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天要黑的时候,飞歌才敲了敲门,进得屋来。
“小姐,吴小将军说饭已经做好了,问小姐什么时候送来。白先生的药已配好了,说等下就着人拿过来给世子喝。”
“这会就拿过来吧。”
“哎。小姐,马车里放了两件给小姐准备的衣裳,属下给小姐拿进来吧。吴小将军说,给小姐收拾了旁边的屋子,说让小姐晚上住在那边。”
宁宛点点头,飞歌便接着道:“属下去瞧了,这边洗澡不方便,属下想着,便在我们屋子里屏风后头支了帘子擦擦好了。”
“你瞧着办就好。”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
飞歌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宁宛看向她,内心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齐王殿下不久前到了,才在中军帐中和侯爷说话,吴小将军让属下知会小姐。”
果然,原先他们应当比齐王早一天的,而今因为路上的耽搁,宁宛也想着齐王会是今日就到,还正是在今天晚上了。
“我知道了,没事。”宁宛朝飞歌笑笑,飞歌自下去收拾一应事务了。
第191章 历劫(上)()
话音方落,便见齐王殿下几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宁宛和吴朝越自是起身行礼。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侄女,着实令人惊讶。”齐王笑着上前虚扶了一下,不过话音里其实并不见什么惊讶的语气。
“王叔前来,韵容不曾远迎,还请见谅。”宁宛仍是福了礼。
齐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燕凌远,似乎宁宛的到来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一般。
“燕小世子的伤势如何?本王原想着既有别院,搬过去住也倒安静,既然侄女说在这,那便还在这好了。”
“犬子的伤势已有好转,县主请来的先生已看过,只要再服几日药,应该就会醒来。”英武侯回禀道。
“这样啊……”齐王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向宁宛,“既如此,那便好好休养就是了。只是如今战事不等人,只能劳烦侄女了。”
“王叔无需担心,韵容既来了,自然不会拖了大军的后腿。将士们为大周出生入死,韵容自当也竭尽全力。”
“这一回多亏了县主及时赶到,可是给咱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梁义将军赞道。
齐王听闻此言,只是笑笑,却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伤者还需休息,本王到了,便是来看看。军中还有要务,本王就先走了,侄女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来说。”
“让王叔担心了。”宁宛福礼。
然后便见方才齐王领着的那些人,又一应跟着他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吴朝越才看向宁宛道:“县主,齐王殿下知道县主要来?”
宁宛闻言,将燕凌远嘴边的一点药迹擦掉,才轻笑了一声道:“便是原来不知道,路上也该知道了;便是路上不知道,上午也该知道了。”
吴朝越听得迷迷糊糊,便又问道:“此话怎讲?”
“你当钟监军是为谁办事?他压不住我,自然要赶紧寻了能压住我的人来。”
宁宛将燕凌远的被子掖好,抬头看向吴朝越。
吴朝越凝眉想了想,突然抬头问道:“今日事发突然,难道县主不同齐王殿下的队伍一道前来,另有隐情?”
宁宛犹豫了一瞬,方才开口:“若是我说,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这一次吴朝越可是真的惊讶了:“偷跑出来?!”
原本宁宛会来燕云,他就觉得足够奇怪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还是偷跑的。圣上没同意?还是恒亲王没同意?
可是不管哪个没同意,这都足够大胆了。且不说这一路上本就有诸多危险,就说到了燕云,这地界上的那些人,又有哪个是好对付的?
“这……这也太危险了……”吴朝越低声感叹。
不过宁宛却听得清楚,她收了脸上的笑容,看向仍睡着的燕凌远:“危险吗?我只知,我若是不来,恐怕日后再见不到他;我只知,我若是不冒这样的险,终会后悔一辈子。”
吴朝越没有再说下去,他突然想起那时候燕凌远和他说,决定把燕云的事告诉韵容县主的样子。他那会还奇怪,这样的事告诉县主做什么,现在他懂了,燕凌远和元宁宛两个,原本就是互相扶持的吧。
韵容县主不是久居深闺的柔弱女子,她坚韧而果敢,自然也足以当得起燕凌远的信任。
想清楚这件事,他复又抬起头来,极为认真地看向宁宛:“县主,我有一件事,一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我觉得,可以说给你听。”
宁宛转向他:“什么事?”
“凌远的伤,恐怕是内鬼所为。”
在燕云的第一个晚上,宁宛抱着一个已经发旧的手炉,围着被子一直坐到了后半夜。
她其实很累,可躺在床上,却总睡不着。
会想起前两日驸马姑父同她说的话,又会想起那天夜里前来刺杀的黑衣人,也会想到今日与齐王见面的场景。
那些画面一幕一幕在她脑中走过,仿佛能够串联起来,却好像又缺了点什么。
如果真的如吴朝越所说,燕凌远的伤,是内鬼所为,那么那个内鬼又会是谁呢?他是谁的人,又是奉了怎样的命令下此毒手呢?
朔京城,夜色渐深,修明殿内,却仍亮着灯。
至和帝正拉着姜老儿陪他下棋,姜老儿似乎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檀儿到了燕云,韵容的事情,朕以为瞒不了多久。”至和帝放下一枚棋子,抬头说道。
“圣上何须担心这件事?县主亮明了身份进了燕云城,便是不怕朔京这边的问题。即便是传回来了,也只能是几位王爷私下里知道,怎么可能摆在明面上?”姜老儿笑了笑。
“圣上和恒亲王爷都一口咬定了县主是生了病,需要修养,难不成王爷们会违逆了圣上的意思?”
“明摆着的事情,何须什么违逆不违逆?”
“圣上这就错了。”姜老儿捻捻胡子,落下一子,“这明面上的事,可和背后的事不一样。明面上圣上和恒亲王不承认,谁有证据证明,燕云那个才是县主呢?”
“况且齐王殿下和几位王爷都不傻,这个当口,把这件事抖出来,除了招致怀疑,还能有什么好处?”
至和帝想了想,却是不置可否。
姜老儿也没管,而是自顾自地说道:“王爷们忙着北疆的事呢,能拉上一个算一个,拉不上的也只能算了,县主留了个替身在朔京,正是摸准了这个理。真真假假,岂是凭人一张嘴就能说清的?”
韵容县主去了燕云,朔京的人一个都没看见,所以,证据呢?在这么个当口上,圣上不承认的事,谁敢明说自己就信了?
“老头子想着圣上与其担心县主的事,不如想想驸马那可要怎么解释,怎么调查,怎么同公主殿下讲呢。”
姜老儿说完这句话,本该落子的至和帝顿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不下了,你回去睡觉吧,朕说不过你,朕躲着你。”
“哈哈哈。”姜老儿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告退了。
驸马陆清彦在前两日受伤了,说是在承宣马场跑马时摔了,据说伤得挺重,只是公主府却不让人试探。
平州府的元方立才上报了消息,说城内去了一伙强盗,犯了案子却潜逃回京城,希望朔京的官员能帮忙调查。
这本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可却有人发现,驸马爷受伤的日子和平州出了强盗的日子是同一天,这就有点意思了。
于是近几日,前去公主府拜访的人可有不少,只是除了英武侯夫人孙芳惠,其他的一概都被公主殿下严词拒绝了。
如意公主说了,驸马受了伤,行动不便,需要多休息,一应事务能推脱就推脱。
公主殿下自打嫁了人,已经甚少这般不给人面子,这一回众人才想起,如意公主原先不就是这么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吗?
奈何圣上宠着,便是有人觉得这里边的事不简单,也没有敢再去细探的了。
二月廿五日,一大清早,如意公主便急急地进了宫,等至和帝一下朝,便找到了修明殿去。
“如意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啊?”至和帝才从大殿上回来,正端着茶杯准备喝上一口茶,就见如意公主急急忙忙地进得屋来。
“父皇,儿臣有要事相禀。是有关于北疆的。”
“哦?”听她这么说,至和帝来了兴致,他把茶盏放下,坐了下来,“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让薛小姐进来。”如意公主朝一边的小太监说了一句,便见那小太监出去领了个姑娘进得屋来。
这姑娘至和帝认识,一向同元宁宛交好的那个,应是宁宛的表姐。
只见她在至和帝面前站定,然后俯身行礼道:“臣女薛凝嫣参见圣上。”
“你托了如意来,到朕面前,是有什么想同朕说?”
薛凝嫣起身:“回圣上的话,臣女有能够襄助我大周获得北疆胜利的东西。”
已经二月底了。
宁宛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看着远处尚覆白雪的高山峻岭,不知自己的内心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燕云住的这几日,她亲眼瞧见了营里士兵们如何一早就操练,也经历过北狄突然袭击。她也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燕凌远,起初还有吴朝越一起,后来他们忙着战事,就只剩她自己了。
白先生的药从不曾停过,只是这么久过去,却还不见燕凌远醒来。
白先生安慰她不同的人对药的吸收是不同的,兴许得多等几日,可她越等就越心焦。
战争、内奸、争斗、担忧,一起压着她,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在朔京时从未感受过的压力。
齐王没有动她,那是因为仗还没打完呢。如果有天,仗打完了,可燕凌远还没醒,宁宛觉得,自己和他,恐怕都要埋骨此地了。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宁宛说着,回过身去,可她刚转过身,就看见床上的人,虽还是脸色苍白,可此时,正微笑着看着她。
第192章 历劫(下)()
好像是突然之间春风就吹开了满树的桃花,又像是盛夏闷热的夜里忽然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那一刻,宁宛突然想起与他的初见,想起在朔京城外的树林,在翠屏山,是他找到她,救了她,带她回去。
那么这一次,她也终于把他找回来了。
燕凌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怎么撑着靠坐起来的,宁宛走上前去,坐在他对面,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目今却只剩了不住地流泪。
燕凌远伸出手来,想给她擦掉眼泪,可却因为身体虚弱,便连碰到她都难。
“你瞧我,只顾着自己在这哭,你可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来。”宁宛说着,强自扯出一个笑来,自己抹了眼泪,去给他倒了杯水来。
“怎么样?你还难受吗?我去叫白先生来,让他再瞧瞧。”
看着燕凌远慢慢将一杯水饮尽,宁宛激动地便想要去找白先生来。却是起身时,燕凌远拽住了她的衣服。
“怎么了?”
宁宛回身,看见那个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宁宛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先,咳咳……先别去。”
燕凌远才醒过来,原本就口干舌燥,这会喝了些水,总算好了许多,只是说话的声音里,始终还是能听出一种无力感来。
“你才刚好……那我等会去请白先生来。”宁宛想了想,还是顺了他的意,在床边坐了下来。
燕云的午后,有些清冽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少女耳边垂下的发丝上,她背后的花格木窗上,偶有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画出的影子,透出一丝迷离来。
燕凌远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的姑娘微低着头,阳光在她的斜纹布衣上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好像和记忆里那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有了一丝重叠。
“你……怎么不说话?”发觉到他一直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宁宛不自觉地就移开了视线,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害怕,亦或是紧张,也可能,她确乎是害羞了。
“比那时高了些,也瘦了些。”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宁宛一愣。
“我吗?”
“怎么到这里了?圣上让你来的吗?”燕凌远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突然又问起了别的问题。
他不说这个还好,他提起这个来,宁宛便有了一肚子的委屈,她也不回答燕凌远的问题,转而看向他:“你且说说,你既表字御之,为何不同我说?”
燕凌远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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