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女。请大师指点。”
“施主谦恭有礼,果然是灵秀之人。”
“果然?”
“哈哈哈施主命定河山,早有听闻,此时得见,果不其然。”
“命定河山?什么意思?”薛凝嫣比宁宛更快出口问道。
“此乃天机。”
“天机天机,你就知道天机。说话说了一半,没得让人难受。”薛凝嫣小声抱怨了一句。
“大师所言……恕小女愚钝。”宁宛说道。
玄衍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末了才说道:“施主且记,‘三五去二,当躬亲生死;朔望归朔,应策马御之。’”
“三五去二,当躬亲生死;朔望归朔,应策马御之。”
宁宛重复了一遍,“小女不解,还请大师详说一二。”
玄衍满意地伸手缕缕自己的胡子:“施主且记得便好,到时方知。”
“你这大师,惯会编些奇怪句子来哄人。”薛凝嫣又编排道。
“非也非也。”玄衍大师摇摇头,“施主贵重,自会逢凶化吉,只这一件,须得得此判语。”
“我们宛儿自是贵重,用不着你来说。”薛凝嫣说罢,拉起宁宛便往外面走去。
宁宛犹自思考着方才玄衍的那句话,猛不丁地薛凝嫣拉了她一把。
“大师所言,小女铭记心头。”
见薛凝嫣已扯着小姑娘将出得门去,玄衍说道:“再会有期。”
两人已出了门,仍听见薛凝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谁跟你再会,你且着云游去罢。”
玄衍和尚笑了笑,仍闭上眼睛,打起坐来。
出得门去,正三个丫鬟守在那里。见宁宛仍是一副思考样子,落花便上前问道:“可是大师说了什么?”
“嘁,人唤他大师大师,他还真把自己当做了大师。净说些听不懂的疯言疯语。原以为云游了一遭,倒有些变化,看去倒还是那么个样子。”薛凝嫣嗔道。
忽又瞧见门口那小和尚仍是坐在那打盹,她又冲着那小和尚道:“你们师父几时回来的?可说了什么时候再走?”
那小和尚有些懒懒地道:“正是上月十五回来的,什么时候走倒未可知。”
“可真是赶了巧了。”薛凝嫣又嘟囔了一句,仍拉着宁宛离开此处。
“嫣表姐,我倒瞧着这位玄衍大师,似真懂些门道一般。”
“宛儿你年纪小,莫要被他骗了。他们这种人啊,惯爱骗个老人孩子。他就说些好听的话,你听听也便罢了。”薛凝嫣说道。
宁宛掩嘴而笑:“嫣表姐自己也不大,倒说起我年纪小了。”
薛凝嫣笑了笑,只捡起别的话来说,不再提此事了。
只她心里知道,这玄衍,怕是真的会些卜卦之术。日后但愿他别再回朔京来,倘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少不得惹出许多麻烦事来。
至日头偏西,宁宛和凝嫣便准备启程回朔京去。因翠屏山只一条路上山至同福寺,故众人仍要沿着来路的石阶下山,方能坐着马车回朔京城。
也有些今日来祈福的百姓自这条路而下,宁宛和凝嫣自是被家下守卫护在当中。
“也不知那位玄衍大师的判语说得何事,倒教人捉摸不透。”
“让你别想了,你还将它揣在心里做什么。回去好好歇着,过两日你还得跟着傅大人学习呢。”薛凝嫣笑着点了下宁宛额头。
两人正聊着,忽然走在最前面的楼望停在当中。
第79章 隐者(上)()
听得楼望那一声,一时众人都停了下来。楼天已从最后面赶到了宁宛和凝嫣身旁。众人屏息凝神,却只听见呼呼的风声。
“出了什么事?”
见半晌没有反应,宁宛出声问道。
楼望仍立在阶梯上,一动不动。
“这附近有人,小姐且等一等,我们看看她们来意。”见楼望没说话,楼天小声同宁宛说道。
宁宛虽说经事不少,也不似从前那般会自乱阵脚,到底这种事情上,她不擅长,于是只同薛凝嫣两个站在那里,静静等着。
冬日的风穿过松林,吹得宁宛斗篷上的毛领子起了一层层细小的波浪。走动时尚不觉得,一旦停下,倒觉出这天气的寒凉来了。
凝嫣牵着宁宛的手,觉出她手上的温度降了下来,遂将妹妹的双手一并裹到自己斗篷里:“这样可更暖和些?”
“表姐自是最好的。”宁宛笑笑。
“小姐当心!”楼望高亢的声音传来。
有箭羽破空声划过,正朝向宁宛这边而来。
“宛儿小心!”薛凝嫣下意识地将宁宛拉开。
可楼天出剑更快。只一道白光闪过,那箭支应声折作两半。
“保护两位小姐!”
随着楼望一声令下,随行的侍卫将宁宛和凝嫣围在当中,在不宽的台阶上,摆出阵势。
而那箭支落地,紧跟着便十数个黑衣人从两侧松林里现身出来!
“你们是何人?可知这是哪府小姐?”楼天以为是这山里打家劫舍的强盗,本以为抬出身份来,对面自会知趣退缩。
谁知那些黑衣人并不答话,毫无停顿便攻了上来。
那几人皆用匕首,身形分外灵活。二十来人挤在石阶之上,忽而又借两侧松树之力,一时间竟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小姐小心!”落雪推开宁宛,眼见那人的匕首将要斩上,楼天一剑将其挡开。
“护好小姐!往山下走!”
楼天交代一句,便仍和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快走快走!”凝嫣拉着宁宛在剑影中穿梭。几个姑娘均俯下身子,借着几人错开的间隙,往下山的方向行去。
可那黑衣人似目的明确,并不多和楼望几人打斗,他们紧紧追着宁宛和凝嫣。虽未伤宁宛分毫,可前后人影错乱,她们却不得脱身。
“咻——”明艳的烟火忽然在天空中炸开。
伴着这一声,一个黑衣人借两位同伙之力,突然突破楼望楼天的防守,直直向宁宛刺来。
匕首的寒芒就同两年前一样,带着嗜血的杀意,出现在宁宛的瞳孔里。
她左臂上的伤似乎突然又疼了一下。
终究逃不过吗?
不!
她答应了娘亲好好活下去,岂会这么轻易便放弃?
袖中的小小匕首随着宁宛的动作滑入手中,她翻手将匕首抽出。
“当!”
清脆地兵器碰撞的声音,宁宛手里,赫然是早先薛凝嫣给她的那支防身的匕首。
而那黑衣人力道远远高出宁宛,这一声过后,宁宛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而落。
那黑衣人见自己手中的兵器偏了轨道,转而伸出另一只手,一掌拍在宁宛肩上,竟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宛儿!”
薛凝嫣惊呼。她伸手想去扯,却只扯到了跟着宁宛一道飞出去的那个黑衣人的衣角。
“刺啦”,那黑衣人因着薛凝嫣这一下,衣摆被扯碎,而他自己也停了下来。
楼望楼天迅速上前将剑比在那黑衣人颈上。两人原想要挟一番。
谁料剩下的黑衣人见宁宛已顺着土坡滚了下去,竟再不留恋,仍朝宁宛方才滚落的地方追去。
“你们是什么人?”楼望将那人一把拎起来,却见那个黑衣人头一歪,便没了反应。
“服毒了。”楼天扯下面巾,看着那人流着血的嘴角,摇了摇头。
山风仍兀自吹着,时不时吹起地上未及融化的雪花。
“砰!”
一声闷响。
树枝间飞出许多麻雀,四散而去。松针上挂着的雪花因了这动静,扑簌簌掉下些许来。
宁宛因撞在这株松树的树干上,终于停了下来。
幸而没碰到脑袋。她挣扎着坐起。
斗篷和裙摆上已沾了许多碎雪和泥土,发髻也已乱了开来,头上插的两支小钗子也不知掉在何处。
宁宛抬手摸了摸方才碰到的右肩,还好还好,冬日里衣裳后,虽疼得厉害,可到底没磕断了骨头。
她抬头看了看,如今停下的这个地方,正是个山腰所在。只她已看不见那上山的石阶,并着凝嫣、楼望等人也没了踪影。不过那些黑衣人也瞧不见了。
此处松树众多,她所能见处极少。判断不出此时在何处,又不知那些黑衣人被捉住了没有。
她是一路滚下来的,若那些坏人想找她,少不得沿了这一路。在这等着,许是等不来救命的,倒等来索命的。宁宛略想了片刻,便决定起身找下山的路去。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又因有积雪,松林间的路极不好走。宁宛扶着树木,忽然间好像又回到两年前一般。
那时也是这般天气,她在朔京城外的林子里拼了命地跑着,可是那时,凌远来救她了,这次呢?
自娘亲去后,她原本已极少哭了。可这时,在林子里踉跄着走着,竟不自觉哭了出来。
这京城太过精彩,才来两年,把过去六年不曾见过的,不曾经历的俱经历了。
天愈来愈黑,宁宛在林子里四处走着,竟这许久都未寻到下山的路来。不过所幸也没有黑衣人再找到她。
只是天黑了,山林里难免有野兽,她一介幼女,又当如何是好?
天边只剩一抹淡红色的晚霞,夜幕正在缓缓拉开。宁宛愈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她的脚上许是也有了伤,先时不觉得,这时才显出疼来。
而山间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宁宛原穿着不薄,可在山里到底不够厚实。她裹紧了斗篷,仍觉得浑身发冷。
又不知走了多久,连晚霞也消失了踪影,西方的天空上,淡蓝色浅灰深蓝次第交织,仿佛墨水晕染过一般,宁宛惊觉,她竟是走到了一条小道上。
此处地势略平坦,路上也已细土和碎石铺过,不似山里那般有许多大石头横着。宁宛借着最后一点天色沿着这条路走去。
终于,在转了几个弯后,看到了篱笆院落,草屋人家。
这里有人!
仿佛是久经干旱终见甘霖,宁宛头一次深深体会到那句“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由自主便加快了步伐,向那草屋走去。
此处约莫有七八户人家,此时有些已亮起了灯,炊烟袅袅,当是农户人家才做了晚饭。
宁宛顾不得许多,走到一户人家那木板茅草搭的院门口便敲了起来。
她走了一个多时辰,又没有喝水,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哑哑的:“有……有人吗?”
“是哪个?”
里边传出一位老者的声音,却分外清亮浑厚。
宁宛从篱笆边向内望去,便见屋内出来一人,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是喜儿吗?哎呀我说了猪肉还有的,不用拿来,回去跟你娘说,我吃完了自向她寻去。你哥哥上城里也该回来了,留着给他……”
木板门嘎吱一声打开,那老者一下愣在那里。
“这个姑娘,你……是谁?”
“我……”
“哎呦小姑娘!小姑娘?!你醒醒……”
“那黑衣人不知哪里来的,只冲着宛儿去。见宛儿滚落山崖,他们便也追了上去。楼望楼天带了一队侍卫去寻了。王爷,救救宛儿……”
春和厅里,薛凝嫣跪在恒亲王面前,哭成了泪人。
楼望楼天虽一直安慰她,已发了信号,不多时就会派人来找,可她心里仍是不安。
从那山上滚了下去,便是不被那些坏人找到,倘若摔坏了身子,又该如何是好?更严重些,倘若没了……
“你先起来。”恒亲王将小姑娘扶起来,可他紧锁的眉头却表露出他此时的怒意。
“不关你的事,你本也是女孩家,没比她大过多少。不必自责。”
薛凝嫣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恒亲王府和定国公府交好,恒亲王对这个姑娘态度也比较柔和。可他素来不会安慰人,如今说出话来,也没多少作用。
落花落雪两个仍在地上跪着。薛凝嫣是表小姐,此事自然与她无关,可她们是宁宛的贴身丫鬟,若是宁宛寻不回来,又或是……出了事情……
两个丫头无声落泪。若是小姐出了事情,便是王爷不说,她们也少不得自己碰死,随小姐去了才好。
“怎么回事?好好的去同福寺怎么会出事?”
正在这时,元启同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急忙给恒亲王行了个礼,便对着落花落雪问起来。
王妃林氏在他后面进来,原想要数落几句,瞧见恒亲王铁青着脸色,生生把话都憋了回去。
“遇见了歹人,你问那两个丫头,她们又懂什么?”恒亲王斥了一句。
元启同听得这话里有话,未敢再说什么,只得静立在一旁。
第80章 隐者(下)()
“请进来。”恒亲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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