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纺织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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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纺织厂花-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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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小姐还没来。”汤丹低声道。

    何小曼夸她:“越来越厉害了,连菜单都不用看,如此不动声色。”

    “上次特意将菜单记住了的。”汤丹有些得意。

    何小曼坐直了背,并没有靠在靠背上,低声感叹道:“说起来,咱们这样子也够装腔作势的。可是,没办法,有些场合若要看上去驾轻就熟,难免要装一装的。”

    后世那些圈子,装得更厉害。人前显贵、人后流泪,彼此都不揭穿,逢场作戏的夸赞,而不失时机的踩踏,从来都是在笑语吟吟中不动声色地完成。

    何小曼见得多了,也掌握了精髓。但她并不会完全照做,因为她内心还有一种情怀,叫“善良”。

    约摸半小时后,还是老时间,曾玉裳来了。

    何小曼的位置,几乎能望得见整个餐厅,一眼便看到曾玉裳进来后,坐到了老位置。那中年女人跟她是一起进来的,但却没有落座,取了自己包里的披肩出来,替曾玉裳披好,跟服务生点头致意,然后悄然退出了餐厅。

    按上次的程序,接下来应该是曾玉裳点单,然后等点心和茶水上齐,曾玉裳稍吃几样,就会开始看书。

    但今天点完单,服务生却没走,而是俯下身子,小声跟曾玉裳说着话。

    眼见着曾玉裳的眼神往这边投来……

    “汤丹,你是不是喜欢史培军?”何小曼突然问。

    “啊?”汤丹被吓了一跳,顿时脸就红了,“你哪里听来的谣言啊?”

    “是谣言吗?听顾峰说,你也去报他们夜校啦。这样来了S市,你夜校的课是不是得缺好多?”

    “那个夜校……本来就是混混日子的呀,跟你科技学校的不好比的。你别听顾峰胡说啊,他那张嘴,比婆婆还碎。”

    汤丹难得羞涩,伸手掠了掠头发,垂下了头。

    “好了。不问你了。”何小曼掩嘴轻笑,“刚刚曾小姐向这边看,我怕你露了痕迹,故意吓唬你呢。”

    “何小曼!”汤丹咬牙,低声吼道,“居然使这招,回去我也好好问问你丁砚的事儿!”

    呃,丁砚……这个名字已经好久不曾听闻。何小曼微微一愣,不由摇了摇头:“这个人在我生命中已经消失了,没啥事儿可交代了。”

    “真的吗?”汤丹有点错愕。

    何小曼正要说话,却见服务生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低声道:“两位小姐,曾小姐想请二位过去说说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掌,指向曾玉裳的方向示意。

    “曾小姐?”何小曼一脸疑惑,顺着他手掌的方向望去,却见曾玉裳脸色平静,微微向自己点头。

    何小曼莞尔:“原来她姓曾。谢谢!”

    起身,牵着汤丹的手,一起走到曾玉裳跟前,一脸惊喜的样子:“曾小姐您好,我叫何小曼。这是我朋友,汤丹。”

谜() 
曾玉裳轻轻启唇:“请坐吧。”纵是六旬老人;声音却糥糥的;极为好听。

    二人依言坐下;服务生将她们的点心茶水一并给端了过来;放在桌上。

    “谢谢你们上次请我喝早茶。不过;无功不受禄;今天我回请二位;也算礼尚往来了。”

    曾玉裳的话听着客气,实际却也是不愿意欠人情的意思。

    何小曼很有礼貌地微笑:“上次一见,极为仰慕曾小姐风姿;想过来与您讨教几句,又怕冒昧。思来想去,只觉得能请您喝杯茶也算是心意;曾小姐千万别见怪。”

    虽有些牵强;但女人总是喜欢奉承话的,更何况曾玉裳这样心气极高的女人。

    心下很受用;态度却很平和:“我已六旬;你正当年;该是我羡慕你们;不知有何值得何小姐讨教。”

    曾玉裳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姑娘,何小曼是主心骨。

    何小曼略一沉吟;缓缓的道:“我羡慕曾小姐,纵然时光不曾厚待于您;您却依然能蔑视它。”

    “何以见得?”曾玉裳扬起描得细细的弯眉;犀利的眼神望向何小曼。

    何小曼没有畏惧,坦然地迎接她的眼神,又指了指合在一旁、尚未打开的书籍。

    “上回曾小姐看的不是这本,是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两年前刚刚获得龚古尔文学奖。”

    曾玉裳吃惊不小,先前还有些傲慢的脸上,涌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上周二,在这个茶餐厅里,她的确看的这本书。在这个年代看这样充满情。欲爱恨的书,是需要勇气的,尤其她已经是个六旬老太太。好在,那书是外文原版,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全感,一种安然坐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旁人识穿的安全感。

    可是,今天何小曼告诉她,她早就看穿了。

    这是杜拉斯的《情。人》呵!

    这是跨越时空的回望、跨越阶层的爱恋,纠。缠混沌,终是一生无望。这样的禁。忌,在这淳朴的世界,怎么拿得出手、怎么说得出口?

    曾玉裳心中升起一种被窥破的慌张。在这年轻的小姑娘面前,她差点无所遁形。

    好在,岁月早就磨炼出曾玉裳无比的忍耐力。压下心头的百转千回,曾玉裳抬起眼睛,只吐出无比寻常的三个字:“你看过?”

    何小曼的嘴角漾出浅笑:“是啊,恰好前一阵看过。”

    她总不能说是后世看过,更不能说早就看过,毕竟这本书面世才多久,国内还没有广为流传,所以曾玉裳才会看外文版。

    曾玉裳却并没有追问,反而将桌上的书轻轻向前推了推:“这本呢,何小姐看过没?”

    这是考验啊!

    曾玉裳疑心她上回生生地记住了书名,然后回去恶补。若真是这样,只能说何小曼接近自己,绝对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汤丹紧张地望着何小曼。那书推到了何小曼跟前,可汤丹完全看不懂,绝望啊,她就不认识几个英文单词!虽然她信得过何小曼的英文水平,但她实在不知道曾玉裳这个妖精老太太会看什么奇书怪书□□,何小曼哪可能恰好本本都看过啊!

    茶餐厅里突然无端地静默,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三。角钢琴前,年轻的琴师一曲终了,正翻着乐谱,选择下一个曲目。

    何小曼望着推到自己跟前的书籍,眼神变得有些悲悯。

    半晌,她轻轻地将书籍又推回到曾玉裳跟前:“曾小姐的阅读涉猎如此之广,真让人佩服。但更让人佩服的,是你内心的坚强……”

    曾玉裳的细眉再一次扬起,一句“何以见得”差点又脱口而出。却终究忍住。她要听何小曼的下文。

    “威廉斯泰伦的长篇小说《苏菲的选择》,六年前获首届美国国家图书奖。痛楚、讽刺、难以言说的激烈与多面,我是很艰难才把它看完。曾小姐能平静地阅读,本身就是更深刻的理解,和更通透的坚强。”

    这下,曾玉裳不得不动容。这书面世亦未久,虽有同名电影,但国内完全没有机会看到,眼前这小姑娘如此年轻,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岁,怎么竟有这样惊人的阅读量?

    如果说上次的《情。人》还有可能是事后做的功课,那眼前的这本《苏菲的选择》,却是不折不扣的“即兴表演”,而且是难度相当高的考验。

    “何小姐也让人佩服。能问一下,何小姐在哪儿高就?”

    从今天服务生将何小曼指给她的那一刻起,她望见何小曼身上的衣裳,就已经升起了好奇。但那好奇还不足以让曾玉裳主动接近。现在却完全不同了,何小曼不仅仅是长得好看、穿得有品,而且谈吐还如此不凡……

    高傲的曾玉裳,第一次觉得人间还有如此人物,能和自己这样坦然地谈着文学作品。

    这女孩子像是个谜,突然从一团迷雾中冒出来的谜。

    只见何小曼眼睛亮亮的,闪着动人的光芒,嘴角的浅笑越加动人:“我是国纺大的新生,来自C州。”

    居然只是一名大学新生。当然了,能考上国纺大的孩子,起码也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

    “你呢?”曾玉裳又问汤丹。她相信从一个人相处的朋友,也可以更全面地了解这个人。

    汤丹早学了几分何小曼的淡定,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位,却也学了一大半。

    “我已经工作了。其实……小曼也是,她是我们C州纺织行业最年轻的车间主任、最年轻的销售科长。”

    曾玉裳有点懵,刚刚不还说自己是大学新生么?

    何小曼看出了她的疑惑,也无意隐瞒她,解释道:“汤丹说得没错,我是厂里的一名员工,不过,我也是一名刚刚报到的大学生,我是半脱产,所以……两个身份都对。”

    “原来是这样……”曾玉裳嘟囔着,这才搞清楚何小曼到底是干嘛的,“纺织工人这么厉害了啊,看这么多书……”

    你真是对纺织工人有着很深的误解呐!

    何小曼之所以看过这么多文学作品,一方面是她后世接受过高等教育,另一方面也因为她的确喜爱阅读,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曾经的阅读体验会派上这么大的用场,真是始料未及。

    此刻的曾玉裳已经完全相信何小曼就是个素昧平生的普通学生,但也是个让人相处非常愉悦、能达到某种精神高度的伙伴。

    曾玉裳的寂寞,超乎外人的想象。所有孤独的人,都并非天生就不喜欢交际,他们只是难以寻觅能碰出火花的灵魂,所以才任由寂寞将自己包装。

    放松了戒备的曾玉裳,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刚刚你说自己叫何小曼?”

    “是啊。”何小曼察觉到了曾玉裳不经意的亲近。

    曾玉裳指指她身上的衣服:“昨天我还在瑞芙琳的橱窗里和‘它’见过面,设计源自何小曼,看来这是你的设计,瑞芙琳的手工啊。”

    “咦?这么巧?”何小曼惊喜地望着曾玉裳的暗红色旗袍道,“如果我没看错,您这身也是瑞芙琳的手工吧?”

    “是啊,我在她家定制旗袍已经四十年了,中间有十来年店门不开,谢小姐也会亲自上门替我量尺寸定做的。”

    “原来如此,竟不知您与她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何小曼低声叹道,“我在C州就听说过瑞芙琳的大名,一考到S市,心中头一个念头就是要穿上瑞芙琳的手工。说来也是我挑剔,和小丹去看了一遍,总觉得那里的旗袍倒是格外适合您这样的气质,我和小丹穿着,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所以才做了小小的改良,让老板娘……哦,让谢小姐照样子做了。就一张小小的草图,能做到这么完美,也只有瑞芙琳了。”

    曾玉裳笑道:“知道为什么异样?”

    “不知道啊?”何小曼眨眨眼睛。知道也不能这节骨眼上说啊。

    “你看的旗袍太重了,重到把你们的个人风格都压住了。不好看,”曾玉裳叹道,“你们还年轻,该像这样潇洒多姿的,旗袍虽然好看,却适合五年后的你们。”

    “原来如此!我只知不适合,却完全想不到哪里不适合呢。”何小曼有些惭愧。

    曾玉裳觉得这一刻的何小曼有些迷茫,十分需要一位恰当的“人生导师”。咳咳,作为一个十几岁就名动当时社交圈的旧时代知名美女,曾玉裳觉得自己当得起。

    “不用多去想为什么不合适,想通了、想透了,也还是不合适。人生啊,知道自己合适什么最重要了。”

    何小曼嫣然一笑:“所以曾小姐的意思,我现在的打扮就很合适我自己,是吗?”

    这急急邀功的孩子气,倒把曾玉裳逗笑了。她都多少年没和这样的孩子推心置腹说话了啊。曾玉裳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可以服老呢?这不还有孩子正需要自己呢吗?

    “能设计得符合自己的年龄气质,很不容易。但能设计汤丹的服饰还如此妥贴,说明你不仅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别人要什么。这才是你的珍贵之处。”

准备() 
曾玉裳独来独往得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到如此投契的对象。

    而何小曼更是感叹。原本她接近曾玉裳;只是为了她那花园前一排临街的门面而来;但随着内心的接近;何小曼对曾玉裳有了真正入心的佩服;无论是她优雅的仪态、略带傲气的眼神、信手拈来的谈吐;都带着旧式隐忍的炙热。

    她表面清冷;其实内心格外有温度。

    二人聊了很久;甚至忘了汤丹的存在。临走的时候,曾玉裳依然坚持该由她来结账。

    只是这回的坚持,已不是一开始的戒备;而是出于对这场结识的喜悦。

    “你们是回国纺大吗?”一起走到酒店大堂,曾玉裳转头问。

    “我们住在国纺大附近的招待所。”何小曼微笑着回答。也只有何小曼可以将“招待所”三个字说出五星级酒店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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