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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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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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凝嫣伸手给宁宛揉了揉,见她眼里含着泪,却咬着唇不哭出来,更加心疼起来。

    “傻妹妹。我知你心里难受,可怎么能说那随人而去的胡话呢?姑姑那么好的人,定也是想让你好好活着的,她将来还想看着你结婚生子,你说这样的胡话,姑姑会心疼的。”

    薛凝嫣挽着宁宛的胳膊,替她缕了缕被夜风吹得有些毛乱的头发:“你素来都孝敬姑姑,难道忍心因了你,让她伤心?”

    不得不说,此时的薛凝嫣真有了几分长姐的样子,一言一语温温柔柔,轻声安慰着这个妹妹。就像是冬日里裹着绒套子的小手炉一样,暖暖的却又不烫人。

    可宁宛心里闷着,已经闷了两天了。她总觉得有口气堵在嗓子里,呼不出又咽不下。如今听了薛凝嫣一番话,又想起往日母亲尚在时的光景,不觉更难受起来,先时还强忍着的泪珠,此时似断了线般,滴落了下来。

    “可若不是因为我,母亲也不会这样早就去了。”

    “是我听了那婆子的话,好好的非要到什么庄子上去,还要带着母亲一起去。

    是我非要同母亲睡在一起,才让大火阻了两个人的路,让她不得不牺牲了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母亲身体都渐渐好起来了,又怎会好好的突然去了!”

    元宁宛似是将这几日所有的苦闷都说了出来般,快言急语连着说完,便哭得再也停不下来。

    她的话夹在哭声里,断断续续,却让在这的另外三个人都跟着伤心起来。

    薛凝嫣红了眼睛,苏子扬低着头一言不发,燕凌远握着拳似在克制着自己。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我娘啊!”元宁宛伏在薛凝嫣肩上,泣不成声。

    而此时,燕凌远忽然一把拉过了她,结结实实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世子妃伯母拼了命地把你救出来,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带着一丝无理,带着些许克制,又裹挟了心疼、愤恨种种情绪,突然出口,将薛凝嫣和苏子扬也唬了一跳。

    而元宁宛,此时被人紧紧地箍在怀里,明明是愈了礼,可却没有伸手将人推开。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极了那时大火里的母亲。

    “宛儿,好好活着。”

    那是她娘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活着,吗?

    “这场大火,内里含了多少蹊跷,如今真相还未大白,凶手还未查清,你便要先放弃了吗?”

    燕凌远又在她耳边问道。

    是啊。真相,那背后的人,仍然好好地隐藏着,而她,竟先要放弃了。

    先时的水银一事还没有进展,如今的一场大火尚扑朔迷离,而她竟要放弃追查真凶的机会。

    “你这样,正如了那些小人的愿啊。”燕凌远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似乎生怕下一秒,这个脆弱的人儿就消失了。

    那些小人的愿?

    可笑,她怎么能忘了呢?回京以来桩桩件件,处处都有人针对她。不管是平生厌恶的祖母,还是那个险些要了她命的沈湄,一杯酒就想毁了她的二姐,还有那个仗着淳王府横行霸道的柳萍。

    她娘让她好好活着,她却一心求死。

    那些人的下场她还没有看到,她又怎么能如他们愿,先一步消失呢?

    可是,她恨啊!恨她突然提起什么庄子,恨她没能和母亲互换,恨现在活着的这个自己。她心里在痛,一直一直都不曾停下过。

    “不怪你。”燕凌远说道,“世子妃伯母爱你胜过她自己,她想让你好好活着,也是替她好好活着。”

    再撑不下去了,元宁宛将脸伏在燕凌远肩上:“可是我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她声音极轻,说罢便再没了后话,只剩下低声哭泣的声音,仿佛将这两日来所有的苦闷都肆无忌惮地发泄着。

    苏子扬悄悄站起来,扯了扯薛凝嫣的袖子。

    “走吧。”他小声说,伸手指了指那个木板小门。

    薛凝嫣会意,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此时不合规矩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终是转身出去了。

    夜凉如水,湖上有明灭的波光,小船随着水波上下轻荡。

    苏子扬和薛凝嫣两个人坐在船头,抬头看着天上被云层遮去一半的月亮。

    “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或者,灵魂到了别处,继续活着?”薛凝嫣突然问。

    “你不会被四小姐传染了吧?”苏子扬闻言扭过头看着她,轻笑了一下。

    “我是说正经的。”薛凝嫣不再是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她抬首盯着天上的月亮,又问了一遍:“你信吗?”

    苏子扬愣了一下:“这……我不知道。不过书上曾有记载,据说南疆有种巫术,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过我觉得那都是骗人的。人生代代,生老病死,哪能逆天而行呢?”

    薛凝嫣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第62章 孤舟(下)() 
元宁宛伏在燕凌远肩上哭了许久,到最后渐渐没了声音,只剩她瘦弱的肩随着不规律的呼吸而抽动。燕凌远自始至终静静搂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的胳膊轻轻圈在她的腰上,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些许克制。

    感觉到宁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这才开口道:“好些了吗?”

    宁宛点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木板小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坐在船头的苏子扬和薛凝嫣回头,就见宁宛站在月光下,因夜风而扬起的裙角如同湖面般翻着波浪。

    “宛儿。”凝嫣站起来,拉住宁宛的手。小船因了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

    “月亮真美。”宁宛说道。

    “是啊。虽说已过了十五,可仍旧那么漂亮。”薛凝嫣也看向当空的明月。

    “嫣表姐,凌远哥哥说,我娘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我,保护着我,真的吗?”

    薛凝嫣看了她身后的燕凌远一眼,那少年仍旧是面无表情,却好像周身的蕴了温情。

    “是真的呀。世子妃伯母是好人,她在这个世界去逝了,还会到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一段旅程。也许在那里,她更快乐,更自在呢。”薛凝嫣笑着说道。

    是呀,到另一个世界,就像她一样。凝嫣在心里想着,又看向了苏子扬,却没有再说出来。

    “娘亲,你能听见宛儿说话吗?”宁宛突然对着天上的星子低声诉说起来。

    “之前是宛儿糊涂了,险些做了傻事。如今宛儿想通了,娘亲说让宛儿好好活下去,宛儿必会认真活着。让那些暗中使坏的小人,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她的语气仍是温温柔柔的,可却不再软弱怯懦。

    薛凝嫣也微微笑了起来。真好,没有人比她更珍惜活着的日子,宛儿想通了,这样真好。

    夜色愈浓,乌蓬小船里,四人相对而坐。明明只才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是因了这变化的形势,而不得不早早成熟起来。

    “先时我和宁宛在世子妃伯母的屋子里发现了有人用水银的痕迹。水银你们知道吧?有毒的,我想世子妃伯母那时体弱半数是因了这个的关系。”薛凝嫣说道。

    “水银?用丹砂炼的那个水银?还能害人啊?”苏子扬问道。

    “是啊,世子妃伯母不知吸了多久的水银蒸汽,这才慢慢的练筷子都抓不稳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也会顶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苏子扬又有疑问。

    “我……书上看来的呗。就兴你看书多啊?”

    眼看着这两位又要偏了题,燕凌远清咳一声道:“既如此,那放火一事又是为何?”

    “她们等不及了。”宁宛说道,“那个柳侧妃,自进了府便处处与娘亲作对。她怕是想将我娘亲害死,她好自己做世子妃。”

    “不对,这水银时日更久,定是在柳侧妃进府之前,不像是她会做的啊。”薛凝嫣抓住了奇怪的点。

    “如果这个柳侧妃有内应呢?”苏子扬猜测。

    “王爷应该不会允许淳王府的手伸得这么长。”燕凌远沉声。

    “肯定不能明着来啊。”苏子扬瞥了他一眼,“哪有人这种事明着做的。”

    “难度太高,这笔买卖淳王府不划算。”燕凌远无视苏子扬的鄙视。

    “不是柳侧妃,那会是谁啊?”薛凝嫣噘着嘴问道。

    “会不会是祖母,或者三夫人?”宁宛说了个大胆的猜测。

    “王妃?!”薛凝嫣惊讶。世子妃伯母可是王妃的儿媳啊,宁宛是她嫡亲孙女,这么狠心?

    “王妃不像是这么冲动之人啊。”苏子扬杵着脑袋说道,“要说她放水银,还可信些,要说她放火,不像这么一个精明的人会做的事情。”

    “嗯。”燕凌远点头。

    “啊好复杂啊!”薛凝嫣一头撞在桌子上。

    “疼死了疼死了!”

    “蠢。”苏子扬白了她一眼。

    “祖父将此案交到了大理寺,我们再等一等吧。这几日我留意着些。”元宁宛说道。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我们府同安国公府只隔一条巷子,我告诉子扬便好了。”薛凝嫣嘱咐道。

    宁宛眼神在他俩间来回飘了两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薛凝嫣扯着宁宛的袖子。

    宁宛摇摇头没说话,只笑着。

    打更的声音从城内隐隐约约传了过来。燕凌远和苏子扬两人撑船,又将那小船停至最初的位置。

    固定好了,才将两个姑娘接到岸上来。

    “路上小心。”燕凌远同苏子扬说了一声,变仍如来时般抱起宁宛,隐入夜色之中。

    “你要也会武功多好啊。你看看燕世子,三两下的就将人送回去了。”薛凝嫣抱怨了一句。

    苏子扬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似又长高了些,此时叉着腰站在那,倒也可爱。他一时来了兴致,竟说了一句:“本公子没那功夫,要不然我背薛大小姐回去?”

    苏子扬虽标榜那一套风流倜傥,却甚少说出这样不找边际的话,薛凝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竟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流氓!”她骂了一声,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你自己说的,现在又来说我流氓……”苏子扬不敢大声,自己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薛凝嫣听见了没,便踱着步子跟了上去。

    蠢。薛凝嫣是听着了的,她也不去揭穿,只自己偷着乐了。

    “啪嗒。”木格花窗轻轻合上,屋子里只剩了宁宛一人。

    她躺在柔软的小床上,想着今日里发生的一切。娘亲去了,今后的事,真的要自己承担了。

    浑浑噩噩了两日,很多事情都似断了片般理不清楚,明日起来便要到灵堂去了吧。

    娘,你能听到宛儿心里的声音吗?从今后,宛儿要认认真真,走完这条路了。

    元宁宛是在东边天空渐渐发白时醒来的。她睡了不多时,又昨夜里哭了许久,一双眼睛此时略略肿了起来。

    “落花。”宁宛唤了一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如今还真有些饿了。

    落花落雪才将起来,听得宁宛的声音,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今日醒的这么早?可还难受着?昨日郎中给开了药,也不见好。”落花一面说一面扶宁宛起来,见她两眼红肿着,惊了一跳。

    “小姐可是昨日里又哭了?小姐当心哭坏了身子……”

    宁宛摆摆手:“不碍事。今日早些起来,到母亲那守着去。”

    说罢便是一应梳洗。头上只一支朴素木簪,身上则是着了素白的交领襦裙。又兼着脸色苍白,竟更显柔弱了些。

    落月领着两个小丫头端了菜上来,清粥素食,合乎礼数。

    宁宛坐在桌前,看着面前只余一双的碗筷,一时竟又鼻子一酸。

    往日里她都到芷园里去,同薛梓沁一道吃饭,如今,竟只剩了自己了。

    落花落雪也都蹙着眉,眼里隐隐有泪水。

    “小姐到底吃些。几日了都不曾好好吃过东西,饶是世子妃也要心疼了。”顾嬷嬷劝道。

    宁宛长出一口气,拿起银箸。

    就算再难过,也要好好吃饭,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这才是第一天。

    宁宛吃得不算快,却实实在在吃了一碗粥并两个包子。顾嬷嬷见此,才算放了心。只要肯吃东西,就能挺过来的。

    等出了屋子,宁宛这才看到整个恒亲王府都已挂上了白幡。下人们均穿着一色的素衣,个个神情肃穆,低头坐着自己的事情,旁的交谈都少了许多。

    府里廊下原先的红灯笼也已换了白色,此时正在早晨的风里轻轻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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