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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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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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季耀庭去赊了两千匹素绸,分与相熟的织坊,付了工钱。数家染坊赶工半月,染成各色上等绸缎。十月初,季氏带着季英英和季耀庭将李徐氏送到了锦江码头。临行前,季氏将两锭金子塞进了李徐氏手中:“一百两银怕是不够周转,你给的七百两我已兑成了金子放便携带。”

    李徐氏愣了愣,眼里淌下泪来:“姐姐,你让我无地自容。”

    季氏笑道:“年底我且等你来拿回屋契。”

    李徐氏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也许等不到年底,就尘埃落地了。”

    两千匹绸缎已装好了船。李徐氏带着侍婢登船离去。

    傍晚时分,李徐氏的船经南河行至东城府河交汇处的码头停靠。一行灯笼晃晃悠悠护着一乘轿子停在了岸边。轿中出来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顺着船头搭好的木板,上了船。

第46章 贪欲() 
河风吹拂,李徐氏带着侍婢站在甲板上。她脸上已完全看不到在季家时的可怜愁苦,嘴角噙着矜持的微笑,背挺得很直,淡淡地对来人说道:“靳师爷?”

    靳师爷弯了腰,抱拳行了礼:“李夫人辛苦。”

    李徐氏微微颌首,转身步入了船舱。再有钱的商户妻,没有诰封,顶多被人尊一声太太。她是男爵夫人,永远都不可能向商户低下高贵的头。算计姐姐的亲事,就为了庶女也能拥有矜贵的身份。

    进了舱房,分宾主坐了。李徐氏才喟叹了口气道:“我那姐姐家不过是座带铺子的三进宅院罢了。后院开设的染坊还没我家跨院的花园大。纵有秘方,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钱。”

    她不明白,小门小户的季氏有什么值得对方大费周章算计的。

    靳师爷用手顺了顺嘴唇上方两撇弯垂下的胡须,笑道:“季家染坊太小。换成我家主人的大染房,得利自是不同。”

    李徐氏抿嘴笑道:“我那姐姐性情刚直,怕是卖了染坊卖了宅院,也不会交出秘方的。”

    “我家主人自有办法。”靳师爷也不说明,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搁在了案几上,“这是另一半地契。望夫人一路平安。”

    侍婢将匣子接了放在李徐氏手边。李徐氏没有打开,手指轻叩着扶手道:“原只听说益州府一城濯锦,满江带彩。百闻不如一见。我住了大半月,浣花染坊的蜀红丝浣花丝居益州府翘楚。朝中织造局的大人对我姐姐家的秘方也颇感兴趣。年底是我嫡妹凤阳节度使夫人生辰,我与郎君打算备份厚礼相贺。原想不到送什么与妹妹。来了益州府,看到蜀锦华贵璀璨,我这才拿定了主意。还望令主人能替我准备三百匹锦。”

    两个田庄三千亩地,东市两间商铺,城中一处院子。外加这一船绸缎,这些还嫌不够?还要三百匹锦?这两千匹绸都不如三百匹锦的一半价钱。义川男接连娶媳妇嫁女儿。宗室男爵皮囊下只有穷酸二字。靳师爷心里暗骂李徐氏贪心。听她提到织造局的大人,又把拍桌子大骂的冲动咽了回去。得罪了织造局的大人,来年贡锦随便挑点毛病,织锦人家就要了命了。最关键的是怕坏了主人的计划。

    “小事一桩。在下就可代主人应允夫人。夫人尽可去长安商铺提货。”靳师爷连价都没还,一口答应下来。

    见他这般豪爽,李徐氏又有点后悔自己加价太低。想着这趟的丰厚回报,燕娘总算能风光大嫁,李徐氏满意不己。

    送走靳师爷,她打开匣子。看到里面另一半房地契禁不住撇嘴道:“商人多奸。连送个礼,都要撕成两半给。去把另一半拿来。”

    侍婢进了内室,抱出一只匣子。李徐氏从中拿出撕成一半的契纸,两半拼合,严丝合扣,并无差别。她满意地拢在一起收了。

    “夫人,既然咱们已经拿到回报,何不悄悄提醒季太太?”侍婢想着自家夫人与季氏是姐妹,血脉相连。提醒季氏,全了姐妹之情,也少几分愧疚。

    “提醒她,不就是明告诉她坑她的人是我?我为何要令她觉得我面目可憎?做人留一线。如果她能避过此劫,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处。”李徐氏嗤笑出声,显然觉得侍婢忠心有余,机智不足,“二姐命里有此一劫是她自己太天真。隔了二十年不往来,她凭什么要信我?吃个教训罢了。只要她握着秘方不放,迟早能东山再起。我所能做的,就是等着尘埃落定,再遣人去赎回宅院。这船丝绸就当是替她做的买卖好了。”

    侍婢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天真,转念又觉得自家主母心狠。竟把过错推给季氏的善良。跟了这样的主人,她若不尽心,也不会有什么好下肠。她心里渐渐生出了异心。

    “睡吧。天一亮就启程离开益州府。”

    李徐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临行时季氏塞给她的黄金沉甸甸的。她压在了枕头下,喃喃自语:“二姐,我要替我的燕娘着想。财帛动人心。你莫要怪我。”

    她与季氏都是庶出。不能和嫡妹相比,自然就要和姐姐比。季氏生得娇柔妩媚,茶道比她高明,连马术都比她好。嫡妹打马球总是叫季氏相陪。嫡母也高看她一眼。义川男本是冲着季氏的名声不顾嫡庶身份,登门求娶。”

    船舱安静,隐隐只听到河水拍岸的声音。李徐氏想到这里有些伤心:“如果嫡母肯替我寻一门好亲事,我也用不着嫉妒算计二娘。为了嫡妹出嫁,嫡母竟然看中来租家里院子堆货的小商人。当我是送人的物件么?我虽是庶出,也是英国公的后人。”

    这世道便是如此。节度使们各自为政。表面尊着皇帝,实则已成了地方的土皇帝。皇帝在宫里也受公公们摆布。义川男的食户十成大概能收到两成。他就是个窝囊废。她不替自己和女儿打算。将来难道还要看庶子脸色行事?

    想到这里,李徐氏渐渐心安睡沉。

    船头垂下的灯静静照亮了一川河水。码头另一端也停着一条船。靳师爷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着前面船头灯笼上墨汁淋漓的“李”字,脸色阴沉。

    “贪心不足自寻死路。”原本主人不打算为难李徐氏。她毕竟是宗亲。合作过一回,将来说不定义川男还能在长安搭上几条人脉关系。可李徐氏太贪。与这样的人合作,季家若没死绝,说不得还会引火上身。

    靳师爷冷冷说道:“只有一半房地契,另一半她一定随身带着。找回来。进了长江寻个偏僻地方动手。做的利落点。”

    身边一着武士服的汉子应了,迟疑道:“船上那两千匹绸缎如何处理?”

    靳师爷回头,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主人说过。做事一定要干净利落,杀伐果决。几千两银子罢了,算不得什么。莫要因贪心留下后患。一并沉江。”

    主人的气魄从靳师爷的话里透了出来。汉子心头一凛,沉声道:“师爷放心。”

第47章 透光镜() 
送走李徐氏回转,经过益州城时,少不得进城逛逛。季氏惦记着季英英的嫁妆。才想到打家具,季氏又想起了季耀庭曾经打探过的盛记少东家。

    重阳节从青羊观回家之后,季耀庭就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季氏。

    “对妹妹极好。”可惜妹妹不喜欢。

    “喜欢结友朋友,也爽气。”轻松被人骗去卖了,还会乐呵地替人数钱。

    “有担当。”就是分不清状况。无意中还会添乱。

    结论是莫要考虑他了。我当时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想骂他蠢了。

    既然路经益州城,又要给女儿做准备,不如去瞧瞧盛大郎。季氏拿定主意,寻了个借口对季英英道:“买两套妆奁,一套给你当嫁妆。年底迎你嫂嫂,你便也赠她一套,可好?”

    季英英对别人提过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哥哥画过盛记木器店少东家的画像,母亲是借机想去看看人吧。她低垂了眉眼道:“好。”

    心里还存着侥幸。等到骡车停在了盛记木器店门口,季英英掀了车帘,木质匾额上的盛记两字仍刺疼了她的眼睛。朱二郎那天表现的太蠢了,是以换成了盛大郎。

    季英英只盼着盛大郎没有在铺子里,让母亲瞧不到人。

    “季太太,您来了!”掌柜的热情地将季家一行人迎进了店里。

    季英英及笄后,季氏就把嫁妆给她准备起来。一些不需要量尺寸的家具都在盛记订的货。大件的木料也早已买好,也由盛记打造。

    季氏与掌柜也熟了,坐下后开门见山道:“想置两套妆奁。不知今年可有新奇的样式?”

    掌柜从伙计手里接了茶,亲手奉给季氏,笑道:“季太太来得正巧。少东家去了趟福建,从南边带回了新鲜的样式。我这就拿过来。”他吩咐伙计侍侯,自己掀了门帘,进了后堂。

    季氏对季英英道:“你自去寻看梳篦吧。”

    见跟来的湘儿眼里露出渴望,季英英也不想枯坐着。带着湘儿去店铺的货柜上看木梳。

    盛记的木梳也做得精致。大都选用桃木黄杨木或黄花梨木,每一齿都打磨得光滑。梳背精雕出各种图案。有的是木本色,露出金黄褐色的木纹。有的用红黑二色漆得光可鉴人。最昂贵的用金银丝嵌出图案。

    季英英心里再失落,也被一套木梳吸引住了。这套木梳漆了黑漆,梳背是一连串浮雕的花卉。或玉兰,或菊花,或石榴。雕工精湛。她每把都爱不释手。最终选中一把蔷薇梳,梳背是一簇花朵交错堆积,花瓣全用金箔银箔镶嵌。华丽中透着典雅。

    “娘子,这个真好看。”湘儿两眼都放着光。

    嵌了金银,做工也好,价格不是奴婢能买得起的。她也不可能和季英英插戴一样的饰品。季英英把蔷薇梳放在一旁,对湘儿道:“你挑一个,帮绫儿也选一个。我掏私房买给你们。”

    湘儿大喜,谢了季英英,很快选中一把阴刻小猴花纹的,小声说道:“奴婢属猴。娘子帮我拿个主意。不晓得绫儿是否喜欢这种。”

    季英英渐渐来了兴趣,和湘儿凑在一处挑选起来。

    远远听到女儿的笑声,季氏和季耀庭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两人最担心季英英铁了心要嫁给赵修缘。见她还能轻松选梳篦,都暗想,如此软磨硬泡,迟早季英英会淡了心思。

    这时掌柜的挑起通往后堂的门帘。盛大郎亲手捧着一座妆奁走了出来。

    季氏这次是以挑女婿的目光看盛大郎。他长得眉目清秀。妆奁漆成了红色,他一双手捧着,手指修长,一看就觉得分外灵巧。她暗想,盛大郎有手艺傍身,家里又无兄弟分薄产业。是门好亲事。只是不知道他的性情如何。

    季耀庭站起身,故意提高了声量:“劳烦少东家亲自送妆奁来。”

    季英英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盛大郎,继续和湘儿选木梳。

    盛大郎将妆奁放在桌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货柜那头。一抹娇俏的身影撞进了眼帘。他努力回忆,依稀记得去年曾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季英英的脸。只得按耐下心头的念想,和季氏见了礼,打开一层层妆奁介绍起来。

    季氏来盛记打嫁妆家具,盛家二老知道季家有了还没订亲的适龄女,极自然地想到了盛大郎。季氏订的都是好木料,家境殷实。浣花染坊和盛家木器无论从身份还是家境来说,正是门当户对。盛家有了意,曾托人向季氏打听。季氏当初委婉说想多留女儿两年。今年季耀庭主动向盛家打听。这门亲事就有了新的转机。

    “妆奁不比其它,料用的是上等红木。福州府海商云集。样式除了镶嵌金银丝外,还用上了贝壳玳瑁……”

    季氏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对季耀庭道:“叫你妹妹过来,看她是否喜欢。”

    有了季氏之命,季英英再不可能背对着盛大郎,无可奈何地拖着步子缓缓走来。

    她低垂着头,梳的心字形髻,特别俏丽。发丝柔弱无骨的拢起,衬得前额光洁饱满。髻上插着一枝小巧的金步摇,走动间,寸许长的流苏轻轻摇动。因今日是与姨母送别,季英英换上了宽袖礼服。玫红色大袖衫宽敞的领口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显露出兰花一般娴静姿态。

    盛大郎脑中嗡的一声,觉得口干舌躁,眼睛有点拔不出来。

    季氏瞧在眼里,心里认同感又增了两分。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总比郎君不咸不淡不甚喜爱强上百倍。

    “少东家,这妆奁一共有几层来着?”

    季氏的声音勉强唤回了盛大郎的神智。他咽了口干沫轻声答道:“一共四层。太太别嫌少。这里面特意装了个暗格。”

    说到自己的手艺,盛大郎渐渐镇定下来,详细介绍起妆奁:“我家妆奁的铜镜都是在镜王梁家订制的。各种款式都有。太太也知道,他家磨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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