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下了决定之后会有神色。
花寻欢又心底叹了口气。
两人都有心事,也就没注意船走向,不知不觉船竟然飘到了大梅园附近,隔着一道有篱笆山坡,便是今日男客们聚会之所。
此时山坡上正有喧哗之声传来,隐约还有咚咚鼓声,有人大声笑道:“哎哟,来了来了,传传!”
花寻欢站起身一看,一群少年正玩击鼓传花。她正有些纳闷这种闺阁游戏怎么会有男人玩,忽听上头几人笑道:“孙浩你别作弊,怎么每次都停李蒙这里?欺负人也不带这样。”
立即有人道:“是嘛是嘛,怎么两次都是我?说,你不是偷偷瞧了作弊来着?”
“这不是照顾你嘛。”又有个声音道,“奇了怪了,还说我欺负你。人家可是晋国公府义女,实实也是有身份了,和晋国公攀上亲家你不乐意?”
花寻欢本来听得无聊要走,听见这句不动了,转回头看太史阑,太史阑端坐船上,面容平静,眼珠子光深幽幽。
“照顾我,你怎么不照顾别人怎么不照顾你自己?”先前那个李蒙嗤之以鼻。
“我背对着你们怎么作弊?咱们可是说好,击鼓传花,落到谁手里就谁去追求,怎么你还想赖不成?”
“哎,你们别争了,说到底这真算好事,咱们这些四等部曹小官,真要和晋国公府攀上点关系,这一辈子仕途也就不愁了,真不知道你们矫情什么。”
“也不是矫情。晋国公府攀上关系固然是好,可娶妻娶贤,也多少要看点真实家世。不然成亲时乱七八糟乡下亲戚坐满一堂,叫人脸往哪里搁?”
“是啊。那位说起来要认做国公府义女,但谁不知道其实出身边境乡野,只是农家猎户?听说还有聋哑残疾,为人还粗鄙不堪……这样女子……唉,真叫人敬谢不敏。”
“要我说聋哑也挺好,没法告状,娶回来正好当个摆设。后头要纳妾什么谁来管你?说到底,不就是冲着晋国公府嘛。”
“来来来,别争了,这事儿有好处有坏处,单看自己怎么取舍。还是老话,击鼓传花,轮到谁就是谁,这是天意,是命,到头来也怨不得别人。”
“来来来。”
咚咚鼓声又起。
花寻欢眼睛也鼓起来了,眸子里怒火升腾。
这算什么?
把太史阑当什么了?
这群低级下流混账小官儿,真要见了太史阑,跪下来舔她脚都不够资格!
太史阑倒还平静,她不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顶多是那个“山野猎户聋哑女”身份受到侮辱。这不奇怪,世人爬高踩低,多有势利,不过人情之常而已。
只是这样一群人这样背后论人,心思又如此龌龊,实也恶心了些。
她悄无声息站起身来,将船停岸边,走上山坡。
这一小群人击鼓传花议定谁去追求国公府义女,自然要背人悄悄去做,离那边吟诗大部队有点远。
太史阑瞧见五六个男子坐一起,一人背对他们击鼓。所有人都蒙了眼睛,以示公平。
太史阑看看他们传花,是一截软滑红绸子。伸手对花寻欢招了招,道:“帮我找条无毒蛇来。”
这种天气蛇自然都冬眠了,不过这对于花寻欢来说不是个问题,她很找了条蛇来。抓手里甩啊甩。
她找蛇功夫,太史阑去了一趟园子那边,容弥正和一群文人墨客说话,老头腰间用银链子系着一柄如意状玉佩,据说是他爱物,从来不离身。
太史阑随意抓了个小厮,换上他衣服,去老头身边转了一圈,手指他腰间一抹,已经把那柄如意玉佩给抹到了手。
她拿了玉佩便走,僻静处把衣服给换回来,银白刺尖一刺,小厮便忘记发生过事,照常端着茶盘去那边伺候。
太史阑回来,看到花寻欢手中蛇,点点头。花寻欢无声一笑,上前一步,将落一个男子膝上软绸拿起,换做了那条蛇。
她武功高,动作,这些人哪里察觉,照样抓着蛇传来传去不亦乐乎。
太史阑无声走到击鼓男子身边,人间刺一翻,刺入那人手背。
那人一僵,太史阑趁机把他掌心里鼓槌拿下,塞进了玉佩。
她刺得轻,那人一僵便醒,刚恢复过来肢体还有些不灵活,手一撒,玉佩滑落,砸鼓边“咚”地一声,玉佩断成两截。
这时候传花人已经传了几圈,那条蛇被扔来扔去,终于醒了。
此时“咚”一响后鼓声一停,众人以为结束,都欢笑道:“看看是谁!”一边解开蒙面布。
拿到“花”家伙,捏捏掌心东西,笑道:“这绸子怎么越来越软滑?”解开面罩眼睛一低,蓦然发出一声惨叫。
那蛇被惊醒,又被声音吓着,张嘴就是狠狠一口。
那家伙看见蛇嘴里森然白牙一闪,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蛇!哪来蛇!”其余人此刻终于看见那条蛇,都惊得浑身僵硬,大家想着刚才自己传就是这蛇,登时浑身汗毛倒竖,有人当即弯下腰大声呕吐。
忽然有人冷冷淡淡走到他们中间。
众人惊惶抬头,就看见黑衣女子,面无表情走过来,细长明锐眼睛淡淡一扫,众人到嘴疑问话便忽然觉得不敢再说。
太史阑走到人群正中,将这几个人扫了一眼,伸手便扳起一个人脸。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那条蛇缓缓爬动,再看看太史阑平静脸,不知道到底哪个可怕。
“听说你打算追求我?”太史阑看着他眼睛,“嗯?”
那人怔怔地望着她,拼命地向后缩想要躲避那条蛇,完全没反应过来。
太史阑丢下他,又捏住另一人脸,“或者是你?”
“啊……”那人挣扎,“你是谁……放开我……啊,蛇!蛇过来了!”
太史阑摇摇头,又端住一人下巴,“要么是你?”
“你……你是那个……”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骇地看着她,“国公府义女……你怎么能说话……”
花寻欢哧地一声笑,道:“义女?他们配?”
“都是歪瓜裂枣。”太史阑失望地对花寻欢道,“本来我还想着如果有个像样,我就拿来气气那家伙,如今瞧着,算了,气不着他还呕着我自己,还得被他笑眼光差。”
“这天下你到哪里去找能气到他人啊?别白费力气了。”花寻欢深有同感。
太史阑忽然有点怀念李扶舟或者司空昱。
她手一松,将手中男人扔倒尘埃,动作就如刚刚蹂躏过弱女恶汉。
一群部曹小官四仰八叉地仰头瞧着她,忽然觉得也许一切都错了。
这女子不是聋哑。
她也绝不会是山野猎户出身。
她不需要寄人篱下——养移体居移气,一个无需刻意便随时散发睥睨之气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些部曹小官官位虽小,却久居天子脚下,见惯气势威重大人物,如今瞧着太史阑,只觉得她睥睨甚至还无人能及。
她是谁?
太史阑就像跨过一堆垃圾一样跨过他们,走开了。
这些人还傻傻看着她背影,如果不是那条蛇犹自爬来爬去,众人几疑做了噩梦。
不过他们噩梦刚刚开始——山坡那头起了喧哗,有人匆匆跑来跑去,似乎寻找着什么,忽然有个小厮经过此地,看见这里人呆呆,便过来看一眼,一眼之下便一声惊叫,“老爷玉佩这里!”
片刻之后,人便到齐了,容弥看见自己心爱玉佩已经断成两截,那脸色难看得像天边层叠霾云。
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客人,并且要保持着容府风度,大抵容弥便要咆哮了。
容府大管家阴恻恻地问几位客人,“不知道我们老爷玉佩,是怎么成为诸位手中鼓槌?”
“啊不是……不是……我们击是鼓传是花,可是忽然有个人……花变成了蛇……鼓槌不知怎也变了……”
这几个人解释得语无伦次,没人能听懂,容弥怒声道:“什么人?什么花?什么蛇?你们几个男人,躲这里击鼓传花做什么?”
几个人四面看看,人早跑了;低头瞧瞧,蛇也不见了;回头想想,到底为什么击鼓传花,那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百口莫辩也就是这样了。
容弥心疼地注视那玉佩——那是他定情信物!
忍了好半天,容弥才量保持基本礼数地将几个人“请”了出去。几个部曹小官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都知道从此以后是将晋国公府彻底得罪了。
一心要攀附豪门,到头来却落个这样结局,众人瞧着,都觉得有点不安,只有躲树丛里看好戏花寻欢,乐得个连拍大腿。
被这么一搅局,容弥也失了兴致,怏怏地召过管家来问:“今天怎么回事?内院外院都不清静。先前夫人来说后院有人落水,杂耍班子还出了岔子,惊到了一堆姑娘,现都扶后院客房里歇息。可是有人捣乱?”
管家悄悄他耳边说了几句,容弥浓眉一皱,“是她?这女人怎么回事?”
“夫人说,大抵也是对国公有心思,却又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高攀不上,因妒生恨,所以生事。”
“果然留来留去留了个不安分,你记着人家恩,人家却未必领情。”容弥埋怨,“这姑娘看样子也不是简单角色,不过也是,能救容楚,想必很有几分实力,”他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样人不能留。等下准备点银子,趁容楚还没回来,早点打发了出去!”
“是。”
树丛里偷听花寻欢,眼珠子转转,悄悄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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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
内院外院频频出事,整个容府鸡飞狗跳,自然也就没了游玩心思。但场子既然已经撑开了,太过草草收场也很难堪,所以宴席还是照旧进行。傍晚时候,外院和内院同时开席。
下午受了惊小姐们,都被扶入内院客房休息,容府世家豪门,什么都是齐全,这些丢了簪环坏了衣服姑娘们,很都得到了好补偿,屋子里重打扮了,再次光光鲜鲜地出来。
因为大多数人受了惊,容府为了赔罪,原本定按名单来内部小宴席就变成大宴,所有人都被请入内院正堂赴宴。
这些小姐们今日如此狼狈,自然是想走,但这样走着实是不给容府面子,传出去自己名声也不好听,还不如收拾齐整,风风光光赴宴,若无其事回家,把今儿事掩了,还能给容府留个好印象。
即使到了此时,大多数女子对成为容府女主人还是希望不死。
容夫人立廊下,勉强挤出一脸笑容迎客,今天后院频频出事,好了这头起了那头,她又要处理又要安慰,早累了个精疲力。
所以她此时看四处帮忙忙碌慕丹佩加顺眼,握着她手道:“好孩子,今天都亏了你。”
慕丹佩已经听说了那个“山野猎户之女挟恩求报故意捣乱”之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笑道:“夫人说得哪里话?我会点粗浅武功,这时候帮忙是应该。只是听说这些事都是有人故意所为……”
容夫人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有些人天性霸道,无可救药。我容府虽然不打算追究她,但也不能这么纵容下去。今日有客且罢了,明日自然要将她请出去。”
“这姑娘我今日却没见着。”慕丹佩道,“其实几次遇上,但都因为忙着救人,根本没注意。”
“你见不见也就那样。”容夫人漫不经心地道,“一般而已。行动举止还有些男儿气……”忽然惊觉说错话,急忙拉着慕丹佩手笑道,“丹佩你不同,你是英气,女儿家有这种气质才是珍贵。”
慕丹佩佯作羞涩低下头,心中却暗暗心惊,答话便有些心不焉,容夫人以为她和自己说话不自,便放她自己入席。
慕丹佩离开时,看见一个妇人急匆匆地来找容夫人,牵着她袖子抽泣道:“夫人,夫人,赶紧去找大夫吧!我那娘家表姑娘落了水又受了惊,到现还没醒,这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