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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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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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家里也就这么一儿子,宝贝着呢……”

    “……”

    瞿连娣板着脸不吭声,只弯腰在灯下看周遥脖子上的水泡,再帮大夫递个纱布,递上棉签。

    “怎么跑到那个蒸汽房了?平时不是都锁着门?……陈嘉带你去的?这就不能瞎玩儿么!”有人突然说。厂子里的医务室,也并没有正经持有执照的医生,就是几位职工家属老阿姨,在国企后勤部门多占几个名额。

    “没有,不是。”周遥小声道。

    陈嘉那时脸看向别处,除了帮周遥倒一杯水喝,自始自终就没说话,在外人面前就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样儿。他只愿意跟周遥讲话。

    “没有,我自己跑进去了,没人看门管着,我也不认识么!”周遥替小嘉嘉喊冤。

    “回学校好好学习,以后别来厂里瞎玩儿,就不是你这样孩子玩儿的,以后别跟……”有人又说。

    “又不是我们家陈嘉弄的,怎么啦?说我们家孩子干什么?”瞿连娣瞟了一眼,不爽了。

    “也没有说是陈嘉……”周围人道。

    “遥遥跟陈嘉玩儿得特好,男孩哪有不磕碰出点儿意外?厂里是‘哪样’孩子玩儿的?……不小心弄得,以后我会嘱咐我们陈嘉护着遥遥!

    “还有那个车间重地,管事值班的人呢?值班的不管,赖我们家孩子?我们陈嘉一个月领一百块钱工资给车间看门了?!”

    瞿连娣说话嘎嘣脆的,一定堵到你们都闭嘴没话。

    瞿连娣在外人面前才是那个嘴厉害的。胡同串子出身,一人扛起一个家的女人,绝不吃亏服弱,极为要强。

    她的陈嘉,是她的心尖肉。

    她急了可以抽儿子一巴掌,外人谁敢说她儿子一个字?

    果然一群医务室阿姨都闭嘴没话了,陷入沉默。

    周遥嘟嘴给陈嘉做个表情,陈嘉扭头盯着门口的地面。

    他是看着陈嘉的脸一寸一寸沉下去,而且缄默不言。那个在灯下用带磁『性』的声音跟他说“疼就抱着我”的陈嘉,这时候就是不存在的。这种状况频繁地出现,这让周遥有时候总想要推开周围的人群,抓住陈嘉的手腕,把这个人拉走,拉到一个只有他们俩的地方。然后,陈嘉疼了,他就抱一抱陈嘉……为什么不能这样呢?

    尴尬的沉默恰恰又被一件更尴尬可笑的事情给打断,因为,有人终于发现他们俩穿的裤子不对。

    陈嘉你穿的谁的牛仔裤?

    周遥你又穿的谁的几乎磨漏了膝盖的运动裤啊?

    瞿连娣自己都尴尬了,简直哭笑不得,心里特想拿锅铲拍这俩熊孩子,回家偷『摸』烤鱼啃柿子就够了你俩!她小声跟儿子说了一句:“回去赶紧给换下来。”

    旁人盯两个少年的眼神,就是群体身份意识上的某种不认同,周遥你“这样”的好孩子,你怎么跟“那样”的孩子在一起玩儿?都玩儿到换裤子穿了。

    陈嘉那时还小,还没有多么强大的能力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也没有强大的心理建设让自己做到无惧无畏,只能用冷漠来掩盖一切委屈和挫败感。等到他将来足够强大和强壮,甚至有能力去“伤害”和“反击”别人了,他也不需要这么别扭了。

    不就是一条牛仔裤么。陈嘉起身就走,大步走向屋门口同时解了皮带裤链,就地就把牛仔裤扒了,隔空扔给了周遥!

    那一下“啪”扔得很利索,就好像无形的一巴掌直接抽在屋里很多人脸上。

    外面冰天雪地,小广场上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书“开动马力加足干劲争创高产喜迎新春”之类的大字。陈嘉就是跨着两条光腿,小腿正面还带着一块很明显的青紫『色』磕伤,是当时磕在蒸汽车间的管道上了。他一双眼的光芒扫过面前的土地,一步迈进冷风中。

    我——靠——周遥又蒙『逼』了,怎么回事儿,隔三差五的受点儿这类刺激,真受不了啊啊啊——

    他也一步奔了出去,后脖子还糊着一大块纱布,打着赤膊,还婆婆妈妈地拎着那条裤子。他扑得像一只大白鹅似的就飞过去了……

    陈嘉这种货,骨血里是叛逆的,是不吝惜刺痛周围人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就是这晚在医务室外的冷风中,冷空气灌了周遥的肺。有些无形的意识开始牵着他的心,扯到了他情感上的软肋。

第九章 暗贱() 
第九章暗贱

    “你穿上啊,多冷啊!

    “把裤子穿上,穿不穿?你快穿上啊!

    “你不穿我就得跟你换裤子,你让我这样儿跟你换裤子呀?就在这儿换裤子?那我也得脱了啊。”

    周遥振振有词,非常讲理的。

    他哼唧着说:“我才不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脱裤子,我不脱。你也穿上,嘉嘉。”

    陈嘉:“不想穿了。”

    周遥小声说:“以后别当着那么多女的面儿脱裤子……裤衩都『露』出来了……别光着么。”

    陈嘉:“光着挺好的……宁愿光着。”

    “我说不成,你就是不准光着。我说话在你这儿能算数吗?”周遥的话音时而很严肃,时而已经像撒娇了,耐心地哄,“嘉——你能听我的么?听我的话你就把自己包上。我光着膀子都挺冷的,我冷你肯定也冷啊,别这么虎/『逼』别跟我赌气成吗陈嘉?”

    “你还要让我也跟着脱裤子么,那我里面就剩一条秋裤了啊啊……我穿个秋裤,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不脱,我才不脱这个运动裤,就不脱,你快穿上吧。”周遥耍出三十六计之小男人撒泼了,跟别人他真的从不这样讲话。

    他说:“你把牛仔裤穿回家去吧,下回出来玩儿咱俩再换过来。”

    这招专门对付陈嘉,当晚经证实非常有效。陈嘉眼底的神情像是被蛊『惑』了……

    瞿连娣站在远处看着,也像是被蛊『惑』了,觉着周遥这个男孩,怎么能这样好。

    她赶紧捡了外套跑过去,把周遥大宝贝儿给裹上,皱眉说陈嘉:“你把秋裤又给我脱哪儿去了?白天出门又不穿秋裤你……咳……”

    她后面站了一排大眼瞪小眼儿已发觉自己很没眼『色』也没面子的群众。围观的听不清言语对话,只能看到那两个男生,站在微微积雪的空地上,皮肤冻成通红,周遥还拽着陈嘉的手腕摇了好几下,笑呵呵地把人哄好了,『毛』儿捋顺了……

    这种事,吃瓜群众心里都会有点儿小心思,酸不唧儿的。本来一群灰鹌鹑蹲在地上,各安其位相安无事,偶然竟有一只最丑最弱的鹌鹑飞上枝头,跟漂亮的锦『毛』雉鸡并排站在一根枝儿上了,这让其他鹌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留在地上呢?

    厂工会的人,一听这是周遥弄伤了,可不敢怠慢,工会『主席』蔡十斤和他老婆,亲自开着“金杯”面包把周遥送回家去。

    不大的面包车里,足足装了八个人,簇拥着小周同学。因为医务室和行政科一群不相干的人都想『露』个面儿,都很想表现体贴细心和亲如一家的同志情谊,恨不得把周遥当成自家大侄子一般照看。

    大家为什么蝎蝎蛰蛰的挺当回事?这多少也是个小事故,年关谁都很怕出事故惹麻烦。而且,在这种大工厂里,定是曾经出过几起类似事故的。

    周遥那时是贼大胆,后来回家听他爸说的,这种大厂子的厂房,出事故非常可怕,有人被高压气浪打着了,或是有人被吸进去掉进去了,上千度高温下一转眼就化成白气,渣儿都找不着了。

    机床厂后身的砖砌水塔也出过事,多年前有学生跑进去玩儿,不慎被关在里面了没出来,等到大人发现,已经缺氧窒息没命了……多危险啊。

    这件事本来就过去了,随后,就在厂里准备放假的前一天,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接到个电话。电话就是找“瞿师傅”的,听声音极为温存委婉、礼貌客气,但她不认识。一问,就是周遥的妈妈。

    周遥妈妈就是专程打电话过来道谢,谢谢陈嘉同学把不懂事的皮孩子周遥“救了”,没让周遥真出危险,就后脖子起了几个水泡没有大碍。电话里客气了两句,顺便给瞿师傅全家拜年。

    瞿连娣还在办公室收到了周遥妈妈拖人捎带过来的一盒大红柑子,说,“知道陈嘉是遥遥在学校的好朋友,送你家些橘子吃”。

    周遥妈妈百忙之中肯定也不会亲自造访,打个电话送盒橘子,就是很客套的功夫了,很会办事。

    但这盒橘子,也确实让收年货的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挺有面儿”。她们科室的科长都跑来围观一盒大红柑子,反季节的高档水果礼盒不知是从南方哪里运过来的。科长笑一笑,特意招呼一句“瞿师傅过年好啊,过年带你家陈嘉去哪玩儿啊”……

    厂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城市街道的道旁树上都布置了彩灯,鞭炮“噼啪”作响崩飞了上一年的霉气,喜迎新春,过大年了。

    冬天在小平房里做饭也挺冷的,因为炒菜要在屋子外面炒。

    她们家是在平房外面的屋檐下,又搭出半间房,里面置上灶和煤气罐。这半间厨房还是陈嘉家和邻居阿姨家共享,其实也属于两家共同挤占院子里的公共空间了。当然,大杂院里大家都这么干,穷到没脸皮了每一户都见缝儿打桩、『乱』搭『乱』建,给自己家扩大地盘。

    瞿连娣在案板上擀着饺子皮,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那时候春晚负责煽情的主持人还是倪萍和赵忠祥,那时候牛群冯巩还在兢兢业业地说相声没有转行呢。

    “周遥这孩子,真不错,懂事的好孩子。”瞿连娣由衷地感慨,心里喜欢。

    为什么说人家“懂事”?

    周遥家长打电话过来答谢,肯定就是周遥在家长面前叨叨的,夸陈嘉了,这就是“成熟懂事”的表现方式。

    她自言自语,蹲在背后用炉子烤发面饼的小子都听着呢。

    “学习好,品德好,长得也好看!”瞿连娣手里飞快地甩出三个饺子皮,“人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好的儿子。”

    陈嘉:“…………”

    这话简直像吐槽她养出来的臭小子学习也不灵,品德千万别提,长相更不能看……这也就是夸的周遥,但非是夸别人,陈嘉就要拿铁钎子划拉地了!

    全厂现在都知道周工程师他们家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叫周遥,走在厂区回头率颇高。

    ”陈嘉,你以后……”瞿连娣说,“别随便带遥遥在厂子里疯玩儿,也别总是带来咱家里。”

    “怎么了?”陈嘉吐出几个字。

    “在学校里悄悄玩儿就行了,”瞿连娣垂着眼擀皮儿,“别显得咱们,显得咱们整天巴结着,你不懂人情世故。”

    陈嘉眼里映的是炉膛里鲜艳的火光。他从来没觉着自己巴结过周遥。

    俩人见面,时常互相甩个很屌的眼神,谁也没巴结谁,就好像不由自主的,出出溜溜地就吸一块儿去了……

    春节各回各家过年,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周遥直接吃胖了五斤,好不滋润,牛仔裤的裤腰都开始勒他肚皮了。

    节后没两天也就开学了,佳节良辰转瞬即逝,在东北还能趁着雪大在家多赖几天呢。北京学校这个寒假太短了,吃玩儿享受都来不及,直到开学才惦记起,他还有位一起扛枪一起销/赃的狐朋狗友名叫陈嘉。

    结果,开学报道第一天,陈嘉就没有来,座位空着。

    老师进来也没解释哪个同学为什么没来,直接就打开课本讲新课了。周遥一整天盯着旁边那空『荡』『荡』的一套课桌椅,特别闹心,琢磨着出什么事了?

    放假在家被妈妈呲儿了?犯错挨打了?

    甚至……交不起学费不来了?

    他中午从老师办公室门口经过,不会蠢到找老师打听,特机灵地上楼找到六年级的教室。

    “哎你知道陈嘉干吗去了?”周遥看见唐铮从班教室里晃出来,“开学他不来?”

    唐铮那天就对他很冷淡,第一声都没理他,沉着眼,从楼道里直不楞登过去了。

    “哎?唐铮!”周遥说。

    “自己去他家看啊!”唐铮走过去了,回了一句。

    “怎么啦?”周遥问。

    “前天晚上上吐下泻差点儿挂了,”唐铮哼了一声,“还是老子把他背到医院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周遥:“啊?……”

    当然的,周遥当天下午放学直接去找陈嘉了。就陈嘉这号人,“能直立行走的牲口”似的作风和体质,竟然也会生病的。

    这事要从过年阖家团圆这事说起。

    每逢春节,按国人的传统,一家人是要吃一顿团圆饭的。陈嘉的爸爸还是从学校回来了。不回来也不行,学校其他教职工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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