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有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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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有回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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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驾之列,皇帝便点名让李荣保夫『妇』也一同去了,此刻桑柔正在贵妃的轿辇中作陪,难得有机会与桑柔长期相处,贵妃自然是高兴的,一路上对桑柔问长问短。

    此次皇帝将胤礽、胤祉、胤祥三位阿哥带在了身边。三位皇子中最不开心的自然是胤礽——早年皇帝出巡很少把他带在身边,总是让他在宫中代理朝政——那是他最有干劲的时光,一份份密奏纷至沓来,提醒他总有一天会是这帝国的主人。可是就在三个月前,皇帝处死了他的左膀右臂索额图,现在又把他栓在身边,倒把胤禔留在宫中值守了。胤礽一路上惴惴不安,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父皇。

    从山西赶到保定府迎驾的山西巡抚噶礼其实和胤礽一样内心忐忑,但是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却一如既往地恭维着皇帝的神文圣武,谦虚谨慎,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为官的不易——皇帝决定西巡前,曾收到不少弹劾噶礼的奏折,有的甚至奏称噶礼与索额图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对于这些,噶礼自然是不能承认的。见了皇帝,他首先便跪下哭道,“奴才读了万岁御制的挽裕亲王诗,真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万岁与裕亲王兄弟情深,奴才等自叹弗如,家母听奴才念完万岁挽诗,亦是万分激动,嘱咐奴才见了万岁一定要请安问好,请您莫要伤感。”

    噶礼一面哭着,一面用余光小心观察皇帝的反应——噶礼的父亲是裕亲王的舅舅,凭着这层关系,噶礼得到了不少皇帝的宠爱与信任,如今有人在皇帝面前参他,自然还是要利用刚刚去世的裕亲王博同情——当他看见皇帝眼角泛出的泪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起来说话,老人家身体还好?”皇帝现在想起裕亲王,仍忍不住要坠泪,想到眼前人是裕亲王的表弟,皇帝便当他是自家兄弟一般,牵起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噶礼随着皇帝一路到山西,君臣和谐自不必说。

    入陕西境内时已是隆冬时节,皇帝在西安接见大臣校阅军队,好生忙碌。贵妃、瑭淑与桑柔等女眷却是无事,只在行宫内烤火聊天。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也嫁出去一年了,这一年也没见你常回来看看。”贵妃拉着桑柔的手,带着责备的语气说,“有了婆家,就忘了娘家了!”

    “桑柔心里也惦记着您,只是家里太忙,几个孩子都要我照顾,所以不能常来,等他们再大些,我一定常进宫探望您——”桑柔话音刚落,瑭淑便捂着嘴笑了两声,“迟早你是要有几个自己的孩子的,那会子你哪里抽得出空来呢?”说得桑柔好生害臊,伸手便要打上去。瑭淑身子灵便,轻易躲开了。

    “瑭淑你可别闹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桑柔是个最害羞的人。”贵妃笑着将瑭淑也拉到身边坐着,转头问桑柔道,“李荣保待你好么?”

    “他是个好人,就是木讷了些。”说起自己的丈夫,桑柔更多了几分温存,“他这个人呢,脑子也不大灵光的,总是慢半拍。”

    “怎么个慢半拍法儿?”瑭淑听起瘾来,不由追问一句。

    “前些时在洪洞县的时候,夜里睡了,我忽然听见他叹息一声,忙问他怎么了,他说正为一件事懊悔。我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过了半晌他说,当日圣上校阅太原官兵的时候,眼见一个骑兵就要冲撞圣驾。他本来是打算冲上去的,结果反应慢了,倒让傅尔丹拦下了。”这件事之前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初闻此信,大家都是心有余悸,万幸皇帝平安无事,如今到了西安再听桑柔说起来,就好像是在说一个久远的笑谈,几人笑着李荣保的憨痴,更觉出他们夫『妇』二人的恩爱。

    入夜皇帝忙完,站在行宫的窗前看长安的满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古意,随口『吟』哦了一句唐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今已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是胤礽的声音,他将这首李白的《子夜吴歌》最后两句稍加改动,皇帝一听便笑了,知道他是在赞颂皇帝平定准噶尔的功绩,“给汗阿玛请安。”

    “平身,今日陪朕校阅军队,站了许久想来很累吧,坐。”皇帝转身笑『吟』『吟』地指了个位子让胤礽坐下,胤礽谢过之后才坐下了,皇帝拿起几案上的『奶』茶轻啜一口方道,“阿哥今日感觉如何?”

    “回汗阿玛的话,儿臣看到我大清现而今正是国富民强,实乃是康熙盛世。”胤礽起身恭敬对答,皇帝走到他跟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让他坐下。

    “康熙盛世……呵呵,你在这里说这个话,唐太宗怕是要笑话朕了。”——“康熙盛世”这个词皇帝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可是在今天这样一个地方,他的储君说出这个词对他来说又有着非凡的意义。皇帝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读的书是《贞观政要》,那个时候他刚刚铲除鳌拜,初尝掌权滋味,翻开《贞观政要》的时候,他从心底佩服这个距他千年之遥的伟大君主。三十年过去,他带着一点点朝圣的心理来到了唐太宗的长安,这层含义是他默默放在心里的,可是今天,他的储君是懂他的,他突然有点感动。

    “汗阿玛是千古难得的圣明天子,绝不输唐太宗。”胤礽看到父亲眼中的神『色』,也一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与困『惑』,真诚地说道。

    “别的朕不敢说,但是朕想,大约有些地方的确可以比他做得好些吧——比如友爱兄弟,又比如,朕不后悔立你这个储君。”皇帝再次走到窗前看月亮,月亮此时却已被一层云朵遮住一半了,他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惊得一回头,只见胤礽已是涕泪交流。

    “汗阿玛恕罪,胤礽错了,胤礽辜负了您的信任……”胤礽一面哭着,一面磕头如捣蒜,皇帝一时心痛不已,上前抱住他,流下两行清泪。

    “你知道朕的心思就好,你是朕和仁孝皇后唯一的血脉,朕为了你额涅,也会尽量护你周全。索额图的事,以后都不提了。”皇帝的这番话发自肺腑,给惊慌的胤礽吃了一颗定心丸。胤礽像孩子一样在皇帝怀里小声饮泣,让皇帝恍惚想起当初胤礽得痘疹时的情形,他忽然觉得也许索额图就像他身上的“痘疹”。如今索额图已除,他还是皇帝的好儿子,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承乾的,不会的。

    回京路上,胤礽如释重负,与他骑马同行的胤祥自然看出了皇兄前后的变化,笑道,“太子爷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想是得了汗阿玛的夸奖吧!”

    “呵,十三弟这可就是说笑了,汗阿玛不骂我就是万事大吉了!”胤礽对这个小弟弟也很是欣赏,觉得胤祥聪明。更重要的是,胤祥对自己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忠诚,“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啊!打小听惯了汗阿玛的夸赞,从没被他老人家骂过——”

    “汗阿玛教诲您,是因为您是未来的皇帝。我不过就是个富贵王爷罢了,怎么能跟您比呢。”胤祥憨憨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这笑容更让胤礽感到舒服与踏实。虽然索额图曾告诉自己,皇帝的儿子里有不少是他的潜在威胁。但他相信眼前这个一十八岁的翩翩少年绝不会威胁到他。

    回京不久便要过年了,因路上发现桑柔有孕,回来路上贵妃心里喜洋洋的。瑭淑是从皇帝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替桑柔高兴,另一方面又想自己为何还没有消息。正懊丧时,『乳』母抱着三岁的胤祄出现在她的面前。接过胤祄那一刻,她仿佛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胤祄叫了一声“额涅”,又主动捧起瑭淑的脸来亲,简直让她的心都融化了。

    “你瞧瞧,胤校庵廊夏悖疾患堑媒须抟簧⒙辍耍 被实墼谝慌钥醋盆┦缈模皇币膊辉敢獯蛉牛艘换岫讲懦錾┦缇醯米约菏翟谟行┦Ю瘢Ρё咆返m来给皇帝看,脸上挂着羞怯的笑。皇帝与胤祄玩笑了两下便说有事要去贵妃那里,瑭淑知道是为了桑柔的事,也就不再撒娇挽留了。

    “桑柔头回有孕,你这个做姑姑的多上点心。”用过晚膳,皇帝遣退了宫人,与贵妃在承乾宫的暖阁里对坐闲谈,贵妃手里正绣着一块婴儿的肚兜,听见皇帝说“姑姑”两个字,忽然抖了一下,皇帝惊诧道,“怎么了?”

    贵妃想到自己的猜测,心下实在是焦灼,索『性』放下手头的刺绣,起身跪在皇帝跟前道,“奴才斗胆有一事相问,请皇上恩准。”

    皇帝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他恢复了平静,牵起她的手来,“朕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是。不过此事你只能放在心里,往后不要再提了。”闻言,贵妃泪如雨下。皇帝继续说道,“其实你给她合婚的时候,朕就在想你会不会猜到。因为你聪明,可是那时候你没有问,朕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是为什么……瞒得姐姐这样苦!”贵妃想到佟世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不由哭得更加伤心,言语里甚至有了些怨气。

    “是太皇太后要瞒着的,朕也是才知道没多久……”皇帝揽过贵妃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的膝上哭,“她还活着,就是最大的造化,想来你姐姐也不会不高兴的。”

第十章 缸花冷月并争光() 
镜子前的倩答应脸上挂着泪痕,宫人拆下她发髻上碧玺桃花簪,乌黑的长发涌上肩头,她忍不住趴在妆台上痛哭起来——就在刚才,阿哥所的嬷嬷告诉她,她的儿子,皇帝的十九阿哥夭折了。

    得知消息前,她一直跪在佛龛前祈祷,嘴里念着《心经》。尚在襁褓的孩子出痘,一定是凶多吉少的,可她还有希望。因为她听说皇帝、太子小时候也出过天花,那么她的儿子大约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平安无事。然而现在十九阿哥死了,桌上的念珠被她无意中掼到地上,宫人默默地将它捡起,拿到旁边的百宝箱里收好。

    瑭淑比倩答应更早知道十九阿哥薨逝的消息,她心有余悸地抱紧了在自己怀中熟睡的胤祄,心里却一点也不可怜倩答应——倩答应高氏进宫比瑭淑晚,还是个汉人,倒已经为皇帝添了一双儿女。皇帝对很会生孩子的妃嫔总是另眼相待,即使是苏贵人、倩答应这样的汉人也不例外。虽然皇帝永远也不会让她们的地位超过瑭淑,瑭淑还是忍不住会眼红她们一再隆起的肚子。得知十九阿哥夭折,瑭淑的心突然往下落了些,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妒忌心又消失了一点,如释重负。

    “额涅,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三岁的胤祄已经能够流利地说话了,小孩子的耳朵最是灵敏,竟被远处倩答应的哭声吵醒。

    瑭淑见胤祄醒来,高兴地在他额上吻了又吻,温柔道,“没有人在哭,是你做梦了。”

    “不对,哭声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胤祄似乎并不买账,仍旧执着寻找着哭声的来源。瑭淑担心十九阿哥的晦气传染给胤祄,心中只想着如何转移小孩子的注意力,便哄道,“你想不想吃松子糖?额涅叫嬷嬷给你拿好不好?”

    前些时胤祄咳嗽,瑭淑一直不让他吃糖。对垂涎松子糖已久的胤祄而言,瑭淑的话语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把松子糖送入口中的那一刻,遥远的哭声离他真的很遥远了。

    翊坤宫西屋里,苏贵人正反复摩挲着皇帝今日托人转给她的家书,那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这是她母亲黄氏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带着苏州小桥流水的声音和黏黏『潮』『潮』的气味——倩答应的哭声惊扰了苏贵人的江南梦,使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紫禁城里。

    “唉,又一个阿哥没了。”不知何时,宜妃披着一身紫貂披风站在苏贵人屋内的窗棂前叹气,苏贵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拿一方镇纸把家书压住。宜妃凤眼一挑,笑道,“你慌什么,我又不懂你们的汉字,不用怕我瞅见。”苏贵人起身问安,脸『色』绯红。

    “主子娘娘恕罪,妾身不知您大驾光临。”苏贵人毕恭毕敬地扶宜妃在炕上坐下,自己在一边垂手站立。

    宜妃见她如此,言语间更添了几分不屑,“咱们一块儿住了也有上十年了,回回你见了我,就跟小媳『妇』见了婆婆似的,我那儿媳只怕都没你那么怕我——我就那么可怕么?”

    苏贵人没有料到宜妃竟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登时愣住了,半晌才摇头道,“主子娘娘不是可怕,是可敬。”

    “那你坐下,难得我有兴致来看看你,别那么拘束。”宜妃敲敲黄梨木案,苏贵人在她的对面坐下。宜妃笑道,“这才对嘛,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的姊妹,又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和睦一点儿怎么成?”

    苏贵人在翊坤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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