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桃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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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桃娘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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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别院里,何家的大小姐正在烛火下细细绣着一对燕子,已经快完工了。芸娘在一旁笑道:“小姐的手,平日摆弄书和笔的,学刺绣竟也快得很。只是可惜扎了多少次的手。”

    何之棠盈盈笑着:“学刺绣还能怕扎手?”

    一旁服侍的小桃没有吭声,心跳得有些酸疼。大小姐要学着绣荷包送给祁公子,怎么会怕扎手?这种心情,小桃怎么会体会不到?

    第三天的半夜,濠州城外别院里的人正在酣眠中,忽然门板拍响,有士兵进来急事禀告。芸娘最先起来询问,知道了事由,忙跑进何之棠的房间通传:“小姐,祁公子受伤了。情况怕是不好了。”

    何之棠赶忙起来,命人几下换好衣服,小桃和若素也被喊了起来。若素还睡眼蒙眬,小桃的全身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他受伤了。这个消息来的时候,小桃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摘了,瞬间整个人都空了。

    小桃懵懵懂懂地跟着疾步匆匆的大小姐和芸娘,跑到了祁公子的营帐。营帐外三层士兵把守,太子正对着随军的御医大发脾气:“不管用什么稀奇药,你必须治好他,否则提头来见。”

    哆哆嗦嗦的御医开了方子,太子命人去抓药,看到大小姐等人,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小桃看着躺在那里的祁正修,青色的衣衫上全是血迹。胸前裹好的伤口处还不停地渗着血。祁正修面色发青,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嘴唇干裂得直渗血。小桃的心也随着裂开般疼痛。

    从旁人的议论里,小桃大体听明白了祁公子去淮河一带勘察水军的布防情况,遇到了周人的伏击。祁公子中了流箭,本来不要紧,但箭头上淬了毒,这下就要命了。一旁的士兵还在禀告着太子:“祁公子晕之前吩咐着,务必撤兵。”

    太子猛地一拍桌子,力气大得桌上摆的东西都嗡嗡作响:“撤兵?!我李弘冀没那么孬。”转而烦躁地挥挥手,命士兵退下,问着御医:“什么时候能醒来?”

    御医擦着额上的汗:“老臣尽全力。”

    五天过去了,何士忠的忠勇军都已经调遣来了,祁正修还没有醒。太子和何之训忙着排布忠勇军,准备近日反攻涡口。

    大小姐白天会来守着祁正修,晚上回去。又担心祁正修这里没人尽心服侍,云笙是男人不够仔细,便留了小桃和若素晚上在这里。若素熬不到二更就打盹儿,只有小桃整夜地守着。

    营帐外林风飒飒,战事临近,处处肃杀。而营帐里,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若素,守在门边的云笙,和坐在祁正修身边的小桃构成了这杀气腾腾的营帐里最柔和的画面。

    祁正修会突然发烧,小桃便会赶紧端来凉水,用巾子蘸了仔细给祁正修擦拭着脸、手、脖颈和胸口来降温;祁正修有时又会突然冷得打战,小桃便给祁正修加着被子,用力搓着手和胳膊;祁正修的嘴微张,小桃知道他口渴了,便端着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去。但祁正修有时牙关紧咬,小桃只好用力先捏着他的下巴,一点点用手掰开他的嘴,再把水喂进去。几勺水,也会喂得小桃一身汗。但小桃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正修,只要他有一点动静,小桃都会忙一阵子。

    祁正修平稳睡着的时候,小桃有时会和云笙聊聊。可聊来聊去,聊的全是祁正修。云笙告诉了小桃祁正修的许多喜好:他不喜吃太甜或太咸的东西,喜欢吃清淡的;喜欢白色的袍子;喜欢素净整洁的摆设;喜欢古旧的器物,尤其是古玉;喜欢夜里读书;喜欢雨天;喜欢墨研得浓浓润足了笔再写字;喜欢歙砚徽墨,喜欢用五福镇产的纸;不喜欢花草虫鱼,不喜欢金银配饰,不喜欢妖娆的东西或人,不喜欢书发霉,不喜欢黑色的衣服小桃听着心里一阵发酸,如果祁公子能醒来,她一定照着他的喜好去服侍。只求他能早点醒来。只要他醒来,让她怎样都可以。小桃此刻才明白,自己是有多在乎祁公子。尽管曾经,他让她的心凉透,但只要他能醒来,她不恼了,不生气了,不较劲了,一切都不了,只要他安好。

    到了第七天,祁正修的气息有些微弱。太子大怒,拔剑指着御医喝道:“你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不但没醒过来,反而更糟了?”

    御医哆嗦着跪下道:“老臣已经尽力。公子身上中的是毒箭木的剧毒,又叫见血封喉,两个时辰就要命。老臣这几天试了好几种法子,都不甚见效。昨晚又查到了一个古方,正准备再试试。”

    “那就快去试!”太子低吼着,眉头皱得紧紧。

    “只是只是”御医犹豫着说道,“需要一种特别的药引。”

    “什么药引?”太子不耐,只要能救祁正修的命,什么药引他都会不计代价的去弄。

    “毒箭木生于南方瘴气之地,是至热的毒。所以解毒就需要些至寒的药材,这倒不难。但难的是需要一味至阴的药引,引着这些药材通入肝肺经脉,百寒归经,才能解毒。否则再多的药材,也无济于事。这种至阴的药引——”御医犹豫了下说着,“半盏新鲜的女子的血。”

    太子眉头展开:“我还道是什么稀罕药引。随便拉个婢子出去不都能放半盏血出来吗。”

    御医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句:“只有处子之血,才是至阴之物。”

    太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这次带的侍妾,歌姬舞姬,哪还有处子。就是近身服侍的婢子,也都早被他尝尽了滋味。猛一下还真想不出谁来。抬头看了看何之训,也是一脸尴尬。得,他也没有。

    这时一个温温的声音响起:“不必为难,用我的就可以。”何之棠站起来,向太子施了一礼说道。

    何之训有些担心:“之棠,你身子弱。”

    何之棠笑笑:“没事。何况我是最该做这事的人。”说着对御医说道:“该怎么弄?”

    御医抹了抹汗,抬手指着营帐外说着:“小姐随我来。”何之棠稳稳向前走去,芸娘和小桃忙跟上去服侍。

    太子摸着下巴挑眉说道:“子介倒是好福气。”

    御医将何之棠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面的工具器械一应俱全。御医请何之棠坐下,把营帐里的药童都轰了出去。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让一众男人看着腌臜了。芸娘守在营帐门口以防别人突然冲进来。

    御医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柳叶尖刀,又拿出了一个碗,何之棠有些惊讶:“这么大?”小桃也愣了,明明说的是半盏,可这个“盏”,也略大了些。

    御医叹气道:“药引足够,才能引毒归经。否则功亏一篑啊。”

    何之棠放在桌上的手,拿了下去,看着小桃微微有些抖:“这——”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御医把刀悬在了何之棠的胳膊上,正在来回捏着看从哪里下刀,何之棠身子一软,晕了过去。芸娘忙从门口跑来抱着何之棠,御医掐着人中,着急道:“这可怎么办?祁公子还危在旦夕——”用力掐了好几下,何之棠才悠悠地回转了气,额上出了一层汗。

    看着一团乱的情况,小桃攥了攥手心,道:“我来吧。我身子比小姐结实。”

    何之棠虚弱地喘着气:“你可以吗?”

    小桃挽起袖子,坐在了凳子上,坚定地看着御医:“可以。”说完别过了头紧紧咬着唇。

    御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拿起小刀,在小桃的腕上割了下去。一阵尖利的疼痛,小桃全身都是一哆嗦,疼出了一身黏黏的汗。小桃的嘴都咬得一股甜腥。她害怕,她不知道这么多血出去,她还活不活的了。可就算活不了,她也认了。只要他安好。

    血一滴滴地浸润在碗沿的声音,很轻,却每一滴都让小桃的心一颤。她不敢睁眼看鲜红的血是怎么蜿蜒着离开自己身体的,只是觉得头有些晕,渐渐地无力,身子使不上劲。大小姐和芸娘说什么,她都有些听不清了。她用力绷着,绷着,不知过了多久,御医说了声:“好了。”小桃这才如释重负,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御医匆忙给小桃胳膊上的伤口撒了些金创药,用布紧紧缠了几圈包扎好,急匆匆地端着碗小跑着向祁公子的营帐过去。何之棠吩咐芸娘照顾小桃,也忙跟着御医过去。

    芸娘拍了拍小桃,小桃勉强用力睁了睁眼,又无力地合上了。芸娘叹口气,从营帐外头叫来两个士兵,找了架藤椅把小桃抬回了别院。芸娘也跟着回了别院安顿。

    祁正修的营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御医手里的碗。只有何之训担心地看了看何之棠苍白的脸问道:“没事吧?”

    何之棠摇摇头,转而看着御医的动作。药服进去大概一个时辰,祁正修脸上的乌青渐渐淡了些,御医松了口气:“这是淤毒消散的迹象,终于好了。”

    太子激动地一拍桌子:“成了!”转而指着御医叫道,“赏,重重地赏。”说着命人带御医下去领赏。

    太子扫了四下一圈,看到了一脸憔悴的何之棠,不由感慨着:“之棠,子介的命是你救的,这份情深义重,让他这辈子好好还你。”一向豪爽的太子竟然声音有几分动容,他不由地想着自己姬妾上百,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到了祁正修的地步,有谁能心甘情愿主动站出来?一个弱女子有这样的胆魄和情意,太难得。

    何之棠咬了咬唇,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话梗到了喉咙里,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手往宽大的绣袍里缩了缩。

    太子又吩咐下去,把自己营帐里案前常供的白玉点翠镂空描金屏风赏给了何之棠。何之训都不由扯了扯唇角,这么大的赏,还真没见过。

    何之棠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接了赏道谢后静静地立在了一旁。外头有士兵进来禀告太子忠勇军已经准备好,在濠州城西分成了三路准备包抄涡口。太子和何之训急忙出去应对军情。

    营帐里只剩下了何之棠和若素。云笙在一旁立着。何之棠撩起裙摆,坐在了祁正修的床榻边,目光紧紧锁着祁正修的脸。

    若素机灵,对云笙使眼色道:“出去打水,给公子擦洗擦洗。”云笙一愣,擦洗什么?看若素冲他挤眉弄眼,再看看何之棠出神的目光,随即明了,嘴里应着和若素一起到了帐外。

    “真没眼力价。”出了营帐,若素冲云笙撇撇嘴。

    云笙摸摸脑袋笑笑,不由问道:“小桃呢?平常不都是她服侍吗?”小桃对祁公子的心意,别人不知道,他看得真。这个时候小桃应该寸步不离的啊,怎么反倒不见人了?

    “桃宜?”若素鼓了鼓嘴,“回去歇着了。”转而冲云笙促狭地笑着,“你这么打听桃宜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家公子和我家小姐成亲,你就想沾光讨小姐的贴身丫头。”

    云笙冲着若素脑袋就是一记爆栗子:“胡扯什么。”转而把话头撂开了。

    营帐内光线昏昏,祁正修躺在那里,尽管面色依然泛青憔悴,却掩不住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颊。何之棠的心无端有些怦怦乱跳,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动了心?

    以前一直以为祁正修整天跟着张扬霸道的太子,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小桃那丫头执意说“祁公子是好人”,也许她就不会好奇,不会特意找借口和大哥出去,偷偷看了祁正修,这一看,就再也忘不了那个经常一袭白衣的身影。于是,她对婚事不再随意,不再任由妹妹之兰从中作梗,她也要出手,去争她想要的。

    可是,既然是她想要的,为什么她看到那把锋利的刀,会退缩?为什么她明知道如果自己退缩小桃就会冲上去,她还是退缩了?何之棠第一次有些想不明白。原来书里的那些礼义廉耻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别说舍生取义要命了,就是要点血,也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祁正修微微动了一动,何之棠轻轻抬起袖子,伸手抚上了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脸庞,就让她偷偷地放肆一次吧。

    祁正修只觉得脸上温温的,缓缓睁开了眼,一只细润的手匆忙从自己脸庞拿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微张皇失措的脸,祁正修的眼睛有些模糊,只看得那人身后有一片白玉,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忍不住冲口而出:“小桃?”

    面前的人脸上的惊喜滞住了,祁正修仔细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温和了些:“之棠,是你。”原来背后的白玉是那个白玉屏风。

    何之棠伸手把祁正修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眼圈有些红:“你终于醒了。”

    祁正修怔了一下,素来温文有礼的何之棠很少有这么大失形象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动容:“你一直守在这里?”

    何之棠点点头,定定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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