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长宁- 第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王婆子则低着头,似乎对这样一个结果并不意外。

    而钱管事夫妇则面色惨白,互相对望一眼后,深深低下了头。

    继而恒亲王、世子元启同、燕凌远三人便到了宁宛和薛梓沁所在的那个院子。

    被烧毁的房屋仍在清理,来来往往有不少下人。宁宛就这样静静地跪坐在当院,却仿佛脱离了周围的世界,马上就要离开了一般。

    “世子妃和四小姐住的屋子被烧毁了大半,只有边上一面墙仍立着。属下在墙角发现的世子妃,没有被火烧到,仵作说,是口鼻入了烟气,被闷住了,这才……”影重禀报着,又想起他发现世子妃时的情景。

    昔日温柔贤淑的世子妃躺在墙角,衣服上尽染了灰尘,脸上也被烟气熏得黑灰一片。他将人抱出来,几个侍女清洗了许久,又临时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这才敢叫四小姐过来。

    元启同愣愣地听着,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同薛梓沁成婚十三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体薄弱的妻子。六年前因为一些旧事,他们一家搬到褚州,那时他还极爱重她的。

    可回了朔京之后,从母亲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他每每看见自己的世子妃,就心内厌恶,慢慢的竟疏远了。

    本就想,这样互不影响地过着,也就罢了。可此时突然告诉他,他妻子没了?还是因为一场火没的?元启同突然发现,他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看着女儿跪坐在妻子面前,看着昔日的妻子躺在榻上再无生气,他的心突然就疼起来。

    他想起那些年两人琴瑟和鸣的日子,想起前些日子两人冷眼相对的日子,想起她清冷的声音说着他变了。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伯父?”燕凌远见元启同没反应,又唤了一声。

    “嗯?”元启同回神,自己刚才的诸多情愫,是因为深情还在吗?

    “自世子妃伯母去后,宁宛便滴水未进,晚辈无法,还请伯父……”

    “她母亲去了,她自然伤心,无妨。”元启同长出一口气说道。怎么会因为深情呢?不过是伊人已逝,有些怅然罢了。他如今可是一心爱着柳萍的。元启同强迫自己这样想着。

    燕凌远蹙眉。朔京传言恒亲王世子与世子妃不睦,许是真的了,只是没想到,世子竟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顾。

    “我听下人说,世子妃是为了救宛儿才没逃出来的。你这个女儿心细,你不去看看?”恒亲王发话了。

    “啊……儿子去看看……”元启同是有些怕恒亲王的,从来都是。此时王爷发话,他也便走了过去。

    “宛儿,为父来了。”

    元宁宛没有反应,仍旧静静地坐着。

    “你母亲……逝者不可复生……你心里难受为父知道,可也不能不吃东西啊。”元启同又劝道。

    “宛儿……”

    元宁宛仍没有理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薛梓沁。

    正在元启同打算伸手将这个女儿拉起来,强行带她去吃饭时,就见元宁宛身子一斜,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宛儿!

    燕凌远心惊,抬脚便要冲出去。

    恒亲王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拦下了他。

    燕凌远一愣,看着不远处元宁宛躺在她父亲怀里,陡然明白过来。

    此处人多眼杂,他贸然上前,和宁宛有了接触,不免会产生诸多麻烦。是他冲动了。

    “谢王爷……”燕凌远低头。

    恒亲王未答话。

    落花落雪见状已冲了上去,又是忙着去喊郎中。

    元启同终归是个父亲,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倒在那,倒是抱起宁宛,就往一边的厢房走去了。

    庄子上自然不比京城,此时只请来了这附近一个常给各家人看病的郎中。不过那郎中倒是不惧这些权贵,丝毫不像个山野村夫。

    静静诊了脉,起身同恒亲王几位说道:“几位官爷,这位小姐乃是饮食不济、忧思成疾,一时晕厥。老朽开副方子,服用几日,再进些补品养上几日,便可痊愈。”

    恒亲王点点头,看了落花一眼,落花便上前同这位老郎中说道:“老先生且随我来。”

    那老者行了礼,便跟着落花一同出去了。

    落花落雪两个喂了药,宁宛仍未醒。那位老郎中说这是劳累过度了,多歇一会便好,几人这才放了心。

    等庄子上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时,恒亲王府的队伍重新出发,往朔京而去。

    来时只有宁宛薛梓沁,回时人倒是多了起来。只不过,薛梓沁再醒不来了。

    恒亲王世子妃突然出事,圣上也极为重视,此案最终交由大理寺查证。恒亲王府的人马走后,大理寺的人又去将那木屋附近搜了底朝天。

    恒亲王下令将那四人带到朔京后,并未让他们进恒亲王府,而是直接扭送大理寺。想来这位王爷是真的生气了。

    宁宛醒来时,天已经又黑了下去。

    她出口唤了一声落花,却因为久未开口,声音都哑了起来,竟是只有微弱的一点音量。

    幸而落花一直守在这里,见她醒了,高兴得泪都要出来。

    “小姐可醒了。奴婢要担心死了。先时在庄子上请了郎中看,回来王爷不放心,又请了太医来,都说小姐无妨,可小姐就是不醒,可把奴婢吓坏了。”

    宁宛被扶着半坐起来,清咳了几声,接过落花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嗓子里好受了些。

    “你怎么同落雪似的,这么多话起来。”

    “小姐可不要打趣奴婢了。小姐滴水不进,奴婢们心都揪着。”落花眼睛也红红的,这一天她也吓得不轻。

    宁宛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娘亲,终究也没醒来。”

    “小姐……”落花也一时语塞。世子妃待她们极好,自那场大火后,她眼见着齐嬷嬷和缀珠四处奔波,势要查出个所以然来,也跟落雪两个人偷偷落泪,感叹老天不公。

    世子妃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祸事呢?

    可宁宛说了这几句话后,又沉默了起来。

    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凉了热,热了又凉,宁宛只喝了一盏茶,再未进一粒米。

    入夜的时候,落花和落雪又劝了许久,她们小姐则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般。

    大小姐元宁词领着三小姐元宁媛来看望,宁宛也未让人进来。二夫人吴氏来看望,宁宛也假托身体不舒服,避了过去。

    清萱阁就像被封锁起来一样,除了来往的下人,再没了别的动静。

    又入夜了。昨天,就是这样静谧的夜里,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的母亲。

    元宁宛坐在床上,不知不觉泪便流了下来。外间的地上,摆着从庄子上摘回的梨子,可就算她炖了一百碗雪梨汤,她的娘亲也再尝不到了。

    外面巡逻的侍卫走近又走远,廊下两盏灯笼忽然晃动了一下,复又恢复了平静。

    夜深了,整个朔京城都静了下来。

    清萱阁的窗子倏忽被打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却在无人注意到时,又紧紧关了起来。

    “宛儿。”燕凌远低声唤着面前的人的名字。

    “你……”元宁宛惊讶。上次他也曾来过,只是那时在窗外,克制守礼地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这次,他竟直接进来了!

    “有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见宁宛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燕凌远快步上前,“跟我去个地方。”

    他说完,似有一瞬的犹疑,进而便从衣架上取下宁宛的斗篷,将她整个包裹在里面,竟抱着她,跳窗而出。

第61章 孤舟(上)() 
朔京城地处北方,自没有那江南鱼米水乡雾气氤氲,可朔京城内却有个风景独好的嘉懿湖。此湖古已有之,名字却是先帝赐的。湖不大,风景却也独有些特色。

    东边修了亭台画廊,栽种多种花草,已成为京中一些文人最爱的风雅之地。而西边却杂草丛生,只许多株柳树探下长长的胳膊,撩拨着嘉懿湖的水面。

    这倒不是先帝偏心。早先兴建此处时,东边临着街市,多有人往来,西边则是片林子,少有人去。故而两厢对比,便只在东边建了些楼阁,权作赏景之用。

    而嘉懿湖西,因为常年没有人去,渐渐地芦苇长了半人高,倒和东边的盛景越差越远了。

    不过此时,湖西岸一株大柳树上,却系着一只小船。船上点了昏暗的灯火,隐在树林和芦苇丛中,倒正好不引起人的注意了。

    朔京城已经静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已进入了睡梦之中,而这小船,靠近听去,却有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还不是你笨啊,早些学会了骑马,我们还用这么偷偷摸摸跑过来吗?”

    “偷溜出来还敢骑马?你还是先学会了翻墙吧。回回骑在墙头上,也不怕教人发现了。”

    “那……那能怪我吗?院墙那么高,你不害怕?”

    “那也比你快多了,回回站在那等你。”

    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还嘴时,木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外面的夜风灌进来,惊得桌上一盏灯火扭捏地跳动着。

    里边的俩人看着来人,一时愣在了那里。小船上霎时安静了下来。

    元宁宛被燕凌远带到了这个地方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苏子扬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衣,翘着腿坐在小船的木凳上,薛凝嫣站在他对面,一手撑着桌子,看起来像是两人在争论什么。

    见得她和燕凌远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都闭了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元宁宛环视了一下,这小船朴素得很,除去乌蓬内两条长凳一张矮桌外,再无什么看去值钱些的东西。桌上也只摆了一盏灯,火苗颤颤巍巍地,像是随时会熄灭了一样。

    燕凌远将她送进来,又转身出去。许是解了岸上的绳子,元宁宛只觉得脚下一晃,那小船晃晃悠悠地便动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燕凌远再回来时,元宁宛这才问了一句。

    她原本是死了心的。她娘去了,这个府里本就容不下她,如今她爹又厌弃了她,元宁宛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仍要活着。

    谁知道燕凌远竟然这么大胆,他又来了,还直接将她带了出来。他先时说有重要的事,如今却又带她到了这么个小船上。

    难不成重要的事就是见见苏子扬和薛凝嫣吗?

    倒也不错,该说的话都说尽了,明她也能安心地追着她娘去了。

    “宛儿妹妹,我们知道那件事,都担心得很,这才商量着将你带出来,同你说说话……”薛凝嫣上前来,拉住宁宛的手。

    不知是夜太凉,还是她心已凉了,宁宛的手冰冰的,也没有什么回应。

    “逝者已逝,四小姐还是……节哀……”一向风流潇洒的苏子扬此时也不再潇洒,轻轻地说道。

    “谢谢你们安慰我。”

    燕凌远心里稍松了口气,他只怕宁宛像昨日那般不言不语,如今还好,见了自己表姐,总算说了话。然而宁宛下一句话,却将他吓得险些失去了理智。

    “我已想通了。原本这世上就只有娘亲最疼我,如今她走了,我也该追着她,就当是尽孝了。”

    “你胡说什么!”燕凌远伸手一把扯过了元宁宛,让她面对自己。

    许是因为被抓疼了,元宁宛眉头蹙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薄薄的泪水。

    “我没有胡说。我想好了的。”元宁宛回道,声音已带了哭腔。

    她想从燕凌远手里挣出来,可她一个深闺女子,又哪能敌过常年习武的燕凌远?

    燕凌远定定地盯着她,乌蓬内明灭的灯火将他的脸打上了阴影,可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和凌厉,带着一丝笃定,紧紧地锁在宁宛的小脸上。

    元宁宛被他看得紧张起来,将头别向了一边,仍扭着手腕表达着不满。

    “你弄疼她了。”薛凝嫣上前推推燕凌远,“宛儿怕疼,你做什么吓她。”

    燕凌远怔了一下,看了薛凝嫣一眼,犹豫着将手松了开。他心里是害怕的,他怕宛儿真的会离开这个世界,那他会怎样呢?

    “宛儿妹妹不怕,让我瞧瞧可还疼?”薛凝嫣拉过宁宛的小手,将袖子轻轻挽上去一些,果见玉白的手腕上,多了几缕红红的印子。

    燕凌远又后悔起来。他方才一时情急,竟用过了力气。

    也能理解,燕凌远长了这十来年,素来跟女子接触少,往来都是公子少爷,要么就是军队里的糙汉子。打上几个巴掌都不皱眉的,如今面对宁宛,一个娇养了这么些年的姑娘家,他难免无措。

    薛凝嫣伸手给宁宛揉了揉,见她眼里含着泪,却咬着唇不哭出来,更加心疼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