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明月道。
几人吵吵嚷嚷，沉寂黑暗的穹庐之下，却有淡淡温情涌动。
“天生啊，你怎么想的？”不待他回话，俞岱岩又叹了一口气，“是了，我问的差了，你肯定也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怪我。不过你们越这么说，我这心里啊，就越像揪住了一样，我活了半辈子，已经活够啦。武当七侠名传天下，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倒是你们，最大的才十三岁，就要陪着我这个瘫子……，”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
顿了顿又道：“倘若能躲过这一劫，我，我，想想我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只有将这一身功夫倾囊相授了。”
叹了口气，眼前似乎浮现出从前七侠齐聚张三丰膝下，其乐融融的时光。蓦的，画面崩散，重又聚成张翠山夫妇，双双笑吟吟的看着他，张翠山兴奋地叫道：“三师哥，你看，这是弟妹！”
黑暗中，谁也瞧不见他眼中那一抹难以承受的痛楚，语气忽而变得极其悠远：“十二年前，我被五弟妹以蚊须针毒倒，而后被奸人以金刚指力击碎周身骨骼。见着五弟妹之后，本以为能压住十几年的怨毒之气，没想到啊没想到，俞三，你他妈的畜生不如啊！”
周天生等几人从未见过俞岱岩说出这样的话，方要出言劝慰。俞岱岩又道：
“当日跟五弟妹对质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时，五弟也在场，兄弟之义，夫妻之情，终难两全，难啊难啊，难到逼得五师弟自刎身死。旁人都道张翠山勾结魔教狮王，又沉溺女色，终致身死。只有我才知道，五师弟若不是心存死志，有师傅他老人家在，谁还能当真逼死了他？逼死他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啊！就是我啊！”
最后几个字俞岱岩吼得似乎要把心肝都要吼出来。
良久才平复下情绪，又道：“早上一时兴起带你们几个来后山，却把你们几个带到这九死一生的境地。我真是个不祥之人啊，跟我走的近的，似乎一个个都没有好结果。老天要我命中注定做个天煞孤星，人啊，怎么也斗不过命的，怎么也斗不过老天的。”
话中尽是萧瑟，意志消沉，郁气沉沉。
清风几个年幼，阅历不足，心里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周天生却知道俞岱岩钻了牛角尖，前世他历经苦难，也曾一度觉得命运难抗，甚至不时兴起轻生之念，后来才想明白，什么老天啊，命运啊，都是虚的，倘若真有这么一只无所不在的大手拨动着芸芸众生的轨迹，那等存在又怎么无聊到专注于人世？说什么天意难违，命运难测，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天意跟命运岂会在凡人身上流连？便是鸿钧老祖也不过在自己的命运轨迹上拨了一下，就放手不管。
所谓天意、命运都只不过是给自己的失败找个台阶下而已。
到鸿钧老祖将他送到这个世界，他又更明白了一层，天意难违，命运难测，说穿了只是还不够强，若是强到鸿钧老祖那个地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有谁能把所谓的天意命运加诸其上？
张翠山就是死了，也能从轮回中揪回来！
这个世界从没有人见过那样的存在，所以才对自身感到渺小，对命运感到无力。
不过要是这么开导俞岱岩，铁定会反过来被他开导的，天生，你是脑子坏了么，又梦到鸿钧老祖了，做人要实际一点。
第八十五章开导与破壁（）
周天生沉思了片刻，理了理思绪说道：
“今天的事情错不在师父，而在万心那个疯子，师父不必揽过于己。出门在外遇到疯子，谁也没办法。徒儿要说的是师父十二年前重伤的事情。”
“两年前五师叔自刎而死，乃是因为师父伤于五师嫂的蚊须毒针之下，以致为奸人所趁，被断了四肢，无颜面对师父之故。其实师父中了银针之后，五师嫂托龙门镖局运回武当，医治月余，自会痊愈，但师父四肢被人折断，再难治愈，实是出于大力金刚指的毒手。故而累的五师叔夫妇双双去世的罪魁祸首，不是师父，而是以金刚指力伤师父的贼人。倘若当日找到了这罪魁祸首，五师叔夫妇也不致惨死了。”
“为师也知道，但是十多年来本派明察暗访，还是对这敌人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善使少林寺金刚指力。师父多次遣人前往质问少林，少林派掌门方丈坚决不认，那时师父便疑心到西域少林一派，但多年打听，得知西域少林已然式微之极，所传弟子只精研佛學，不通武功。故而这罪魁祸首始终难寻。倘使为师能寻到仇人，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告慰五师弟夫妇在天之灵。”俞岱岩恨声道，“天生你突然提到罪魁祸首，想说什么？”
“一来，徒儿只想告诉师父，五师叔夫妇之死，并非是师父之过，师父也是受害者。”周天生说道。
“二来，对这罪魁祸首，徒儿有些线索。”
“什么！有什么线索？”俞岱岩急切道。
周天生略略回忆了下，想了想说道：“徒儿的家世想来师父也是清楚的，所以对鞑子朝廷的事情知道的比一般江湖门派清楚些。”
“你的意思是，跟蒙元朝廷有关？”
“嗯，我爹爹尚在人世之时，跟常大哥，哦，就是常遇春，谈过当年争夺屠龙刀之事，当时我就在一旁，听着当消遣，也记下了一些。爹爹得知师父是被金刚指力所伤，当场断定并非少林寺所为，凶手另有其人。爹爹说，少林寺若要谋取屠龙宝刀，何必折断四肢，却留下性命，还用密不外传的金刚指力？”
“那，那你爹可曾说凶手到底是谁？”俞岱岩颤声问道。
“我爹只是推测，我说给师父听，您当个参考就是。”周天生道，想到旁边清风他们还在，将容易泄露身世的话避过不谈。
顿了顿又道：“我爹当年行那等事，自然为鞑子朝廷所忌，无意间惹上了汝阳王府的人。汝阳王派了三个家奴，追杀爹爹，这三个家奴不知其名，只知道称号叫做阿大、阿二、阿三。三人中，阿大善使剑，疑为丐帮前四大长老之首，八臂神剑方东白。阿二、阿三善使金刚指力，后经查探，此二人乃是西域金刚一门传人，金刚一门由少林叛僧火工头陀传下。”周天生将记起的事情经过尽数推到他爹爹周子旺身上，说的三分假七分真。
“爹爹说，汝阳王府当年也对屠龙刀动了心思，还查探到屠龙刀被师父夺走，是以凶手很可能就是阿二、阿三。他们以金刚指力折磨师父，折断四肢，除了逼问屠龙刀下落之外，恐怕还有在少林、武当之间埋个钉子的意思。中原武林两大派翻脸，他们趁机插手江湖武林，也就机会大增了。”周天生道。
俞岱岩默然良久，涩声道：“你爹爹的猜测十有**是对的……呵呵，汝阳王府，武当派再是厉害，比起蒙元朝廷，也不堪一击。那三人的功力，比起宋师兄跟俞师兄来也不遑多让。这仇还怎么报？难道还要让师父以身涉险，师父这般年纪早就该颐养天年了。”
“师父不必灰心，蒙元鞑子残暴不仁，天下汉人苦之久矣。此刻天下已经烽烟处处，反旗高举，再加上鞑子内力腐朽不堪，推翻蒙元朝廷指日可待。更何况，太师父也说师父炼神有望，到那时师父还怕报不了仇么？”
“天生啊，你倒是生了一副好口舌，师父被你说得好受多啦。”俞岱岩道，声音陡地阴寒：“嘿嘿，蒙元朝廷，汝阳王府？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今日起俞某让你们坐卧不宁。”
又自嘲一笑：“想那么远作甚？还不知眼下这一劫能不能过去呢，过不去那自然万事皆休，还提什么报仇。对了，你摸摸看，芷若这小丫头怎么样了，怎么昏迷了这么久。”
“没事，我刚刚留意过了，她心跳呼吸都正常，就让她这样吧，省的担惊受怕。”周天生回道。
就在此时，石壁外“嘭”、“嘭”之声大作，有人在猛烈的攻击土石穹庐。
黑暗中，几人都是面色微变，俞岱岩沉声道：“这厮恢复得好快，这才半刻钟不到。”
石壁轰然作响，透过石壁传来万心骄狂的声音，“让你们躲，老子让你们躲，等万某打碎了你们这层乌龟壳子，把你们一道炖了，想来这一锅王八汤应该味道极妙。”
“师祖，怎么办？还能再加一道坤门么？”灵霄六神无主问道，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别看他刚才说的潇洒，实则心中怕得要命。
俞岱岩苦笑道：“师祖刚才被那小子吸走了不少内力，眼下还没恢复过来，这四尺厚的坤门土盾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啦。”
“师父，我记得不是您不是还有‘坤元’之术能操控土石么？万心他要破坤门定然只能攻其一点，他攻哪一点，您就以坤元之术强化那一点，是不是能多撑一会儿？”周天生提议道。
“坤元之术纵然耗费内力不多，恢复起来也快，但以为师眼下的状态，难以打坐回气。先被万心吸走一部分内力，使出坤门又耗了不少内力，剩下的这一点儿，也就仅够用两次坤元。罢了，生死有命，聊尽人事吧。”俞岱岩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区区一刻钟的时间此时竟显得漫长无比。
这一刻钟内，坤门之壁两次险些被万心轰开，都被俞岱岩以坤元之术挪移土石堵上缺口，终于，坤门之壁上片片皲裂，道道天光从裂缝处照射进来。
日光温和，却照得几人心中冰凉。
俞岱岩苦涩道：“不行了，为师已经内力枯竭，无以为继了……”
第八十六章戏耍（）
“嘭！”
外面又是猛地一声撞击，坤门形成的石壁上裂出一块大洞口，恰看到万心那张嚣张狰狞的脸孔。也不知是不是几人在暗处待久了，阳光下那张白皙的俊脸落在众人眼中显得刺眼无比，剜去半片的眼睛红白夹杂，恍如地狱魔人。
“哟，看来，这厚实的龟壳也不过如此么？还有别什么花招？”万心的笑声从缺口处传来。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石壁上裂开一块一人多高的大洞，好像生生被人开了一扇门。从里向外看去，万心带着一双暗金色的手套，双手抱着一颗齐根而断的大树，想来应该是用来破壁用的。
将大树往地上一抛，万心抱胸而立。
“俞三侠，你想活还是想死？”万心话锋一转，却不着急进来。
“废话，人生在世，谁会想死，俞某自然是想活的。”俞岱岩冷笑道。
“好！你们这七人之中，我可以只要这个叫周天生的杂种的命，别的几个都能放过。”万心说道。
俞岱岩眼光闪动，回道：“条件？”
“俞三侠果然快人快语，万某条件不多，将俞三侠所修内功心法口述一遍即可。不过要劳烦俞三侠指天发誓，若有一字瞎编，武当山自张三丰而下，死无葬身之地。”万心说道，“怎么样？一份功法换六条命，还是挺划算的吧？内功心法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用来换几条活生生的性命，多值啊。”
俞岱岩闭上眼睛，沉吟不语，似在权衡利弊。
“本公子方才听到俞三侠的呼救了，俞三侠假作沉思状，可是再拖延时间？我数十下，到时要是俞三侠还没做好决定，本公子可就当你拒绝了。那时候别说本公子狠辣，隔两个呼吸，万某就杀一人。”
“十”
“九”
……
“二”
“一”
“我说！不过么，你也得下个毒誓。否则，俞某告诉了你，你到头来毁约，那可怎么办？我们一行人此刻都无抵抗之力。我想想你该发什么誓才好，嗯，师门？你父母？不行不行，还是用你自己吧……”俞岱岩声音虚弱，说起话来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要不这样吧，就说你要是不遵守你说的誓言，就会经脉逆行而死，唔，不够，还有什么的？人到中年，刚才还想的，怎么就给忘了，哦，想起来了，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水浸土掩，山埋泽压，风火毁体，父母不得好死！”
一番话说得极为冗长，又极慢，万心不耐烦道：“俞三侠，咱们做交易得讲诚意。你这么拖拖拉拉，似乎毫无诚意啊，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么？就这么一点时间也值得俞三侠你费尽心机？也罢，本公子就依你！倘若俞岱岩将所修内功心法口述一遍，万某就放过在场除了周天生以外六人性命，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水浸土掩，山埋泽压，风火毁体，父母不得好死！俞三侠，这下满意了吧，可以说了？”
“好，既然你按我的要求发了誓，那我就按你说的说好了，嗯，慢来，慢来，你要我说什么来着？人到中年记忆力下降，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