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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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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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却因为阴沉的天空,而显得仍有些晦暗。

    钟承之犹自站着出神,便见齐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来往的行人都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有些胆怯却又禁不住好奇地看向这边。冬日的冷风呼呼吹过,让人有些混沌的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

    齐府大门前,齐项大人负手而立,看着面前这个几乎要将他逼上绝境的年轻人。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妙棋。

    齐大人只得一女,自小就娇宠,这才有了齐娉婷有些嚣张的性子。而钟家就是认准了齐项终究会为了女儿做出让步,所以即便把自己也逼上绝境,也要不惜逾矩,求娶齐娉婷。

    可他齐项,不会妥协。

    钟承之看见出现在面前的齐大人,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下一秒,他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工部尚书大人。”

    齐项没理他的话,也没让他起身,而是问道:“承之站在这里许久,可累不累?”

    “晚辈诚心,可昭日月。”

    齐项轻笑一声,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突如其来地闯了进来。

    “承之!”

    齐娉婷披了一个素色斗篷,立在寒风之中。她脸色尚泛着白,嘴唇也无甚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而她身后,一个小丫鬟着急地劝着:“小姐,外头风冷,我们赶紧回去吧。”

    齐娉婷却挣开她,径直跑向钟承之和她父亲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齐府的大门口。

    她跑到齐项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

    而齐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可他握紧的手,却显示出他心内的痛苦与挣扎。

    “父亲在上,女儿只求这一生与承之长相厮守,求父亲成全。”

    她眸中含泪,说完之后便拜了下去。

    而钟承之此时也在她身边跪下:“求齐大人成全。”

    有从齐家门前经过的百姓,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对于一个闺阁女子而言,说出“长相厮守”这种话,是极逾矩而不矜持的。

    可齐娉婷和钟承之并肩而跪,又仿佛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一对情人一般。

    这着实有些惊世骇俗,比之当年的如意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齐项看着面前女儿瘦弱又有些微微颤抖的身躯,默了一瞬,才沉着声问道:“昨日为父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父亲,女儿不后悔!”齐娉婷倏忽抬起头来,泪水夺眶而出,可她眼中的坚定却未曾改变。

    齐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如淡墨晕开般的几片云随风而动,静默地变幻。

    “那好。”齐项复又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两人,“若你执意嫁给钟承之,那你不再是齐家的女儿,为父也不再是你父亲。从此你与齐家再无半分关系,为父也不会再干预你半分。”

    钟承之惊愕地看过来,而齐娉婷,在呆愣了一下后,旋即反应了过来。

    “爹。”她喊了一声。

    齐项表情没有变化,可他眼中早已雾气氤氲。

    “请恕女儿不孝之罪。”齐娉婷再叩首。

    石板地很凉,从她的掌心传上的凉意,让她不自觉地颤抖。

    她听见自己的父亲迈着步子走回了齐府,而后,齐家的大门,因为关合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宁宛收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傍晚时分。阴沉了一天的天空也没飘下一点雪花,无端地让人更觉得冷且忧郁。

    楼天将齐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出“闹剧”悉数禀报。而宁宛听着,只觉得凉意更甚。

    钟承之究竟跟齐娉婷说了什么,让她不惜背弃自己的母家,也一定要出嫁。宁宛想不通,为何连她,才不过十岁的人,都能大概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齐娉婷却似乎毫无犹豫般断绝了自己的一切后路。

    她觉得冷,朔京城就像这天气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寒凉。

    钟家为了齐大人才求娶齐娉婷,可现在齐娉婷自己和齐家断绝了关系,还闹得人尽皆知,钟承之会怎么待她?宁宛不知道,她也不愿再想了。

    她忽然想起母亲尚在世时,同父亲有过的几次冲突。母妃那时对她说:“你父亲是薄情之人,可这世上也难得深情。”她曾经并不甚懂,而亲眼见过这几年的许多事后,她好像明白了那么一些。

    那她呢?她所等来的,是薄情,还是深情?

    钟承之和齐娉婷的婚事办得分外仓促,才出正月,二月初八,齐娉婷便从齐家出嫁,嫁到了钟家。

    而齐项大人,果真未出现在宴会上。齐项的夫人白氏顶着有些浮肿的双眼,向人惨淡地笑着,显然是哭了许多日,不过勉强支撑罢了。

    钟承之面上倒是很愉快,可晚间他喝了许多酒。同他才来朔京认识的那些富贵子弟们一直喝到宴会都散了,人都快走尽了,才被两个小厮扶回了寝房。

    齐娉婷在钟家过得好不好,宁宛不得而知。只是后来又听人说起,钟夫人齐氏自出嫁后再未回府,便连三朝回门,也不曾出过钟家。

    等到四月,阳春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朔京城内朦朦胧胧有了些绿意,宁宛终于等来了她盼了许久的消息。

    几年不见的宁王携宁王妃,再有几日就到朔京了。

    她们几个姑娘俱敬重宁王殿下,而宁王妃温婉端庄,又同她们关系都不错,虽说是长辈,可全无长辈的架子,倒是同知心的姐姐一般,故而宁宛几个姑娘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兴高采烈。

    燕月悠早盼着宁王殿下带回来那些新奇玩意。几人今日在定国公府薛凝嫣这里小聚,要数燕月悠最为开心了。

    “王妃可给你写信说了具体哪日到?”燕月悠才见到宁宛,就挽着她的手问起来。

    几个姑娘都知道宁王妃和宁宛常有信件来往,故而燕月悠问这一句也算在情理之中,只是目今已四月了,宁宛笑笑,捏捏她的脸道:

    “敢情你家寄信不要时间,宁王妃婶婶的信是早几月寄的,如何能知道究竟哪日到?”

第104章 恩断(下)() 
楚落音便答道:“那年是宁王殿下派了人给圣上送信,圣上高兴就说了日子,我们才知道的。”

    “这样啊……那圣上怎么不再说一次呢……”燕月悠噘着嘴小声抱怨了一句。

    薛凝嫣听得她的话说得有些不像样,忙打断了话头:“我听我爹说,圣上要给宁王殿下办个接风洗尘的宴会,说不定到时请我们去,只管等着消息不好了?”

    “真的?”燕月悠又兴奋起来,眨着大眼睛看着薛凝嫣。

    “骗你做什么。”

    “宁王殿下久未回京,圣上又一向仁爱,办这么场小宴会,自然是合乎情理。”楚落音解释道。

    “只不知道到时候都有哪家得了赏前去。到时定也热闹得紧。”柳听雨有些向往。

    “瞧你们一个一个的,只管等着吧。这都进四月了,我猜宁王殿下过不了几日就到了。”薛凝嫣嗔了她们几个一句,女孩子们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四月十五,正是宁宛跟着傅大人学课业的日子。近来圣上愈发看重她,宁宛虽不知为何,可皇命须从,每每圣上召见,她也只得前去。

    尤其到了要进宫跟着傅大人学习的日子,圣上经常召她到修明殿的偏殿去,有时考校些功课,有时只是她在一旁坐着看圣上和祖父下棋,而近来竟有一次,圣上同一位大人商议一些事务,让她在一边旁听。

    宁宛心里颇有些惊讶。她这几年也读了几本史书,以至男子要学的四书五经,傅大人也挑选出一些内容教与她。皇爷爷让她随侍旁听一些不要紧的政务,这不正像殿前的女官要做的吗?

    宁宛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不小。她是恒亲王府的小姐,按理算是皇亲,随侍的女官可以是皇亲吗?可至和帝没有什么想给她解释的意思,而她也不得出口询问。

    这日又是皇爷爷召了她去修明殿。今日倒不是听那些事务,是至和帝正同姜老儿面对面下棋。赐了座,宁宛便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棋局上黑白相间的形势。

    至和帝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他还饶有兴致地问了宁宛会不会下棋。

    “宛儿不曾学过棋艺,只看兄长下棋,略知一二。”宁宛听至和帝问她,忙起身应道。

    “那傅清源下得一手好棋,不曾教教你?”

    傅先生棋艺闻名大周,宁宛还是知道的。苏子扬便是他的爱徒。只不过傅先生大抵还是不太喜欢女学生的。宁宛这么想过,也便没有问过傅先生棋艺方面的事。

    “傅先生棋艺高超,宛儿愚钝,未敢请教。”

    不想至和帝却哈哈地笑起来:“你可莫要给他掩护什么了。那傅清源朕知道,一向有些瞧不起女学生的。不过他那爱徒,苏家的那小子倒是着实灵慧。”

    至和帝对面的姜老儿也点点头:“苏公子少有才名,难得的是不恃才傲物,日后必成大器。”

    宁宛听到这话,在心里笑了一下。若是让嫣表姐听见姜老儿的话,一定会跳出来说,谁说那家伙不恃才傲物,分明是全天下最常得意忘形的人。

    思及此,宁宛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定了定神,又朝至和帝福了一礼道:“皇爷爷看重宛儿,是宛儿的福分。只是宛儿有时常想,天底下的女孩儿若是都能得人教导,岂不是一件善事。”

    至和帝听她这么说,也来了兴致。

    “你且说说,‘天底下的女孩儿都能得人教导’,是什么道理?”

    宁宛便顿了一下,开口道:“原是定国公府宛儿外祖家的凝嫣表姐说起。有各府的小姐常同我一道的,知道我得了皇爷爷垂青,有傅大人教导,都十分羡慕。众人便想,既是不能都请了傅大人来,能不能便仿照我们本朝男子的学堂,却是建一个专给女子读书明理所用的。既不会男女同处逾了规矩,又女孩子们也可多有进益。”

    她心底着实忐忑。嫣表姐这个想法其实有些大胆,故而她们三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提起的事,时至今日宁宛才有勇气在圣上面前坦露一二。

    至和帝听了她的话,却没有立马回复,而是看向了姜老儿。

    姜老儿捻捻他的白胡子,慢悠悠地说道:“元四小姐和薛小姐能有这份心思,着实难得。又兼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倘若推广开来,确实于我大周之女子,是幸事一桩。”

    宁宛因知道姜老儿同至和帝之间比之旁的大臣要亲厚些,故而听姜老儿这般说,她的心也可稍微放下一些。

    至和帝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似在思索些什么。还不待他开口再交代些话,就见福公公从外面进来,躬身回禀道:

    “启禀圣上,宁王殿下已到了东城门。”

    宁宛闻言心下着实欢喜,至和帝好像也心情不错,他听罢便道:“吩咐下去,准备准备。”

    “是。”福公公回了话,又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朕听说,你常和启渊的王妃通信?”至和帝却是转向了宁宛,问道。

    虽说宁宛和宁王妃通信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可在如今这个时候,至和帝问起这一出,宁宛还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王妃婶婶见宛儿年幼丧母,多怜爱了一些。平日也只是多宽慰宛儿,不曾多说什么。”宁宛忖度着回话。

    至和帝听了她的话却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同姜老儿道:“朕便说这孩子是顶聪明的,不过是年龄尚小,欠缺些经历罢了。”

    这话宁宛听得似懂非懂,却是姜老儿笑着回道:“老朽早先便道元四小姐可堪其命格,如今几年越发显现出来了。若有先天的慧根,那后天不过是略做引导,便可成大事了。”

    宁宛从修明殿出来时,看着天边火红的晚霞,仍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自她奉至和帝之命,跟随傅先生学习,她就一直觉得,皇爷爷和姜老儿话里有话。可这几年过去,也不曾见到什么异于平常之事。今日他们又提起了命格一事,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不可为人所道的命格?

    宁宛却不愿意再想下去。命格,就像同福寺的福签一样,都是有些虚无的东西,宁宛此刻已没法再将自己寄托到这般不甚明朗的东西上。府内尚有她祖母,而朔京还有齐王一派伺机而动。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的谨慎小心罢了。

    至晚间,至和帝果在宫中设宴,为宁王殿下接风洗尘。而朔京城中诸位勋贵,自是均在邀请之列。毕竟圣上赏脸,除了有些府中庶女庶子告病外,也没有人敢不从。

    宁宛在恒亲王府女眷的队伍之中,跟着恒亲王妃,又并她三个婶婶和三个姐姐,一道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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