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吼完了看陈嘉,给点儿面子,赶紧接下一句啊。

    陈嘉是下意识张嘴了,但实在不习惯这么傻帽,没理他。周遥自娱自乐地又吼了一句:“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雪人还在么?早上就化了吧?”他兴致勃勃地问。

    “还在,”陈嘉忽然一笑,“没化。”

    一拐弯,绕过路灯兼电线杆子,就是胡同里他们昨天堆雪人的地方。地上有一片黑黢黢的融雪,被踩成稀烂。雪堆里隐约还能找见碎掉的栗子壳和小红辣椒,“土肥圆”胖雪人的脑袋已经碎成八瓣,身子也瘪一大坑,都碎了……

    两人站着愣住,周遥猛然有点儿失望。

    陈嘉抬眼,就那胡同墙上,有人用粉笔之类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骂人的话,骂谁“臭傻b”“没爹养”之类的。早上路过时候还没有的,很明显的。

    “没了就没了,回家呗。”周遥抬胳膊搂着人要走了。

    身后胡同口有几个少年在嘀咕,瞟他们,挑衅似的笑了两声。陈嘉停住脚,猛一回头,那时脸『色』就变了,怒视。

    房檐上头的天『色』骤然陷入阴霾,一阵冷风吹进胡同,穿堂而过,卷起雪花。

    其实就是闲了没事儿手欠、瞎捣『乱』,一帮半大的屁孩子,能有多大怨多大仇怎么的?当一个孩子往来都是形单影只,看起来极为孤僻冷峻不合群的时候,或者他的家庭暴『露』了激起旁人轻视嘲笑的弱点,他就容易成为被其他群体轮番嘲弄的对象。

    连一个雪人都不放过。

第四章 端倪() 
第四章端倪

    只是陈嘉今天碰巧没有耍单,今天碰巧让周遥目睹了一回。

    陈嘉甩开他的胳膊,突然调转180度就过去了,还两次低头弯腰捡了什么东西。

    “……”周遥猝不及防,喊,“哎?”

    对面几个捣蛋的少年也炸窝了,叫嚷着要抄家伙自卫。陈嘉低头是在刨雪,掊起一捧雪,用力捏了一个很硬的雪球,眼神比手里雪球还硬。

    只是捏雪球吗?周遥觉着不对。

    陈嘉突然发飙拉开步子就是一发凶狠的炮/弹!平直球暴力而精准,直『射』脖子。有人中弹了发出“啊”一声惨叫,捂着脖子嚎叫逃跑……

    陈嘉应该是在雪球里裹了一块石头,来狠的,是用石头捏的雪球。

    一群人抄家伙,陈嘉从不知谁家门口顺手就拎过一根勾蜂窝煤用的铁钩子!

    那户人家探出头来,扭脸又缩回去了,就没管。

    铁钩子从墙边剐过去时那声音特别尖锐,周遥都被吓了一跳。他飞扑过去一把搂腰,在陈嘉试图用铁钩子抡人的时候,把这疯子给搂回来。

    他那时瞥到陈嘉眼底『射』出的戾气。手指的骨节粗硬结实,攥着一根铁家伙冲出去时那副表情很暴力,那种感觉让他非常陌生、震惊,有点儿吓着了……他毕竟也才认识对方两天,他以为已经挺熟的了,就是玩伴,反正他跟谁都自来熟、好人缘。

    不就砸了一个雪人么,在周遥眼里这真不算个事,他也就回头理论几句,把那几句三字经骂回去就完了么。

    “瘪打,败闹这个!”周遥紧张地低喊,来了一招亲热的熊抱,“算了陈嘉,走吧……”

    陈嘉一铁钩子横扫,在周遥的死拉硬拽和干扰阻挠之下,终于没有抡到哪个小捣蛋的腿骨上造成严重伤害,一钩子抡在水泥电线杆子“腿”上了。

    那倒霉碍眼的电线杆子,也不知道躲,被砸出一枚小坑,噪音充满了撕裂感。

    杆子顶上的路灯都摇晃了,少年面『色』阴郁……

    那天周遥熊抱住陈嘉,终于把铁钩子夺了丢到墙根儿,内心暗生余悸。

    他转身很有气势地绷了脸,跟远处几个胡同孩子说:“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么,别背地里偷『摸』捣鼓事儿毁人东西,成么?”

    其中有个孩子就是昨儿刚跟他们打雪仗打输了的,估计很不服气,周遥说“等着你们”,却没想到人家另找方式把吃亏找回来了。

    “就、就是瞧他、瞧他不顺眼!”那小孩被某人干架的气势吓唬得有点儿结巴了。

    “你凭啥瞧他不顺眼?”周遥接了一句,“瘪跟我说那个,先把自己眼睛捋顺了不成?”

    “他以前就揍过人!”又一个小孩不服气。

    “为啥揍你啊?”周遥说,“咋没揍别人、没揍我啊?瘪说你啥都没干啊,不带仗着人多欺负人啊。”

    三江平原口音一出,干仗还自带背景音效,说得对面那孩子没接上来,满脑子都飞着那个biè、biè、biè——

    “还想打仗?算了,雪都快化了,捏手上都攒不起来啊。”周遥缓和下气氛,一摊手,“想打仗等明年!雪化了,就是今年的仗打完了!都瘪闹了!”

    周司令说今年仗都打完了,就是打完了,很有气势地一吼,看咱小爷劝架这气场。

    散啦散啦,回家吃饭,各找各妈。

    陈嘉没有说话,抗拒表达真实的情绪,就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而且,踩得仍是一条偏路,踩着胡同边缘一层灰黑『色』的雪,把脚上一双白『色』胶鞋也走成灰黑『色』……周遥抚着这人肩膀,手心『摸』到的地方好像特别硬,骨骼尖锐,棱角不断硌到他的手。

    那也是他头一回察觉到端倪,陈嘉的『性』子很暴的,冷而烈,跟他自己很不一样的……

    那户人家在他们身后再次探出头来,瞅了一眼,把铁钩子赶紧收了。

    住一条街的街坊嘴巴没有闲着的,都会碎嘴八卦。

    “还能谁打架?就那谁,瞿连娣他们家的,陈嘉么。”

    “那孩子从小就那样儿,哎,太拧,横犊子的。”

    “男孩就是得打,这就是还没打够,养男孩就得勤收拾他!”

    “他们家……她那男的现在都不回来了吧。”

    “陈明剑现在都住学校了?公家肯定给他分房子,有本事了,哪还回这破地方住?就都不管这娘俩了……男的不是东西的,不是只有电视里才演得出来。”

    “……”

    他们回到家时候,幸好瞿连娣当时没在家,不知道陈嘉差点儿干仗打架的小『插』曲。

    陈嘉也是个兜里揣钥匙独来独往的,无所谓家里有没有大人。窗台大碗里有两张昨晚剩的芝麻酱糖烙饼,就是剩给他吃的。瞿连娣手艺好,就用面粉和饼铛这两样廉价的东西,掺点儿油,她能做出无数个花样,还都特好吃。

    自己就直接啃凉饼了,但是周遥在。“麻烦,”陈嘉低声道,“还得上蒸锅给你熥热了吃。”

    “你吃凉的那我也吃凉的。”周遥是随和的,不找事儿。

    而陈嘉是固执的一根筋的,说给你周遥熥热了吃,那就是弄热了再喂你。他说:“凉的吃了胃疼。”

    陈嘉麻利儿干活,右手虎口那地方,那块皮好像爆了。

    “你刚才打架弄的吧?!”周遥赶紧端过那只手瞅瞅,“铁钩子给磨破了?”

    “磨爆皮了,都『露』一块肉。”周遥皱眉,“我靠,以后你别……”

    陈嘉迅速把手抽回来,不给看,看什么。

    掀蒸锅盖端热盘子的时候,陈嘉用手沾了一下迅速也缩回来,给右手虎口那里拼命哈气,这回也怕烫了。

    “你别弄了,”周遥皱眉呵斥了一句,“你起开,我来端吧。”

    “就你刚才,在外边拿烤白薯的时候,把那手烫了吧!”

    “……”

    蒸锅里冒出许多白气,让窗玻璃上也布满哈气,看不清外面的景致。

    两个少年站在厨房灶台前,陈嘉那时眼睛看向别处,淡淡地笑了一声,自己吸吮虎口处绽开的那块粉肉。烫红了的一块肉又被铁器磨掉层皮,生疼。他习惯了自己『舔』『舔』伤口,『舔』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周遥撸袖子帮忙端了烙饼,为了表示对小陈同学收留他下午加餐的由衷感激,吃掉了瞿连娣腌的大半瓶酱瓜酱菜,真好吃啊。

    周遥他妈妈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知识分子,除了会读书教课做论文,其他一概都不擅长,做的饭就还不如机床厂食堂的“冬储菜老三样”呢。当然,那个年代能做到名校研究生毕业的女『性』知识分子,本身就是一项令人钦佩的、充满荣耀的成就。不说别的,就他妈妈一人的工资,顶两个瞿连娣挣得,她还用自己做饭么,能买多少现成儿的烙饼、酱瓜和冬储大白菜啊。

    周遥就这样又跟陈嘉白混了一下午,俩人靠在床头看电视闲扯淡,读新买的磁带里的歌词。巴掌大的平房,屋内格局基本就是一张大床,人靠在床头, 12寸黑白小电视立在床尾的电视柜上。

    中途陈嘉还滚下床,给炉子添几块煤。

    “火差点儿灭了。”陈嘉道。瞿连娣回来要骂他的,早回来了你不知道看着火!炉子灭了屋里冷得像冰窖还得重新生火!

    “冷吧?”陈嘉问。

    “没事儿,我不冷。”周遥一笑,绝不找事儿。

    “冻着了?”陈嘉抬头瞅他,都看见周遥刚才悄悄把皮夹克又穿回来,鼻子开始吸溜,分明就是冷。

    陈嘉从屋外用铁钩子一下勾进来两大块蜂窝煤,然后再勾进来两块。周遥连忙探头围观,陈嘉是垫着手把上面那只铁盖子掀开,里面就是很深的一个圆筒型炉膛,能摞五块蜂窝煤。五块煤倘若全都烧光了火就要灭,陈嘉低头用小铲子扒炉膛把煤灰拨走,从顶上添进去四块煤,屋里迅速又暖和了……

    “咱俩刚才还到外边买烤白薯干啥啊!”周遥忽然提议,“就应该拿你们家这洋炉子烤!你不早说,上面这个铁盖子,多好用,自己烤多好吃啊!”

    “……”陈嘉嘴角微微『露』个表情,“嗯,能烤,还能烤老玉米,特好吃。”

    “你早说啊,以后瘪在外边儿吃了。”周遥两眼放着光的,搓搓手。

    陈嘉没说话,难得被炉膛子熏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他以为周遥肯定不愿意来他家。他不会提议来家里“烤白薯”。他也怕他的朋友回他一句,『操』,你们家那破房子破炉子什么鬼地方实在太破了吧,吃你娘的煤灰渣子啊……

    那天晚上瞿连娣从孩子姥姥家回来,终于留周同学吃了顿晚饭。

    周遥这顿饭吃得可香了,蒜苗炒肉丝啊,竟然有他最爱的酱味儿蒜苗炒肉丝。当然,一大盘菜里基本上全是蒜苗,没什么肉,他跟陈嘉俩人拼命在盘子里扒拉肉丝吃。

    “阿姨,您比我们学校食堂做得好吃。”周遥边吃边叨叨。

    “阿姨,您这个比厂子里食堂做的那个‘甲菜’都好吃。我上回吃了一遍可知道了,咱们食堂里,甲菜就是冬瓜烧丸子,乙菜就是没有丸子只烧冬瓜,竟然还有丙菜,丙菜就是连冬瓜都没有,烧冬瓜皮!”

    陈嘉“噗”地把一口米饭喷到碗里……神扯啊。

    “阿姨您要是也开个家庭小饭桌就好了,我在以前的学校,就是吃同学家长的小饭桌,您做饭多好吃啊。”周遥兴奋起来就合不上嘴,倍儿甜。

    “好吃你就天天来,你来就给你做最好的。”瞿连娣一直盯着周遥看。

    “您开个小饭桌,我就交钱天天来!”周遥笑道。

    那一年北京的副食本和粮油票还没有作废呢。对于没有特殊待遇又没挣到闲钱的贫民小户,粮油肉蛋甚至糖和芝麻酱,仍是凭副食本供应的,每家按人头算……周遥但凡来吃一顿饭,就是吃掉了陈嘉这颗人头上的肉蛋菜。蒜苗算是细菜,菜店里卖得不便宜呢。

    所以,周遥很懂人事儿的,不交钱可不好意思过来白吃白喝。

    昨天忘了问,瞿连娣才想起问:“遥遥,你是转来我们机床厂附小的吧?你哪个班级?”

    周遥扒干净米饭:“五年二班。”

    瞿连娣和陈嘉都是一抬头犯愣的表情,瞿连娣然后转头质问儿子:“遥遥是你同班?你怎么没说你俩同班?”

    陈嘉也一脸蒙,咱俩同班了吗?您哪位啊?

    “是邹老师那个班,邹萍老师,五年级二班对吧?”瞿连娣转头瞪着儿子,“你俩是不是一个班?你们就是!陈嘉你上的什么学啊!”

    周遥也一脸蒙,然后哈哈地乐,太他妈乐了。

    他新来的,在上个礼拜才刚报道,周四、周五、周六混了两天半,基本只认识班主任和学校教务处大队辅导员,各科老师的名字都还没记全呢,他班里四十多个同学都有谁啊?

    瞿连娣盯着儿子,仿佛恍然大悟,一击正中要害:“陈嘉你说实话,你上礼拜上课了么?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上课?!”

    陈嘉是一脸青天白日蒙受不白之冤的悲愤表情,一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