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证年代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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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证年代的日常生活-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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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话可是借钱界的至理名言,这都做不到,妹妹我很失望……”陶小霜说着拉起帘子,“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下了楼,徐阿婆已经做好了早饭:咸鸭蛋、什锦泡菜、肉臊子闷豆腐,小米粥。陶小霜洗了脸,吃了两碗粥,也不理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程迎军,径自和外婆道别:“阿婆,我走了,下午早的话我顺路买菜。”这天是5月份开职工大会的日子,大会下午两点半结束,收拾完会场,按惯例总三会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家里没甜面酱了,你记得买些。”

    “好。”陶小霜从橱柜里拿了装甜面酱的空瓶子。拿完她就出了门。

    陶小霜还没出几步,程迎军就追了上来,“小霜,你别走呀……你要不借钱,我就麻烦大了!”

    “怎么回事?”陶小霜听得直皱眉,“上次你说不够花,我没问具体原因就借了……迎军哥,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呀?”

    “没有”,程迎军连忙摇头,“就是不够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学徒一个月才18块钱的工资,厂里又不报销车票,哪里够用?”

    “二舅妈每个月都给你寄钱!”

    “我妈这半年都没给我寄过钱了,采红自从生了肝病,就一直赖在家里不走,家里哪里还有钱给我?”

    虽然程采红是68届的,但安徽实施‘一片红’的时间比上海早,所以1969年初她就被分到云南的割胶场做知青。半年前,她得了肝病,回安徽治病,病不重很快就治好了,可她不愿意再回云南,就留在了家里。

    虽然上山下乡才开始两年,但知青借故滞留或者从知青点一走了之的情况已经开始出现,这时知青家庭所在的里委和街道就会上门劝说,他们倒是不会硬来,就是反复的劝说,但大多数的知青不久后往往会回返,因为他们在当地已经没有户籍,所以领不到任何票证,也无法工作,只能靠家里养活。

    程采红现在就是这种状况。程迎军难免有些报怨。

    陶小霜听了这话,想了想后说:“那好,我再借你5块钱,下个月领了工资你就要还我。”

    “啊!”程迎军高兴得叫了一声,“我一定还,妹,你真是大财主、大救星!”

    陶小霜摇摇头,“记得还!”

    两人说着走出了弄口。

    他们身后,和嫂子王小慧一起在水沟旁洗衣服的吴晴脸色莫名的难看,王小慧见了,就笑着说:“什么大财主,要是两年前,陶小霜这样的人还不得被斗死呀——居然有好几千块的存款!她那亲生爸爸准是贪了公家的钱。”

    吴晴咬着嘴唇,“……别说了。”她的眼睛里泛着泪花。

    王小慧心里暗笑,嘴上却说:“和我想法一样的人很多,你没看见隔壁的孙齐圣就不爱理她……别看她现在风光,等那些钱用完了,她就得现原形。”

    “是吗……”即使知道王小慧的话不可信,吴晴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希望:陶小霜和孙齐圣在里弄里是不大说话的,也许他真的看不上陶小霜那副小资作风……

    想到这里,吴晴松开紧咬的牙齿,笑了,自己可是又红又专的纺织厂女工,比陶小霜要上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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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迎军哥在洪阳街头分开后,陶小霜先在街边的杂货店里买了个篮子,然后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飞了一篮子的樱桃。她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早,又去烟纸店买了一斤点心,一斤五香瓜子和一包大前门。因为没有烟票,她花了两倍的价钱才买到了烟。

    在华一,教务处的上班时间是最早的,早晨7点半就要求全员到齐;而陶小霜所在的总务就可以晚到1小时,8点半准时上班。

    和往常一样,陶小霜和上楼时遇上的其它科室的同事寒暄了几句,才拎着篮子进了办公室。今天负责值班的王姐正在拖地,见她来了,就开玩笑的说:“小陶,又拎着篮子——这是又买什么好吃的了?”

    陶小霜把篮子放在桌上,戴上袖笼,笑着回她:“来这的路上,我正好遇到一个卖樱桃的老乡,就买了一些。”

    “已经有樱桃了?”王姐把湿漉漉的拖把往墙角随便一搁,朝陶小霜走过来,“出樱桃,这季节还早了些吧。会不会不甜呀?”边说她去看樱桃的成色——那一篮子鲜红欲滴的樱桃个个都有拇指大小,洗得干干净净,连梗子都一一去了的。

    “我尝尝味道。”王姐说着伸手狠抓了一把,双手捧着回了自个的办公桌,“好甜,好甜。小陶,这个你买得好。”她边吃边吐籽,浑然忘了拖地的事。

    陶小霜笑了笑,去墙角拿了拖把,把剩下的地给拖了。拖完,她把脏拖把洗了,然后晾到了窗外。王姐边吃边看,到这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剩下的樱桃用帕子仔细的包好,又把手里的樱桃籽往窗外一洒,然后站起身,“小陶,你把地拖了,那我就去倒开水。”

    按照规定,除了牛副主任以外,总三办公室里的其余5人需要轮流按天值班。值班那天,值班者要早到半个小时,负责开门、做清洁和打当日考勤。

    而办公室每天需要的热水一般是由新来的陶小霜和郭萍负责。

    王姐这人爱贪小便宜,但贪得有度,而且她一般不会把自己分内的事推给别人,陶小霜知道她这是交换两人活计的意思,就笑着说:“好。”说完和拿着两个空水瓶的王姐一起出了门。

    她到位于楼道角落的水龙处洗了手,然后就回了办公室,这时老张也来了。

    “张师傅,我买了樱桃,请你吃。”陶小霜举了举篮子。

    “这么好——小陶,谢谢了。”老张赶紧找了个空口杯,满满的装了一杯,只吃了一颗他就盖上了盖子,“早饭吃得水水汤汤的,也不渴。这些我拿回家吃……”说着他把口杯放进了抽屉。

    陶小霜知道他要给家里的孩子留着,也不拆穿,只说:“好呀。”

    不一会,王姐和老马一块进来了,接着来上班的是郭萍。陶小霜让后来的两人也分了些樱桃。樱桃这样娇气的时令水果在这时是很难买到的,即使能买到价格也高得吓人,所以两人也没客气,一人拿了个大容器盛了不少。于是拿了一篮子的樱桃来,陶小霜自己却只吃到了一点。

    王姐见了,撇了撇嘴,“老马、小郭,你们怎么只给小陶留了这么一点?”她有些鸣不平,也觉得自己抓少了吃亏了。

    老马埋头看报纸。

    郭萍则嘿嘿一笑,“陶小霜,中午我请你吃个菜——两毛以下随你点。对了,这樱桃很不好弄吧?”

    “8毛钱一斤,还要贴2两粮票。”陶小霜一本正经的胡诌。

    8毛一斤?办公室里不由响起几声惊呼。

    “这么贵?”郭萍先出声。

    王姐惊道:“那不是和肉一个价了?”有这钱还吃什么樱桃,就一包水,吃肉呀!

    老马抬头说:“你们这就是不知道了——不要票的话,1块钱一斤也是有的。”

    老张则说:“小陶,你虽然兜里有钱,但过日子得有个计划!”

    “我也没买多少。”陶小霜只是笑。她能说迷雾镇的樱桃不值钱,三个银基尼就能买一筐吗?

    看陶小霜这样的态度,四人心里想什么且不说,但嘴上都夸起她大方来——吃人嘴软,更别说王姐等人还连吃带拿的了。

    陶小霜也不管他们心里的想法,她就是要个好人缘而已。想要拿到进修名额,一个好名声必不可少。

    8点45分,牛副主任来了。她一进来就说,“我去上面开会了,所以不是迟到。”

    王姐立时点头:“主任,今天我值班。”她说着立刻起身在墙壁上的考勤表上把第六个勾给勾了。

    牛副主任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开职工大会,找老规矩办——小王带小陶和郭萍,负责布置会场;老马老张和我负责其它的。”

    “好!”主任一声令下,总三就开始忙碌起来。

    ……

    中午赶着时间吃完饭,陶小霜回了大礼堂。离大会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她和郭萍总算把主席台上的横幅弄好了,接着两人又去帮王姐拉窗帘。

    “校领导马上就要到了,陶同志,茶水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话,陶小霜才看到了施德。

    她伸手往台上一指,“茶叶已经全放在杯子里,现在就冲水吗?”

    见施德点头,她就说:“那我马上就去。”

    陶小霜拎着水瓶上了主席台,把桌上的茶杯一一满上,跟上台的施德站在一旁,帮她调整茶杯摆放的位置。

    两人下台后,陶小霜说:“施干事,谢谢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都是总务的人,说什么谢谢,举手之劳而已。”施德说完就转身跑去迎接周大主任。

    陶小霜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对手实在强大。施德是总一的人,但他的办公桌却放在顶楼。两年前,也就是陶小霜刚分来华一时,周大主任就从总务里抽人组建了自己的小班子,施德就是其中之一。华一今年只有一个去华师大的进修名额,陶小霜听教务的人说施德第一个报的名。

    “试试看吧……”虽然施德是高中生,比陶小霜的初中文凭高了一档,又是有名的笔杆子,但有两世记忆的她还是有自己的优势的。

    大会开始了,忙了半天的陶小霜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

    周大主任喜欢发言,他一个人就念了5张稿子。在他之后,四个主任也纷纷发言。学校最近的大事小事都被他们提了一遍后,大会宣布结束了。

    领导和被领导的人都退场后,总三的6个人又得开始忙了。陶小霜和一个男工友收拾主席台,该搬的搬,该打扫的打扫。

    忙完,她赶紧回了趟办公室,正好里面只有老张一人。

    “张师傅,明天你过生,我买了点东西,你一定得收下。”

    “啊!”老张一惊,“这……不太好吧?我又不请吃饭的。”一般来说,要请吃做生的席面才能收礼的。

    “这算是我作徒弟的孝敬,一点心意,你一定得收下!”说着陶小霜把烟和点心瓜子拿了出来。

    刚分来华一时,陶小霜什么都不懂,老张老马和王姐作为总三的老人,都带过初来乍到的她和郭萍——那时,牛副主任一般会叫陶小霜和郭萍给办事的王姐等人打下手,让两人边做边学。很快,陶小霜就发现三人中,脾气直的老张是最没有保留的‘师傅’,而王姐和老马则颇为敝帚自珍,有些关巧他们往往会藏着不说;在陶小霜和郭萍碰壁或办砸后,他们才慢条斯理的出来收拾残局。

    两年时间处下来,陶小霜觉得自己得了老张不少指教。所以就特意打听了老张的生日,准备以后都送些礼物,还他的人情。这和那篮子惠而不费的樱桃不一样,所以她要悄悄的给老张。

    老张意外之余也有些感动,他接过东西,低声道:“小陶,你有心了。”

    “没什么”,陶小霜没把以后准备年年送礼的事告诉他,她准备明年再给老张一个惊喜。

    老张拿着沉甸甸的礼物,心情激动,不禁把心里的好奇问了出来,“小陶,那个……你爸爸真的留给你1万块钱?”

    “什么?1万块钱?”陶小霜听得一愣,她知道同寿里的人都传自己有7、8千块钱的存款,但没想到这话传到了华一,就成了1万!

    “哪有那么多——就2、3千块钱。”

    “那也是天大的数目了。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作师傅的,我们家在银行连1000块钱都没有。”其实老张还是给自己涨了脸,他的负担重,家里连300块的存款都没有。

    “那……你爸爸真是资本家,有几条船?”

    陶小霜听得都笑了,这也太离谱了,自己可是红五类,资本家的女儿能是红五类吗?

    笑完,她觉得在华一得有个‘真相’了,要不然越传越离谱,于是就说道:“我爸爸就是个船员,1951年还没有公私合营,他就在船货里占了些股份,后来……又出了船难,船老板就多赔了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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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霜接着说:“在我小的时候这笔钱一直由家里的长辈管着,我分配到华一前,我阿婆才把存折给了我……也就2、3千块钱,哪有上万那么多?”

    “哦哦,是这样。”老张听得直点头。

    陶小霜见状叮嘱道,“张师傅,这事你可别和其他人说呀!”

    “小陶,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那好,那我就先走了。”

    老张特别喜欢下象棋,陶小霜知道他这么早就回了办公室,十之八/九是为了等隔壁办公室的老纪。老张和老纪的象棋水平差不多,是一对铁杆棋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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