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有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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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有回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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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你有几分像孝懿皇后吧。皇后是我的姐姐,也是你的表姑,你怎么能和她这么像呢……除了脾『性』——你们俩是反的。”看着桑柔的眼睛,贵妃心中升腾起一股怀念的情绪,她伸出手从桑柔眉眼处『摸』下去,她的手突然在桑柔的嘴唇处停住,“你的生辰……你的生辰和姐姐的小格格一模一样——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贵妃这些日子一直拿着桑柔与李荣保的八字合婚,对桑柔的八字自然熟悉。佟世棋当年生的孩子还未满月便夭折了,因此贵妃也不会轻易记起小格格的生辰,直到刚才,癸亥年六月十九这个日子突然再次闪过贵妃的脑海。她把手放回膝上,望着眼前的桑柔不知所措。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巧合,皇上把我当成小格格了吧。”桑柔这个答案,远非贵妃此时此刻做出的猜想。然而贵妃很快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一个二十年前夭折的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呢?理智说服她接受了桑柔的解释,吩咐明姑姑带桑柔出去歇息。

    翌日,桑柔从畅春园出阁,风风光光成为了米思翰三公子李荣保的福晋。

    “平生宵旰志,七七又将过。”转眼已是康熙四十一年的除夕了,侍奉着文墨的瑭淑看着皇帝写下这样的句子,忽然有些感伤起来,皇帝用余光瞧见了,莞尔道,“朕还没伤心呢,你还年纪轻轻的,怎么也难过起来了?”

    “您要是不能万寿无疆,我再花容月貌也无用了,我怕您老,宁可替您老。”瑭淑还年轻,根本不知年华老去究竟是怎样的体验,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除了二十岁的大好韶华之外一无所有,这是她唯一拥有却又无法给予皇帝的东西。

    皇帝敲了敲她的额头,呵呵笑了两声,“明年朕还往江南去,趁你年轻,朕多带你出去看看。”瑭淑听了这句话,顿时愁云尽散,又有了与皇帝说笑的心情。

    年初二桑柔随李荣保回宫探望贵妃,算是归宁。当日瑭淑也在,二人情深,不免又说了好些话。贵妃自想到桑柔极有可能就是佟世棋夭折的孩子后,待桑柔更加亲厚了起来,又置办了不少绸缎珠宝,弄得桑柔颇有些不好意思。

    康熙朝的第四十二个年头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年近五旬的皇帝虽然有些感叹岁月匆匆,却依旧活力四『射』。

    三十岁的胤礽也从德州染恙的阴霾中彻底走了出来,心中布满了叔姥爷索额图为自己筹划的蓝图——这次生病使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长起来了。索额图告诉他,太子也会生病,也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如果他走在了父皇的前面呢?这样的假设使病中的胤礽不寒而栗。康熙四十二年的胤礽,是大病初愈,焕然一新的皇太子了。

第八章 风静不闻千里浪() 
刚出十五,皇帝便轻车简行地往江南去了,在五十大寿的前夕回到京城。瑭淑第一次到江南,却也来不及看什么晓风残月。一路上虽觉得舟车劳顿,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听有人说起裕亲王身体抱恙,所以皇帝缩短了行程,也不知是真是假。

    其实裕亲王抱恙并不是皇帝此次缩短行程的全部原因,不过他倒是愿意那些议论的人是这样认为的——已过天命之年的裕亲王福全是皇帝唯一的兄长,又因皇帝的五弟恭亲王常宁冥顽不灵,皇帝向往的棠棣情深实际已集于裕亲王一身。虽然此时恭亲王也已缠绵病榻,皇帝心里却只装得下裕亲王的病情,回宫不久便亲自到王府慰问。

    苏贵人此次南巡也未曾尽兴,加之在回京路上突然接到皇帝命她好生练习昆腔与筝的口谕,更使她感到心力交瘁——十年前李煦送她入宫时,她是带着一身琴棋书画唱的好本事走进皇帝的世界的。皇帝原本只是想藉她这个人的声『色』梦回江南,却没想到一出《惊梦》惊扰了皇帝的春心,使她成为皇帝的妃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句唱词是她常拿来练嗓子的,皇帝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那个洒满余晖的渊鉴斋外,这个来自江南的女子是如何袅娜婉转。

    而今又是一个午后,苏贵人危坐帘后,正与其他几位宫人一道合奏《平沙落雁》给皇帝与高士奇听。她的心思全在手中的琴弦上,皇帝却很随意地坐着,在那里与高士奇谈笑,“朕新近将《平沙落雁》用琵琶、弦子、虎拍和筝四乐器合奏,倒也悦耳,爱卿不妨听听。”高士奇闭目倾听,一副如痴如醉样,直到一曲终了,高士奇方恰到好处地睁开眼来击掌赞叹,又说了许多恭维皇帝的话,让皇帝很是满意。

    “此宫人自幼精心弹筝,至亡寝食,今已十余年,尽得神妙。”皇帝指着帘后的苏贵人得意笑道,仿佛在炫耀自己拥有的一件稀世珍宝一般,那高士奇自然知道苏贵人是皇帝的枕边人,因而不敢造次,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只连连称赞。皇帝听得兴致大增,又让她单独奏了一曲《变调月儿高》才罢了。苏贵人心中极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她觉得自己的所有技艺都是为皇帝而准备的,并不想分享给旁人。然而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能专心于筝琴之上,尽力而为。

    高士奇得了这样的恩典,总觉得要拿出点儿什么来“谢恩”才能显出自己的忠心。当下便说起自己有个侄孙女待字闺中,自幼学习昆曲,不知可否有幸做苏贵人的学生。话是当着皇帝与苏贵人的面说的。苏贵人在帘后观察皇帝的脸『色』,适时做出点头的动作,便算是遂了皇帝与高士奇的心愿了。

    曲终人散后几日,苏贵人弹筝唱曲引得高士奇代侄孙女‘拜师学艺’的奇闻便传入身处紫禁城的四妃耳中。这时已是四月中的一个午后,因惠妃过五十大寿皇帝赏下来不少东西,她便牵头约三个姐妹到她的延禧宫吃茶。虽说这后宫里时有新人,但四妃却是二十年来在这后宫稳稳当当。尽管她们之间偶尔也难免有些嫌隙,年深日久,总也有些真心实意的情分在。

    “皇上到底还是喜欢那些南蛮子的。苏州织造李煦送上来的苏贵人是一个,这回高士奇送上来的侄孙女,听说皇上给封了什么倩答应,又是一个。以后那帮奴才还指不定献了哪里的‘赛西施’来讨皇上欢心呢——她们多有本事啊,又会读,又会写,又会念——”宜妃捻着自己削葱根般的细长指甲,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弹得好,唱得也好,哪儿像咱们,什么也不会。”

    “妹妹这可就是看轻自个儿了,她们进来就是哄皇上高兴的,不会这些还能怎么着呢?跟你这样的官家小姐可不能比。”荣妃将“官家”二字咬得很重,宜妃的阿玛几年前过世时,皇帝还特别吩咐韩菼撰写了碑文,那是贵妃、皇后的父亲才能常有的待遇,让其他三个姐妹羡艳了好些时候。

    “官家小姐又如何呢,终究要人老珠黄的。”宜妃听了荣妃的话,心里其实有些得意,然而她仍是带着一股怨气喋喋不休地说着,“要说老天爷忒不公平了些,女人说老就老了,和年轻时候真是天壤之别,要是有下辈子,我就做皇上的臣子——”

    “原来妹妹是腹中自有乾坤啊!”宜妃这番议论让其余三人好生捧腹,德妃用帕子捂着嘴,摇头道,“咱们几个人里头,就属你当得起‘豪杰’二字了!你要是当了皇上的臣子,想来总有三妻四妾才行吧?”

    “管它多少姬妾,反正南蛮子我是肯定不要的。”宜妃也被自己的话逗得咯咯笑了几声,“她们呐,整天伤春悲秋,离愁别绪,最讨厌了——要是像长春宫和嫔那样的,又是满人,通点儿文墨,是最好不过的了。”

    “还说呢,你不也喜欢年轻的?”荣妃嗔怪道,“咱们这里有个现成的满洲才女你不提,偏要提新来的!”顺着荣妃的眼『色』,宜妃瞥见坐在正席的惠妃,才恍然想起今日的寿星也是个颇懂诗书的女子,当日大名鼎鼎的才子纳兰容若便是她的堂兄,只是生下大阿哥胤禔之后,她肚中的那点文墨仿佛再也没有了用处,随着岁月风干,也无人问津。如今旧话重提,都觉得恍如隔世了。五十岁的惠妃略微发福,穿着一身新制的青碧『色』云锦衬衣,浅笑的眼角挂着细细的皱纹,完全是一副慈祥家母的模样,也怪不得宜妃会不记得她从前的样子了。

    “她进宫晚,来的时候我早就搁笔了,不怪她。”惠妃还记得宜妃刚进宫的时候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总觉得仿佛是昨天的事一样,“今天你们陪我过这个生日,我很高兴。”说完举起杯盏一饮而尽,三人见惠妃这样动情,心中自然也好生感慨,喝了酒便一起告辞了。

    三人去后不久,胤禔与胤禩便到惠妃处拜寿,惠妃收了二人的贺礼很是高兴,三人说了一会儿话,惠妃忽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听说裕亲王不太好了,你们去瞧过没有?”

    胤禔听到母亲提起裕亲王,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的——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他第一次出征噶尔丹,就是裕亲王的副手,本想好好表现一番,不料与裕亲王意见不合,最终又贻误了战机,弄得狼狈收场。在胤禔看来,自己是断断没有错的。然而回京以后,皇帝却要他认下裕亲王的陈述,不要节外生枝。皇帝心疼儿子,可也不想伤了兄弟和气,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胤禔现在想来还是满腹委屈。

    “瞧过了,伯父不太好,但是还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夸我懂事呢。”说话的是胤禩,二十三岁的他如今春风得意,因为嘴甜善于交际广结人缘,裕亲王对他而言自然也是重要的资源。说这话时,他的担忧里带着几分骄傲口气。

    “胤禔,裕亲王都不好了,过去的事你就别放心上了,给额涅笑一个。”惠妃最爱的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看见他愁眉紧锁,胤禩的欢愉丝毫没有让她高兴起来,直到看见胤禔勉强舒展眉头笑了,惠妃才招呼他们吃菜,享受天伦之乐。

    胤禔心中由裕亲王引起的不快尚未褪去之时,刚刚度过三十岁千秋节的胤礽又经历了一番晴天霹雳——五月十九日,皇帝命宗人府拘禁索额图——这个消息在胤禔听来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了,足以一扫心中不快。

    索额图一党是胤礽最为重要的政治资源,尽管皇帝没有在上谕中将索额图的罪责与胤礽扯上关系,然而明眼人一望便知皇帝对胤礽的不满已然升级。索额图致仕多年,现今除了匡扶太子之外也别无指望,皇帝这时候拘禁他,毫无疑问是对胤礽的严重警告。

    裕亲王发丧已是七月,胤禔遵旨为伯父穿孝,送葬的时候,他哭得真心实意,每一滴眼泪都是对裕亲王的哀思。在队列前端的胤礽却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是为了死在禁所的索额图,为了自己越来越不可预知的未来,他哭得越伤心,代表他越恐惧。

    此时此刻的皇帝却没有功夫理会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唯一的兄长走了。裕亲王去世时皇帝正在塞外避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回京奔丧的路上,皇帝收到了高士奇的遗折,得知了索额图的死讯——索额图饿死的密奏让他在銮舆内挤出了一丝冷笑,这一笑让瑭淑不寒而栗,“皇上?”

    “朕没事,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畜生罢了。”皇帝把密奏漫不经心地丢到一旁,“但愿他别遇见裕王,脏了哥哥的眼。”

    丧礼完毕后,皇帝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中断的避暑行程。贵妃也终于忙完了接待女眷的差事,得空在承乾宫休息几日。这天贵妃的母亲赫舍里氏受邀进宫与女儿团聚,母女相见,甚是难得。

    “你三舅舅出事的时候,你阿玛本来想进宫求情的,被我拦下了。”赫舍里氏是索尼的女儿,俗语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她心里自然全是自己的相公佟国维,“索额图的事儿,水深着呢,咱们可不能糊涂。”

    “额涅说的是,如今最要紧是自保,其他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索额图的事也给贵妃带来了很大的震撼,想起小时候经常到三舅舅家拜年请安,贵妃心中也有些怅惘,“皇上这么做,一定也是万不得已,咱们『妇』道人家也不懂,还是沉默罢。”赫舍里氏点点头。二人静默许久,又坐了一会儿,赫舍里氏方才告辞回去。

第九章 叹昔当殷鉴() 
瑭淑的二十一岁生辰是在皇帝西巡途中度过的。皇帝带着皇子、大臣一行人从京师出发往山西、陕西去,这在他四十二年的帝王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因富察家的马齐、马武兄弟均在随驾之列,皇帝便点名让李荣保夫『妇』也一同去了,此刻桑柔正在贵妃的轿辇中作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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