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记- 第20部分

　　　　滞后的思想在银河时代到来时，终于显现出糟糕的后果。华夏联盟在与美洲联盟争夺太阳系外第一殖民星时，由于战舰的体积庞大，完全无法跟上对方在行星周围的变化速度，最终被美洲联盟以蚂蚁食象的方式围剿，而第一次在战争中出现的机甲登陆战在此显示出宇宙单兵的力量，并将华夏联邦的指挥旗舰干掉。失去了旗舰指挥的舰队很快遭到毁灭『性』打击，是役，万俟家最高统治者万俟蔼葬身宇宙，化为尘埃，这是历次光能战中华夏联邦死亡的最高级别统帅。

　　　　万俟家族在此战之后受到非难，被政界对手冠以“无能统帅”的名声，在军政界的统治地位受到严重威胁。但万俟家族不愧是把持军政界数百年的强势家族，立刻由青壮派统领万俟航出面主持，一口气公布了四款最新型机甲，并宣布将立刻投入战争使用——此举实际上遭到了以林家为首的科研界的全力反对，和万俟家闹翻的林家很快被其他家族取代，退出了官方研发组织。

　　　　就在人类联盟决战气氛日益强烈的这一刻，忽然地，从宇宙的角落出现了像蝗虫过境一样肆虐的莫洛罗人。他们有强悍的身体，甚至用不着防护服就可以在宇宙航行，他们数量众多，除了惧怕灼热的阳光没有任何弱点，甚至，他们拥有的机甲，远远领先于人类联盟。在这场人类浩劫中，巨舰大炮只能摧毁对方的战舰，却不能阻止几何级数增长的虫子们在母星上，在联邦各个殖民星球、卫星城上落地生根。和虫子正面交手的虚弱人类实在太过弱小，人类联盟各个成员联邦都陷入苦战。

　　　　在此战中，唯有华夏联邦的新机型能够和莫洛罗人对抗，并就此成为主要战力。在华夏联邦不遗余力的推广和彪炳战绩的支持下，很快地，人类联盟另外两大联邦也开始全智能机甲的研发。

　　　　魔鬼在这一刻被放出笼子。

　　　　我猛地坐起身，却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土卫六地下基地，这里是模拟白天，设定季节，夏季，气温，38摄氏度，烈日，没有云。

　　　　“你醒了。”

　　　　塞尔维亚将窗帘放下，遮住了虚拟阳光。

　　　　“冰冻之后立刻陷入沉睡，你跟一般的孩子好像不太一样。”

　　　　她斜了眼在旁边很不老实地坐着的少年，后者干笑着『摸』着脑袋：“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

　　　　“将平民用作挡箭牌，这就是欧罗巴希望之星的作风。很好，我会将此事上报贵军。”

　　　　土卫六实际上并不隶属三大联邦任何一个，这也是坦克先生选择将我偷渡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土卫六相当于稳定的空间中转站，这里是人类联盟所划定的中立区，并被三大联邦承认为不战区。

　　　　“睡了很久吗？”

　　　　我试着发声，果然是沙哑得很。

　　　　“两天。”

　　　　“这样啊……”

　　　　她递给我一杯体能补充剂『液』：“喝掉。”

　　　　我做了很长的梦。

　　　　应该说，不算是梦。本能地在梦中一遍一遍复习所学过的东西，所看过的影像，是我在幼年时代填鸭式教学中练就的本领。

　　　　我已经很少做梦了。

　　　　人类大脑是无法言说的奇妙存在，其构造原理以今时今日的科技仍无法解释。吉利亚就说过，绝对不要试图以机械的方式分析人的大脑。因此，存在于某部分记忆中的这些影像在两天的长眠中不停播放，是我根本不能解释的。

　　　　“塞尔维亚，你还是这么火辣……哦，停停停，我不想再被冰冻一次。”

　　　　急冻枪完全没有偏离的意思，仍旧对准少年。我于是想起来他的名字，还有他的姓氏。

　　　　诚如塞尔维亚所说，这是欧罗巴联邦的希望之星——奥托鲁·冯·海因茨，跟白河一样，是二十二岁以下机甲士中的顶尖存在。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白河秉持了华夏联邦的低调作风走实力派神秘派路线，而这位则是如日中天的偶像巨星，其人外表俊美一如自己的机甲之名——阿波罗，能够和穷奇相提并论的超机甲。

　　　　“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办理好入境申请手续，否则我会亲自用粒子刀割了你。”

　　　　“……”

　　　　金发的青年摆出遗憾的表情，向我行了个绅士礼。

　　　　“那么，再会啦，美丽的格丽小姐。”

　　　　目送这位巨星离去，塞尔维亚收起了急冻枪。

　　　　“你还确定要去开发宜居行星吗？”

　　　　“嗯。”

　　　　她转过脸来，曼妙的身材显现出优美的曲线。

　　　　“会比这一次危险百倍。”

　　　　“我知道。”

　　　　在土卫六这种成熟基地做野外修理已经算是安全系数很高的工作，薪水也不低。

　　　　“那么，为什么？”

　　　　“我不能永远依靠你们。”

　　　　塞尔维亚深邃的眼睛带着淡淡的悲伤，美丽的脸庞绽放出笑容。

　　　　“你真的是跟吉利亚呆太久了。”

　　　　她看我有些疑『惑』的样子，笑着说：“那是我的姐姐。”

　　　　我于是发现，虽然肤『色』不同，可她们有一样的蓝眼睛。就像是书上说的那样，遗传真是奇妙的东西。

　　　　“有一天……我想要驾驶饕餮。”

　　　　我想听见他的声音，像那天一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听见过的那个声音。

　　　　自从父母背负通敌之名死去，自从这个世界变得平静之后，再也不曾出现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在我对父母仅存的记忆中，那个有着和朱雀相似面容的女『性』，曾经在最后时刻和我说过的话。

　　　　她说，碧沉，去找到饕餮。

　　　　然后，你就能找到我们。

　　　　虚拟的青空也确实有云层飘过，飞翔在天上的是美丽的海鸥。这是土卫六的深海，基地唯一的人造海洋。

　　　　我看着在白沙上晒太阳的青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找我。

　　　　“嗨，小美人。”

　　　　他左顾右盼半天，发现塞尔维亚不在，很是松了口气。

　　　　“事实上我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没原因的，我听说，最近母星上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站在原地看着他，保持着本来的姿势。

　　　　“不要这么防备啦，连累你被塞尔维亚冰冻是我不好，这个……其实，是白河推荐我来找你的，我的阿波罗最近有点奇怪。”

　　　　疑『惑』地抬头，他笑了笑，“啊，终于有表情了。”

第35章　四（）　
超机甲阿波罗，第四次光能战后期由欧罗巴联邦主持开发。机甲体型大小和饕餮相仿，整备师专用整备系统名为宙斯。人类联盟第四次光能战的最后战役中，欧罗巴联邦负责死守太阳系入口，在遥远的冥王星，阿波罗强横出世，生生阻止了莫洛罗龙兽大军的进击。

　　　　塞尔维亚驾驶着悬浮车带着我一路开出基地，穿过俗称的橙海，到达黑『色』礁石涌集的彼岸。橙海在傍晚时候会有一次规模巨大的涨『潮』，借着『潮』汐的掩护，我们躲过了边防联队的巡查，进入到无人区。

　　　　鲜红夺目的阿波罗，手中撑着闪电枪。在机甲舱门的地方，金发的年轻人顺着绳子攀爬而下。和饕餮不同，这是一台可以被收入空间匙的超机甲。在目前仅存的五台超机甲中，这也是唯一还长期暴『露』在人们视线当中的明星机体。跟同样属于欧罗巴联盟的超机甲雅典娜不同，这台机甲从驾驶者到机体本身都被视为欧罗巴联盟明星中的明星。

　　　　“怎么样？我的阿波罗美丽吧。”

　　　　非常美丽。

　　　　跟没有经过战斗的雅典娜不同，虽然经过历次修整，然而在第四次光能战中与莫洛罗龙兽搏斗而留下的伤痕依然清晰。

　　　　超机甲的维修是非常困难的，和其他繁杂的工序相比，高能合金的使用和配比是最大的问题。就像青龙跟朱雀使用着不同星球上的特殊金属来延展本身特『性』一样，阿波罗机体采用的特殊金属是产自水星的黑岩。经过太阳数亿年的熏烤，在水星深处孕育出的金属通体鲜红，就像是古代诗人所形容的母星上古老时代初升的朝阳一样颜『色』，甚至因为红『色』太过浓重，在最初开采出来的时候被误认为是黑『色』的矿石。

　　　　由于历次的维修中所采用黑岩颜『色』深浅的天然差异，造成在阿波罗表面如此明显的修补痕迹。

　　　　就像是勋章一样，斑斓而至惨烈。

　　　　在奥托鲁炫耀着自己的机甲的时候，橙『色』的雨滴降落，我们躲进了阿波罗的盾牌下面。

　　　　伸出手去，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接触到超机甲级别的机体。

　　　　“要使用宙斯吗？”奥托鲁很是兴奋地问，“求参观。”

　　　　自光能战结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的宙斯系统已经沉睡了太久。多次的维修只是机体的维护，造成机体和系统微妙的不协调。

　　　　简单来说，新修复的机体在系统中得不到完美应用，超机甲本身判定其机体本身的受伤程度超过了实际，用人类来比喻的话，就是截肢患者还意识着腿存在。

　　　　意识跟不上肢体，系统跟不上机体。

　　　　“为什么不使用它？”

　　　　“宙斯？”奥托鲁苦笑，“骄傲的王子不服从父亲的管教啊。”

　　　　“有个人说，超机甲的存在是一种错误。”

　　　　吉利亚。

　　　　“巨大的身躯，鬼怪似前行，若是激怒他们，他们必将报复于你。”

　　　　你若敬畏，将得宽恕

　　　　你若恐惧，将得怜悯

　　　　你若信任，将得庇佑

　　　　你若怀疑，将得离弃

　　　　吉利亚说，碧沉，你是为了他们出生的。

　　　　她说，你为了他们而生，因此他们也为你而战。这是非常好的关系，这表明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有意义。同样的，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你也有了更重要的使命。

　　　　这些话语太过深奥，我不愿意去理解。我的脑海中有那么一块地方，存放着太多太多填鸭式教学成果，而我不能领会。

　　　　巨大的机甲向后退了两步，大地因此战栗。启动了机甲的奥托鲁阳光明媚地在通讯频道里面传达着信息，让我们准备上来。周围的气体因为这怪兽的动作卷起漩涡，将我们吹得摇晃。

　　　　“要一起上去吗？”

　　　　塞尔维亚向后退了一步，隔着头盔，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庞，可是我想起有着和她一样的眼睛的女人。

　　　　那个不喜欢机甲，讨厌战争的人，她说他们被抓进来都是罪有应得。

　　　　“因为我们都走错了路。”

　　　　“为什么这么说？”

　　　　吉利亚笑着，在我的眼前死去。

　　　　“碧沉，不要离开你的心。”

　　　　我努力地，努力地再气流中保持站立的样子，像是礼仪课程老师教导的那样。

　　　　保持优雅，保持镇定，碧沉。

　　　　吉利亚说，不要让任何人看透你的惊慌。

　　　　鲜红的阿波罗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在我面前摊开。塞尔维亚回望着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个是你的。”

　　　　是的，那个是我的。

　　　　我站到他的手心里。机械钢臂回转，平端到自己胸口，机舱门打开，我看见奥托鲁。

　　　　“进来吧。”

　　　　舱门关闭。

　　　　瞬间的黑暗。

　　　　这是奇异的黑『色』。像是布幔突然遮住了窗户，只有昏黄的光从野外透进来。

　　　　“来，打个招呼吧，阿波罗。”

　　　　王子样貌的明星机甲士撑着下巴望着眼前的『操』作台，巨大的屏幕上，视野范围内是小小的塞尔维亚。之后，塞尔维亚消失了，变成空白一片的屏幕有金桂马车驶过，像是要将人的眼睛刺瞎样光芒万丈。

　　　　所以我闭上眼睛了。

　　　　“是你呀。”

　　　　他的语气就像是好多年前就曾经见过我那样，所以自然而然，但又莫名其妙地，我回答说，是我呀。

　　　　“是我。”

　　　　只是这样的相逢。

　　　　只是这样的相逢。

　　　　不算拥挤的驾驶舱里面，忽然从舱壁上放下一张凳子。屏幕上幻化出阿波罗的模样，他奇怪地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在喝咖啡，虚拟的场景很快地变掉，变成航空港。奥托鲁结束了发傻的表情，转过身看着屏幕。

　　　　“喂，伙计，你没告诉过我还有这种功能。”他指着我坐着的凳子表示抗议。

　　　　“你也没有招待过客人啊。”阿波罗理所当然地说着，然后，机械臂伸到我的眼前，送上咖啡。

　　　　“要加糖吗？”

　　　　“不，谢谢。”

　　　　我将杯子接过来，抬起头，看见奥托鲁带有意味的笑容。

　　　　“白河那小子没说错。”

　　　　“嗯？”

　　　　他端起咖啡杯耸耸肩膀：“没什么，只是说你不会因为阿波罗而惊讶。”

　　　　“一般人如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