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 第51部分

　　　　本来因自己的境遇，丁丰南对自己身后之人很有信心，总觉此人所代表的势力深不可测。但即便如此，丁丰南此次也在心中犯了嘀咕。老功曹和长史，也都不是易于之辈！

　　　　可是，此事到得最后，即将底定之时，丁丰南也堪堪就要出局的时候，却突然变了风向，令所有人，包括丁丰南都始料未及！

　　　　老功曹史的小儿子，是并州有名的大才子。虽未曾出仕，但在官场士林中，名声显赫，颇有闲云野鹤的风姿。自古以来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皆是离不开的。老功曹的这个小儿子也少不得出入烟花之地，参加些文赋之会。以往，老功曹也并未怎么反对。毕竟在他心中，风流才子本是张显名声的。不过在这竞争郡丞的关键时刻，他却是严令小儿子谨言慎行的。可事有凑巧，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的小儿子眠花宿柳之时，酩酊大醉之后，竟虐杀了一名歌妓。不管是无巧不成书，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最终的结果却就是老功曹史黯然退出！

　　　　至于长史，更是令人想不通！也是在此关键时刻，长史被一纸文书调往京城听用。没有说是升迁，还是贬谪……熟悉官场之人就会明白，京城之中，能够如此调动六百石俸禄的一郡长史，尽皆是些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却不知因何关心起边郡的一名长史了。不过，不管为何有此一节变故，长史总算也被赶出了郡丞之位的角力场。

　　　　最终，丁丰南再次超迁，得到了郡丞之职！

　　　　晋阳郡甚至整个并州的官场中人，在惊讶之余，也都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小吏出身的新任郡丞。回过头来看一看丁丰南的履历，却令人不得不佩服丁郡丞的时运！每次升迁，丁丰南都是堪堪抓住那一丝机会，险之又险的得到了更高的官职。其实，官场上的人精们自然知道这不是时运的原因。可当他们想找出丁丰南的助力之时，却无迹可寻。

　　　　丁丰南那时也算见识到了背后之人所代表的势力的庞大，触角居然已经伸向了京城。或者，有可能这个势力的根本，一直就是在京城的，触角却已经伸到了边郡晋阳！不论如何解释，这个势力都不是丁丰南所能揣度的。虽然他已经走到了自己以往想到不敢想的高位，可越是如此，丁丰南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坐井观天，天只是那么一小片。可是一朝跳出了井口，甚至在登上了一个小土坡之后，才发现，不仅天很大，眼前也有那么多的高山和无际的大海！

　　　　在丁丰南尚未得知自己背后之人底细的时候，却从偶尔得见的冠军侯霍老将军眼中，看出了明显的洞悉一切的意味。看来那次郡丞之争，已经使霍老将军注意到了自己。不仅如此，霍老将军甚至已经弄清楚了自己身后的势力！三朝元老，资历之深，爵位之高，门生故吏之多，霍老将军想必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明了了一切。可自己却仍不清楚，直到数月之前……那人再一次出现，告诉自己将要成为晋阳郡守！

　　　　当丁丰南做到郡丞之后数年，也就是数月之前，他终于知道了背后之人所代表的是什么了！

　　　　上官世家，即便不是无际的青天，也至少是离天很近的高山……

　　　　眼前的上官衡，不值得丁丰南恭恭敬敬，但是，上官世家却足以令他匍匐于地！不仅是因为丁丰南深感恩遇，更加因为上官世家的庞大令丁丰南有这种匍匐于地的冲动！

第98章　言笑晏晏（）　
上官衡一直在等待丁丰南的到来……从上午那场变故之后，一直等到现在。上官衡也没有去细想，为何丁丰南来得有些迟缓。人总归还是来了，就算没有忘本。

　　　　上官衡虽然足够嚣张，但却并不代表他就是无知的。嚣张只是性格使然，无知就是心智的问题了！上官衡不算绝顶聪明，但至少能称得上聪明。这几年在祖父和父亲的看顾之下，上官衡于官场之上行走。虽说因为身份的特殊，导致他接触到的官场并不全面。不过，上官衡也算见识到了高层官员悄然争斗之中的血腥，还有底层官员令人不屑又不禁有些佩服的生存智慧。那些高层的争斗并未让他这个世家子有什么触动，反而是那些底层官员，甚至底层小吏们的油滑功夫，倒让他觉得大开眼界。

　　　　这些低层小吏，大多在官府之中负责文书事宜和其他杂务，本身的权限并不大。可是，奈何这些小吏数十年流水功夫，铸就了一身本领，令得谁都不敢小视。

　　　　于下，这些人包揽讼词，肆意妄为，将主官和民众隔离开来。于上，这些人能够欺瞒上官，中饱私囊。更有甚者，这些小吏居然能够挟持主官，逼迫主官，架空主官，以满足私欲。上官衡很是惊奇这些卑贱之人，居然能有这等作为。在不屑他们争斗小权小利之余，心中难免是有些佩服的。

　　　　眼前的这位，如今高居郡守之职。可以前却是这些卑贱又油滑的小吏之中的佼佼者。故此，当年才进入了急于渗透并州官场的上官家的视野之内。

　　　　上官衡既然主动请命来并州，自然对能够借重的丁丰南下过一番功夫。上官家既然敢把丁丰南抬上郡守高位，对于丁丰南的了解，自然无微不至。

　　　　上官衡在仔细琢磨丁丰南履历的时候，很是有些佩服。

　　　　虽说有上官家这个绝大的助力，推着丁丰南一步步向上走。虽说上官家的助力，对于丁丰南的官途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可是，丁丰南能走到今天，也绝对离不开他自身出众的能力。上官家在并州扶持的人，并不只有丁丰南一个。这些人，受到上官家的助力是相同的。可丁丰南就能卓然不群，抓住了这个机会，成就远高于其他人，成为上官家在并州最大的一枚棋子。

　　　　这枚棋子甚至已经大到，即便被霍去病看破之后，霍去病仍旧不方便遽然除去的地步。虽只是不方便，可让霍去病感到不方便，丁丰南应该很是欣慰了！

　　　　上官衡的父亲曾经说过，越是这种从最底层一步步走向高位的人，对上官衡这种生来富贵的世家子，越是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藐视。不论他们表面上多么恭敬，内心的藐视，却绝对会压抑不住的存在着。

　　　　看着眼前的丁丰南，上官衡从郡守大人的神情之中，却发现不出哪怕一丝半点藐视的痕迹。任谁看来，丁郡守的恭敬都是发自内心的。可越是如此，上官衡就越佩服丁丰南的官场功夫。

　　　　官场之上，上一刻言笑晏晏，仿佛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可下一刻就有可能刀剑毕现，生死立显。如同丁丰南这种的心中藐视不屑，神情却满是恭敬，倒也还算常见。

　　　　此时，大厅之中气氛稍显尴尬……

　　　　两人方才见面之后，颇是寒暄了一会儿。无非一些世家风范，地方父母的恭维之言。可两人又像是约定好似的，都绝口不提今日的变故。所以，一番寒暄之后，就显得有些无话可说的样子。丁丰南没有主动找话题的自觉，上官衡更不会凑上去说些什么。

　　　　上官衡就那样看着丁丰南，眼中审视之意很明显。除了想从丁丰南神情之中找到些他想找到的蛛丝马迹之外，在上官衡心中，也未尝不是有意让丁丰南先开口。

　　　　可丁丰南的官场造诣自不是上官衡能够比拟的！跪坐在客座之上，即便不发一言，神情之中的恭敬之色，丁丰南也有信心能够保持一整天。虽然丁丰南此来有他自己的目的，可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上官衡想称量一下他自己的耐心，丁丰南自然是轻松应对。除了丫鬟给两人奉茶之时，上官衡主人般向丁丰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外，一时间，客厅之中居然就静寂了下来，却不知两人较量着什么心机。

　　　　“郡守大人……”两人在客厅之中相顾片刻，上官衡终于开口了。

　　　　不过，不待上官衡将话说下去，丁丰南就已经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很是有些恭谨的说道：“公子折煞下官了！下官深受府上贵人大恩，这才能忝居郡守之职。如此厚恩，至今无以为报！若是在公子面前，再以老将军恩赐的官职自居，何异猪狗！在公子面前，哪里有什么郡守，哪里有什么大人……您直呼下官名姓便是！”

　　　　上官衡看着眼前的丁丰南，看着他恭敬甚至有些惶恐的神情。上官衡甚至发现，在丁丰南的鬓角已经有汗水渗出！

　　　　被人恭敬甚至惧怕的滋味的确美妙，而丁丰南轻易就表现出了这种恭敬慌张甚而有些畏惧的神情。若是以前的上官衡，此时一定迷失在美妙的感觉之中，被丁丰南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向郡守大人想要的结果。可毕竟此时的上官衡已经对官场有些了解了，虽仍远远比不上丁丰南的官场功夫。不过，却也不至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呵呵呵，丁郡守说笑了！爷爷和父亲赏识郡守大人，自是郡守大人资质过人，干练出众。在下涉世未深，官场之上更是所知甚少，正要向丁大人请益！还望郡守大人，不吝赐教啊！”

　　　　上官衡先是笑了几声，显得对于丁丰南的恭敬很是满意的样子。接着说了些没什么实质的恭维的话，却又和丁丰南寒暄了起来。

　　　　“公子世家风范，居高临下，世事洞察自不在话下……”丁丰南免不得又是一通乱夸，心中却有些惊疑。

　　　　眼前的世家子，看似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啊！单单只是耐着性子不提今日变故，就显示出了很好的耐性。以前见识过的狂妄自大的世家子，若是放在今日，此时定然早已气急败坏，大呼大叫。看来上官衡除了嚣张纨绔，也还是个聪明人啊！

　　　　正当两人又一番毫无营养的相互恭维之中，上官衡冷不丁的几句话，令得丁丰南心中大呼厉害。

　　　　“呵呵呵呵，今日，在贵府之中，却有仆下谈论在下的不光彩之事！也怪在下性子粗鲁，伧俗不堪，竟然失手伤了云苓姑娘性命……唉！今日之事，说起来还是在下连累了贵府的丁公子啊！”

第99章　折腰（）　
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说的话，也必然会被宣之于口……

　　　　丁丰南早已料到，上官衡会提起今日在城门前发生的变故。这本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是丁丰南有什么先见之明。可是，在人之常情之外，上官衡终于还是让丁丰南这个官场能人感到了一些始料未及。

　　　　在丁丰南原来猜想之中，上官衡和他甫一见面，必定急不可耐的叙说那场变故。甚至会迁怒与他，这些都在丁丰南得预料之中。

　　　　可当两人见面之后，上官衡却让丁丰南很是讶然了一会！这个行径嚣张，纨绔之气不掩分毫的世家子，居然耐着性子和他寒暄了好一阵。之后，却冷不丁的将话题转移到城门前的变故上来。这种与人谈话的小技巧，却被上官衡用的很是熟稔。

　　　　不过，丁丰南毕竟不是寻常之人，在惊讶于上官衡的不寻常之余，倒也能够自如应对。

　　　　“呵呵呵呵，今日，在贵府之中，却有仆下谈论在下的不光彩之事！也怪在下性子粗鲁，伧俗不堪，竟然失手伤了云苓姑娘性命……唉！今日之事，说起来还是在下连累了贵府的丁公子啊！”上官衡看丁丰南决意不主动提及此事，他就只好自己把这事摆上桌面了。

　　　　说到自己连累了丁成之时，上官衡很是叹息了一声，仿佛相当遗憾自责。叹息过后，他却又接着说道：“住在郡守大人宅院之中，却让大公子无辜受了牵连，以至被暴民所伤，斯文扫地……唉，在下的罪过啊！回到贵府上，不思自己过错，却又因为一时气愤，害了姑娘性命……唉，又是一桩大罪过！”

　　　　话语之中，这位历来嚣张狂妄，一副不知天有多高模样的世家公子皇亲贵胄，居然叹息连连，很是自责了一番。

　　　　看在丁丰南眼中，就不得不感慨眼前的世家子，不仅仅是不简单，而是相当的难缠！

　　　　虽然在丁丰南心中，是相当赞成上官衡自责之中的言语，可他也断然不能表现出来赞成的意思！虽然变故本来就是因上官衡而起，也的确是上官衡连累了丁成，可……难道丁丰南此时能说公子所言极是，公子知错能改就好之类的话！

　　　　丁丰南只要还保持着正常人的心智，他就不会相信上官衡自责的话，是果真在自责！何况，丁丰南还是个聪明人，绝顶的聪明人。所以，他知道应该怎么理解上官衡的话，他也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只见丁丰南听了上官衡的话之后，霍然起身，径直离开座位，走向客厅正中。在正堂站定之后，丁丰南也没有说话，只是整理了一番衣着。接着挺直腰板，身体直立，之后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却并没有直起腰来。仿佛主座之上跪坐着的上官衡不说话，他就一直弯着腰鞠着躬，决不起身！

　　　　看着这一郡主官在自己面前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