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宁站了一会儿,然后依言坐下。
安娜放下茶,她依旧站在对面,并没有离开,而且双手放在书桌边,撑着,半倾下身子,灰色的双眼睁的大大的,认真地打量着自己坐在对面的丈夫。
“怎么了?”卡列宁略微有些不自在。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妻子笑了起来,眼睛里都像是装了星星一般。
“我啊,刚刚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她故作神秘地说道。
“什么?”卡列宁皱眉。
“我发现最近有一个人对我特别好。”安娜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
“谁?”卡列宁的眉毛拧起,那双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瞧着自己的妻子。
安娜感觉到卡列宁正在仔细地捕捉她的表情,她心里是那么的快乐,面上却拿出了十二分的忍耐力没有笑起来。
“我说了,这是个秘密。”她故意说道。甚至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我可以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对吧?”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直到我愿意告诉你,恩?”
这可怜巴巴的请求简直就像是一个软软地威胁。
俄国高官卡列宁先生从不接受别人的威胁,就算是被顶住脑袋他也面不改色,甚至大脑飞速地转动着,配合着嘴唇的动作,盘算着有多大的概率把那抢过来,扭转现在这个不利的局面。
他见过太多太多专业的政敌与杀手,威胁如同早上的牛角面包和茶一样自然,但从未有哪句话真正的不小心“杀”到了卡列宁的心里。轻轻地击中了那根隐藏地极深的软肋。
妻子的话语几乎使得卡列宁心里震动了一下。
他觉得那句话就像是一道帘幕一般,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快速拉下来了。
从规则上来说这是不被允许的。
再狡猾的政治家也应该拥有一次提醒,而不是如此突然地就被剥夺了某张许可证。
心里快速地变化卡列宁没有深刻地表现在面部表情上。
从一般人的观察角度看来,这位高个子男人不过是沉默了那么几秒的时间,锐利的眼神在他的妻子身上细致地轻扫着,然后他所做的反应也不过是抿了下嘴唇。最终,他微微颔首:“自然。”
“我们是夫妻,坦诚是我们所约定好的。但*也同样重要。若你向我提出来,我自然应允这本就属于你的权利。”
如果是寻常人听到这话怕是会满心欢喜,甚至自豪,瞧啊,我的丈夫多么的明事理。但这话到了安娜的耳朵里,就像是被一台私密的翻译器破解了一般。
安娜几乎可以想象到在那个地方,以为别扭的先生用他冷静自持的声音,控制着发颤的语调,然后说:“好吧,如果这是你要求的,你就拿走吧。”
“我真的不会留恋这个。”那个小人强调着,“毕竟你只是暂时给了我这么一张通行证,从法律上来说,这属于私人财产,赠予并不是永久的。而我是一个非常有契约精神和法律意识的公民,我当然不会当真。当我被剥夺这一权利的时候,我明白这只是正常的收缴和归还。与我本人的道德无关。”
“它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不隐含任何私人情绪的。”
感受到这些之后,安娜觉得自己做的太坏了。
她原本兴致高昂的眼神变了,变得愧疚,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儿。她同一个认真的人开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玩笑。
她简直被纵容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老天啊,我真抱歉,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想说,那就是你啊,亚历克塞。”
“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对我有多好,可我却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我真的觉得非常幸福,所以我就忍不住想要亲眼看看你有多在乎我。”安娜解释道。
她走上前,轻轻地握住卡列宁的手,有些歉疚,又有些羞涩地说:“好吧,你会原谅我的得意忘形,对吧?”
“你会的,对吗?”她又摆出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
卡列宁闭了闭眼睛,最后说:“我希望我不会。”
“这并不有趣。”他摆出一副训斥人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喜悦。
“恩恩。”安娜猛地点头,非常乖巧的样子。
“我知道这很坏,我以后不会再这么频繁了。”她说到最后又狡猾地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然后得到了一个轻轻地皱眉。
事情滑向了卡列宁不好控制的地步。
原因很多,主要还是他的妻子。
卡列宁望着面前这个冲他露出乖巧笑容的妻子,想:看来要弄懂妻子可比任何政治问题都要苦难。
原因是无法把控。
最根本的原因是,后者用脑,前者是用心。
这个小插曲看似没有给这对俄国高官夫妇的日常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但再往后的日子里细细品味一番,却会发现,那甚至意味着非常大的一个进步。
因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夫妻之间都需要明白一点的是,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但可以试着给,以及,让他明白你的付出。
很久以后,有人在研究这位官员的历史后,不禁感叹他的幸运。
像卡列宁这样不习惯将爱说出口的男人,恰好有了一位会包容他这一缺点的妻子。
她也许不那么完美,仔细历数下来有不少明显的缺点,但至少在这一点上,没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位性情严谨刻板的先生了。
第60章 haper60()
蓝莓派的味道吸引了所有人。
当三个小家伙看到已经端坐在餐桌上的卡列宁后,纷纷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尤其是安德烈和查理,两个人甚至互相挤了挤眼睛。
卡列宁怎么会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呢,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如果谁慢了,我就不保证这美味的蓝莓派还会留给他哦。”安娜眨了眨眼睛。
这不是多有趣的话语,甚至若是没有人配合的话还会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这里既不是莫斯科又不是彼得堡,没人要求孩子们还要端端正正的像是在宴会上,再者说,他们再怎么调皮捣蛋也不会一下子成为泥巴堆里的野孩子。
查理欢呼了一声,率先跑了过来,安德烈不甘示弱地争抢着,唯独阿力克谢还保持着一点矜持。
“礼仪。”卡列宁皱眉说。
查理和安德烈很快就端正地坐好,但是余光看向了安娜。
安娜笑了笑,经过卡列宁身边的时候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这小动作被几个孩子捕捉到了,窃窃地笑着。
卡列宁显得有些尴尬了,他右手虚虚的握成拳头,咳嗽了一声。
“吃吧,彼得堡的规矩还不够你们享受啊。”安娜说,她坐在卡列宁旁边,后者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再说话了。
查理咧了咧嘴,他总是最大胆的那一个。他同安德烈说起下午他们玩的游戏,他说自己赢了好几场。
“我本来以为阿力克谢很厉害的,他看上去就是非常聪明的样子。”查理不带恶意地说道。
“他是让你的,笨蛋。”安德烈咽下嘴里的食物冷静地揭穿。
查理有些吃惊,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这不可能!”他说,然后求证似的看向阿力克谢,后者却显得有些尴尬。
“你欺骗我。”查理瘪了瘪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阿力克谢显得有些无措起来,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面色,此刻就更显的血色全部消失了一般。
“你别捉弄他。”安德烈再次咽下蓝莓派,冷静地戳穿好友的谎言。
果然,金发绿眼的小恶魔收起了可怜兮兮的受欺骗的伪装,咧了咧嘴:“但我的确难过,你明明可以赢我,却让我。老天啊!这实在太小瞧我了。我可不是安德烈,输了就哭鼻子。”
“我没有哭鼻子!”安德烈这次没有把蓝莓派咽下去,他举着叉子有点失去礼仪地嘶声为自己辩驳。
“那是因为我转身的时候撞到了脚趾,那很痛!”
查理挥了挥手,一副敷衍的表情:“嗯哪,是啊,应该挺痛的。”一副我知道你输不起所以我就不刺激你了的大方模样。
安德烈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他就是忍不住,查理这个表情太欠揍了。
“好了,停止无意义的争执。”卡列宁说,刚才那场闹剧依旧没打断他享用自己下午茶的心情。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目光却望向金发的少年,道:“掩藏实力是必须的,不过,那只能哄骗愚笨的人。”
“给别人想看到的,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意思是,面对愚笨和自大的人,贬低自己才能讨得他们欢心。面对聪明人,袒露一两分真实的才能,才能满足他们的掌控欲。
男孩子们都记住了这一点。
在卡列宁回到书房后,查理感叹:“我羡慕你有这样的舅舅,也羡慕你,阿力克谢,卡列宁先生是你的姑父。”
安德烈想要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安娜让这群孩子帮忙收拾,她可不希望真的培养出一堆四肢不勤的小少爷。在那些上流社会人士看不见的地方,至少他们得学会一点生存技能。
“哦,他是我丈夫好吗?”安娜冲这三个男孩儿悠闲地说道。
头一次,三个男孩儿不约而同地想道:“女人,果然是嫉妒心超重的啊!”
“男孩们,过来帮忙刷碗!”
“来了!”安德烈不高兴地应了一声,但还是起身,这是他们答应的。
除了几天愉快的玩耍时光之外,还要做个好孩子,而所谓的好孩子就是从帮忙做家事开始。
一开始,安德烈是拒绝的。
“这些事有仆人会来做的。”他不明白为何他们要去抢仆人的活儿干。
“如果我们做了他们的事儿,他们不就没有工作了?”查理也对此有些不解。
“你们总不会随身都带着仆人吧,任何时候,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面前有一堆食物,而你们却因为不会生活不会做饭而被饿死?不觉得可笑吗?”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但还不至于说服这些顽固的男孩儿,所以那个时候安娜又说了一句。
“没有谁是天生下来就伺候别人的。我们只是比他们幸运一点,付得起薪水,而他们需要这些来买面包。”
“哦,当然,这些话我只是希望你们记住,虽然我可能更希望你们理解,但这要求有点太过了。所以只是记住好吗?当然了,我让你们做的事儿你们在踏入社交界的时候也别让其他人知道。解释起来将会非常麻烦。”
“一旦你们踏入社交界,代表的就不只是你们自己了,而是你们的家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宁愿饿着肚子也要有一件体面的衣裳去参加宴会,虽然有些可笑,但暂时是无法撼动这些规则的。”
这些唠唠叨叨的话语让安德烈觉得这位舅妈真的非常奇怪,以及,莫名的,他对安娜也开始有了一丝神秘的敬畏感。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似乎也理解了自己的舅妈与别的贵妇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总之,孩童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好的,于是他就彻底的相信了去。
然后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洗碗。
“我还是觉得这可不太好。”萨沙有些唠唠叨叨地说道,总是忍不住想要去接过那些碗筷。
“亲爱的萨沙,给男孩儿们一点信任。”
“但他们可能会打碎。”萨沙抱怨道,原来她真正在乎的还是碗筷,而并非这些少爷们白嫩的小手。
安娜笑道:“你们听到了。”
“我们又不是白痴。”查理抱怨道,然后手滑了一下。
“小心!”
阿力克谢接住了盘子。
安娜也松了口气。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说:“我纠正一下,是‘我们’不是白痴。”他指了指自己还有阿力克谢,把查理给排除了。
“嘿,没礼貌,只是意外!”查理为自己找台阶,“我的双手非常滑,你不能怪我。”然后他做了一个鬼脸,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来,最后连阿力克谢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碗盘洗干净后,安德烈他们就忍不住冲到后花园去摧残那儿的生物了,阿力克谢自愿留下来帮安娜他们把碗盘擦干。
“你喜欢他们吗?”安娜问道,递过一个盘子过去。
阿力克谢接过盘子,一边擦一边说:“像是兄弟。”
“我很高兴你真的这样觉得。”安娜笑着说,然后又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是吧?”
“是的。”阿力克谢露出了一个轻轻地微笑,那笑容在他精致却又单薄的脸蛋上多少还是有些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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