他儿子也长得老高了,出门是大半个人儿了,鞋码都不小了,他从未给陈嘉买过一双球鞋。

    陈嘉的同学掏钱给陈嘉买鞋了。

    他都还不如陈嘉的一个同学。

    三十块钱,有整有零。陈明剑是把准备请谁谁下馆子吃晚饭的钱都掏出来了,最后是用零钱『毛』票凑的,全都给周遥。

    周遥回头瞟了一眼陈嘉,挺有成就感的,啧,替你把压岁钱省出来了!

    陈嘉盯了周遥一眼,然后倔强地扭过头去,看路边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的车子,心被车轮碾碎成渣……

    这么些年在机床厂大院,陈嘉最常听到的是三句话:陈明剑在外边儿早就有人了肯定不会再回来;就瞿连娣那条件不甩她娘儿俩甩谁呢;这孩子看着就不让人喜兴怪不得亲爸都不想要。就这三句了。

    从“爸爸”这个概念里,他所得到的就是挫败和耻辱,旁人永远不可能替他感同身受。

    陈明剑客气地对周遥点头:“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你是好学生吧?在学校里成绩很好的?”陈明剑多看了周遥好几眼呢。

    这都完全不认识,就是识人相面猜的,估『摸』很会读书的好学生与好学生之间,也有某种磁场可供他们互相识别。

    而且,周遥终于发现,陈嘉右眼角那粒小痣是遗传的哎。他爸右边眉『毛』上就骑了一个痣,一看就是亲生的。

    周遥心里还有不甘,没想放这么温柔客气好说话的陈爸爸走呢,给陈嘉狂打眼『色』,咱俩要不要趁热打铁啊?那个什么,两百五十块的手风琴,没准儿也有戏啊!跟你爸说还是不说呢,买手风琴啊!

    陈嘉终于是忍无可忍,很想堵住周遥这贱嘴,一把就把周遥拉回他的战壕。

    “陈嘉。”陈明剑轻喊了一声。

    “你甭叫我,我烦你!”陈嘉说。

    “陈嘉……”陈明剑说。

    “你还叫我,那她是谁啊?!”陈嘉用手指着远处车站棚子下面站的阿姨,暴躁地回敬了一句。

    眼眶是蓦然发红的,声音就是有穿透力的,直戳人心。

    周遥忽然也难受了,心疼了。他被陈嘉攥着手腕,转身离开,陈嘉就没有跟他爸说一句客气话。

    陈嘉那点儿臭脸『色』和熊脾气,总之都甩给他爸了。

    陈嘉偶尔和颜悦『色』,暴『露』出骨子里小温柔的时候,都给周遥了。

    当晚,据说陈明剑真的回家来了,平心静气地谈事。

    周遥那时人生阅历不够,尚未反应过来,陈嘉爸爸说“回家找你妈妈有事儿谈”,还能是谈什么?

    ……

    陈嘉那时,躺在温暖的水泥地板上。他们家小平房的地面,从来没有这么热,烫着他的周身。

    因为他躺的地方,就离他家正中那个洋炉子特别近了。炉子散发的热力烤着整间屋子,驱散秋天的寒气。

    就是这几天预报里说,西伯利亚冷空气提前袭掠北方好几个省份,全市人民就要提前御寒准备过冬了。而住楼房的,都要等到本市统一供暖,还早着呢,都冻着去吧!反而是住平房的占了好处,买到蜂窝煤,扒开炉子就可以自家取暖了。

    陈嘉昨天傍晚约了唐铮一起,从附近煤厂买回蜂窝煤,用板车拉回来。

    他现在就烤着火。

    非常温暖,内心逐渐祥和平静,却又很不平静。

    他是早上想要起床的时候,就那一下,愣没起来,发现自己手脚已经动不了了。他缓缓地从床边滑了下去,直接出溜地上。那难受的滋味儿很无助、很荒谬却又无可奈何,软得整个人手脚已经不存在,像吸了一口什么东西被深度『迷』醉了,眼前逐渐模糊。

    从他横卧的这个角度,看到的就是他家透着红星儿的洋炉子,他家外间的柜子腿、凳子腿,还有,他的钢丝小床。

    陈嘉大概是那时候察觉,真『操』/蛋了,出事了么……他可能是中煤烟了……一氧化碳……

    煤炉子弄不好确实会一氧化碳中毒的。那感觉也并不太痛苦,就是头痛,又像深度醉酒,也像深度醉烟,人已经陷入半昏『迷』。只是因为外面风特别大,冷空气强劲,从他家大门没有封严实的底下那道缝,往里面狂灌,正好往他这个方向吹。这就是家门太破四面漏风的好处,他很幸运在命运的关口趴到了地上,还能吸到门缝进来的一点新鲜空气。;精彩! =

第五十一章 心曲()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既可即时看到最新章节。  翟小兵也说:“周遥你用的什么练习册!外省的卷子和练习册有木有!交出来我们也参考参考!”

    “没有。”周遥皱眉,觉着解释这事儿多没劲; “我没啃外省的练习册。”

    他真的就没用功、还没发力呢。就五年级一个jb期末考而已,又不是决定命运的升学大考,就语数两科; 让小爷复习个啥啊?

    他揣着卷子走过楼道; 跟陈嘉一起; 路过办公室还是被老师叫住拎进去了; 陈嘉那个不讲义气的,瞅都不瞅他直眉瞪眼径直就走了……

    他们班主任邹萍老师,就是淡淡地嘱咐他两句:“都跟得上吧?……考挺好的,就是得检查啊,那个成语怎么写了错字; 要是认真检查你不就考100分了么。”

    周遥特乖巧地点头,一笑,还把全屋老师都挨个认识了一遍,声倍儿脆; 嘴倍儿甜。

    隔壁班的班主任,抬眼瞧着走出去的背影,小声说:“这就是周遥?”

    “学习肯定是没问题; 他爸他妈都是研究生; 在咱们机床厂也没有几个了。”教数学的老师说; “跟工人那些孩子啊就是不一样; 气质都不一样!……咳就咱们厂里有些孩子; 笨得真让人着急上火,一道应用大题统共四个步骤,就绕啊绕啊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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