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有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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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有回时-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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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桑柔跪下去,微微张开嘴,这个词很简单,可是她已经太久没有叫过了,只是听自己的子女叫过。

    皇帝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期许,期待嫡子诞生也不过如此了。

    “阿……玛……”桑柔发出了轻微的声音。那声音比她叩首的声音小得多,可是两个人已经心满意足。

第三十一章 沾泥非有意(上)() 
回京后不久,皇帝做主将胤禧给瑭淑抚养,瑭淑又有了新的希望,日子充实了许多,渐渐也就安定下来,不再哀叹自己命中无子的事。

    爆竹声中一岁除,胤祥穿着沾了几片鞭炮碎屑的藏青靴子迈过雍亲王府的门槛。管家笑盈盈地迎他进了正堂。除了自家,雍亲王府是唯一能让胤祥意识到自己还是个皇子的地方。

    “到底还是四哥府上热闹,我今儿算是来对了。”褪了斗篷,胤禛请胤祥在暖炉旁坐下,茶几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糕点,一望便知是御膳房的手艺,“有火烤,还有上等的点心吃,真是有福气啊!”

    “你小子可别取笑我了——从前什么好东西不是你匀给我的?现在这些,算什么呀!”胤禛给胤祥斟了一盏大红袍,笑道,“你就是好日子过惯了,如今汗阿玛不过是缩减了你的用度,何至于羡慕我!”

    “缩减用度其实也无妨,可叹我一把年华,至此就要荒废了——”胤祥无心饮茶,只捶着自己的膝盖满脸遗恨,仿佛自己如今所有的遭际都是因为这双患了鹤膝风的腿造成的一般。

    “十三弟,你别泄气——”胤禛顺着胤祥的目光,注意到他的病腿,心中忽然一阵刺痛。沉默半晌,他忽然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来,拉起胤祥的手道,“走,到我书房去。”

    胤祥从未见过胤禛在自己面前这般严肃,心中好生疑『惑』。进得房内,胤禛遣散了所有的仆从,将门小心掩上。转身对胤祥道,“你坐。”

    “四哥,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新得了什么董其昌的字画,要与我同看,那也不必这么神神秘秘罢——”胤祥只觉周围气氛有些凝重,又思忖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便试图用几句玩笑话化解尴尬。

    胤禛勉强笑了笑,摆手坐下,“我要与你说的事,比董其昌的字画宝贝万倍。做成了,就是彪炳千秋的伟业。”胤禛话音刚落,胤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我想好了,我要争他一争。”

    胤祥从十几年前那次南巡后,便将四哥胤禛放在心上,及至一废太子时自己落魄于斯,只有胤禛对自己不离不弃,胤祥心中对胤禛的感激已是无以复加。胤礽被废,胤祥能够想到的取代者唯有胤禛一人,但是他从来不敢说出口,他觉得胤禛也不敢,“怎么争?”看着胤禛的眼睛,胤祥也变得勇敢了起来。

    胤禛从书桌上一只上锁的锦盒内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胤祥,展开一看,是一个叫戴铎的门人写的。

    “这封信我放在盒子里很久了,一直没有拿定主意采不采纳——现在我决定了。”胤禛将那封信重新收好,拨弄着锦盒上的金锁,“他说的挺好的,你觉得呢?”

    “四哥必定已有成竹在胸,不必问愚弟了。”胤祥终于一脸轻松,看到这封信,他的心里踏实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胤禛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苏东坡集,将这句低『吟』一遍后,胤禛仿佛豁然开朗一般,“越是身临其境,越要借别人的眼睛来把事情看清楚。”

    “也不见得非要借别人的眼睛不可啊!”胤祥见胤禛寻章摘句颇有些费眼,顺手拿了桌上的一副西洋眼镜递给他,“四哥最喜欢西洋的眼镜了,不是吗?”

    “你倒幽默!”胤禛戴上眼镜,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如果我有那么一天,一定让你天天像现在这样开心。”

    胤祥听了这话,脸竟像一个含羞少女一般红了好一阵——他虽已习惯了胤禛的赤诚,但今天这样的推心置腹,到底是不一样的。

    “经历了一废一立,想来汗阿玛应当很难再公开立储了。”胤禛这些天拿着这封信左思右想,似乎已经借着戴铎这双眼睛看清了很多事情,“像老八他们那样公开结朋党肯定是不行的。如今最要紧的,是孝顺汗阿玛,让他老人家看到我是一心向着皇上,没有二心的。”

    “孝顺汗阿玛是我等分内之事,这个自然不难做到。”胤祥虽然遭到皇帝的冷遇,心里却是敬重父亲的,他忘不了皇帝对自己的恩德。但凡能有孝顺皇帝的机会,对他而言已是上天厚待了。

    “咱们门下的人,也要尽心竭力为朝廷做些实事才好,他们得了汗阿玛的赏识,我在汗阿玛那里也会更有面子。他们升了官,领了重要的差事,将来也能有大用处。”胤禛越说越兴奋,仿佛梦想就在眼前。

    “四哥所言极是,你能这样想,于公于私都是好的。相信年深日久,汗阿玛定能看到四哥的优长,愚弟定当尽心竭力追随四哥。”胤祥内心澎湃,向胤禛作揖——自胤礽被废以后,胤祥总觉得自己看不清前路。皇帝日渐衰老,阿哥们明争暗斗各自为政。他总觉得这样的局面不大好,可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今日胤禛的一番谋划,仿佛有拨云见雾的奇效——皇帝在世一日,他们兄弟就要做一日孝子忠臣。潜龙在渊,他愿意陪胤禛一起等。

    胤禛胤祥兄弟是这般想法,可朝中不让皇帝省心的还是大有人在。就在皇帝刚过完万寿节不久,一封奏疏摆在了皇帝桌上——噶礼之母状告其子忤逆,下毒谋杀自己。此事一出,举国哗然。

    噶礼是皇帝亲手扶植的封疆大吏,之前屡次有人揭发他贪赃,皇帝看在他与皇室亲厚的份儿上总是曲意回护。可如今他竟作下谋杀亲母这种有悖伦常的孽来,以孝为先的皇帝是再也容不得他了。一时间朝内检举揭发噶礼贪赃受贿的奏折纷至沓来,皇帝的宠臣就要倒了,不少人总想痛痛快快地宣泄一番。

    “亏得朕原先还待他如自家兄弟,现在想想当初见到他为裕王流下的那些眼泪,朕只觉得恶心!”这日贵妃到畅春园向皇帝奏请某位低级嫔御的丧仪,奏报完毕后皇帝与她拉起家常,忍不住懊恼自己当初的识人不明,“他做了什么朕都可以原谅他,毕竟他的才能朕知道。可是他竟然连孝敬父母都做不到,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皇上息怒,伤了身子可不好——”贵妃想着皇帝年事已高,生怕他动怒伤了身子,即刻倒了杯茶奉与他喝,“这样的不忠不孝之人毕竟是少数,您不必放在心上——”

    “少数?”皇帝没有接贵妃递来的茶盅,转头冷笑一声,“忤逆父母的‘孝子贤孙’还少么?”

    贵妃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才保住了手上这只汝窑茶盏的平安。她的嘴唇微微抬了两下,却吐不出半个字。汝窑茶盏安稳地摆在梨花木桌时,贵妃垂头落泪。

    “真羡慕你还能哭得出来——罢了,你回吧。”皇帝见不得女人哭,看见贵妃的眼泪,心里倒欣慰这个女子懂得自己。这便收起失落的语气,换了一副和颜悦『色』与她。贵妃领旨告辞时,汝窑杯里的清茶已经不再冒热气了。

    “启禀皇上,内务府的人回禀说……”贵妃前脚刚走,魏珠小心翼翼地挪近皇帝身边低语。瞥见皇帝手里弹劾噶礼的折子,魏珠打了个激灵,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但皇帝望向他的眼神他认得,分明是要他说完,“太——二阿哥……二阿哥请旨,希望每日能派人往咸安宫收拾便桶——”

    “给他一个住处就算是恩赐了,他还想要什么?”皇帝没耐心听魏珠说完,他的心里是疼的,但是嘴上却绝不预备吐『露』半点同情,“不准。派人告诉他,朕已经赐了噶礼自尽,一个忤逆父母的败类就是这个下场,他应该知足了。”

    “奴……奴才遵旨……”魏珠这才确信胤礽是真的没戏了,第一次废黜胤礽的时候皇帝还会心软,现在不可能了。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主子会是谁,但肯定不会是胤礽了。

    贵妃坐轿辇回到承乾宫时,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但细心如瑭淑仍旧看出了异样。瑭淑搀扶贵妃下辇,又扶她进暖阁坐下,“丧礼仪制的事,皇上准了罢?”

    “嗯,这事儿就算了结了……”贵妃挤出一抹笑容给瑭淑,“其实这事儿我没『操』多少心,都是你去办的,该替你向皇上请功才是。可惜今儿没有机会,皇上被朝堂上的事儿烦心着,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瑭淑把贵妃的话往心里一过,便猜出皇帝为何烦心。她摇头道,“贵妃娘娘见外了,皇上吩咐您的事,办成了自然功劳在您。奴才不过是打打下手,不敢居功。莫说皇上烦心,就是皇上得空,您也不必为这区区小事禀告皇上。”

    “怪不得皇上喜欢你,要是人人都跟你似的大方得体不计私利,皇上不知多省心呢!”看见瑭淑这样乖巧懂事,回忆起皇帝失望的眼神,贵妃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回来了。瑭淑听见贵妃这样说,心里却很惭愧——她容易知足是真,可也不是不计私利之人。只是皇帝与贵妃都待她不薄,她除了听话懂事,仿佛也无旁的可以报答。如今养着胤禧,日子还算快乐。孩子还小,除了盼他成人,也没有别的指望——瑭淑比没有孩子的失宠妃嫔有盼头,又不必像有年长皇子的妃嫔那样为自己的心肝担惊受怕。

第三十二章 沾泥非有意(下)() 
“你说这十四弟,汗阿玛特意把他和八弟分开,没带他去热河,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么?”四月随皇帝与皇太后去了趟避暑山庄的胤禛此时正与胤祥坐在荷花池畔的凉亭下对弈,太监宫女都站在凉亭数尺外,听不见主子们的对话,“他还上赶着要汗阿玛带他去,这是什么?”

    胤祥闻言,故意将手上的白子放入黑子的包围圈中,笑道,“这就是自投罗网,愿赌服输——四哥,你赢了。”

    “原还想着得做点儿什么,谁想到这一局棋赢得这般容易呢?”胤禛拍拍大腿,抖抖袍脚,“他们明着争,咱们就暗着谋划,准错不了。”

    “八哥十四弟他们俱是『性』情中人,不比四哥懂得掩藏锋芒,想到他们被汗阿玛批评,我终究有些不忍。”胤祥虽支持胤禛争储,想到八阿哥一党被皇帝训斥,却也免不了心生恻隐。

    胤禛听了,只斜眼冷嘲道,“『性』情中人?你当日被汗阿玛训斥,他们可曾‘『性』情’一回?十四弟和你还是同门呢!”想起胤祥的老师佟法海,胤禛心里一阵鄙夷。胤祥闻言唯有笑而不语。

    “皇上前儿跟我说点了佟法海广东巡抚的差事,这下我阿玛该放心了。”贵妃与瑭淑清点着江宁织造新进的云锦,那『色』彩斑斓光滑柔软的布匹与贵妃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灿烂,“这孩子打小被父兄嫌弃,只有我阿玛觉得他聪明,把他带在身边读书。没成想还考了个进士,当了阿哥们的老师——”

    当年胤祥被训斥时,瑭淑对皇帝口中那个“可恶”的佟法海充满好奇,如今听贵妃说起时,这佟法海倒一点儿也不可恶了,“如此说来,这佟大人倒真是难得的人才了。如今去了南方,想来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我们家瑭淑这张嘴啊,是真会说话!”贵妃捏了捏瑭淑的嘴角,眼睛笑开了花。看到贵妃心情如此放松,瑭淑也安心不少。

    入夜皇帝召瑭淑侍寝,心情颇佳,趁着溶溶月『色』小酌了几杯。瑭淑怕皇帝喝多了对身子不好,倒完第三杯便停手了。皇帝斜眼笑道,“怎么停了?”

    “喝多了对身子不好,太医吩咐过,您忘了?”瑭淑俏皮地将皇帝手中的杯盏轻取了过来,“事不过三,酒也不过三——”

    “好你个臭丫头!”皇帝抬手刮了刮瑭淑的鼻梁,嗔怪道,“学了几句成语,就跟朕拽起文来啦?那你可知‘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话,朕今日就要喝上它一千杯,你能奈我何?”

    “那奴才可就要奉陪到底了——”瑭淑闻言,心中真是十二万分得意,拿起酒壶自斟一杯,“九百九十九杯,奴才替您喝!”

    看着瑭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一时哭笑不得,只拿过瑭淑的杯盏放回桌上,“怕了你了,你就是不让朕喝个痛快!罢了,罢了,剩下那九百九十九杯,咱留到日后慢慢补起来,成不?”

    “一年补一杯,就是九百九十九年了——”瑭淑似乎有些醉了,她倚靠在皇帝的肩上,半闭双目。皇帝将肩上的披风解开,盖了一半在她身上,笑她哪有人活九百九十九岁的。皇帝话音刚落,瑭淑仿佛突然清醒似的抬起头道,“皇上是万岁爷,千岁不过一个零头罢了!”

    瑭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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