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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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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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侠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说到:“是希泽兄让我来的!”

    孙济堂看着他,随后点头,“嗯,这又是何苦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务实之人,务必要留下一条命……”

    “我……”游侠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呵,希泽兄在我来之前,特意让我告诉你,孙家大多都已经在定襄了。”

    “哦,好……”老人的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几天,轮番有人来劝我,什么心思都用了,你是最后一个,这个消息倒是顶好的!”

    “我不是想来劝你的,只是看看你。替希泽兄来看看你,我自己,也想见见你。”游侠点头说道。

第49章 两个人的事迹(二)() 
孙济堂看了一眼那名游侠,随后开口说道:“方今匈奴势大,五原城破,虽死伤民众无数,但总还算没有波及整个并州,可是如今并州……唉!就怕并州啊……你虽是游侠,可也颇知大义,能为与小儿的情谊,深入险地,由此看来,就知你侠义心肠,颇为难得!只希望以后在游历天下之余,能稍顾黎民一二!救得一个是一个,帮得一个是一个啊!不能因为善事小到不值一提,就不值一做……”

    他言辞恳切和睦,并无教训之意!游侠也点头表示明白!

    可游侠并未忘记原本过来的目的,他自然是想办法救出孙济堂,所以还是说了自己心中想法:“我以前在一些故事里,听说过一些迂腐文士仗义死节的事情。有些人,听起来很伟大,死得其所,可也有些人,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必要。孙老,如果五原城破,你不及逃走,我可以理解你此时不降。我只是不太懂,为什么走了还要回来。你是懂治国之道的务实之人,如果走了,于国于家帮助会更大的。”

    孙济堂抬头看他:“你……不能认同?唉,也难怪……”

    游侠吸了一口气:“主要是……还有外面的那些人……他们……并不值得啊!”游侠说这些是断断续续,就是不远这位令他有些敬佩的老人,因此而心伤。

    但事与愿违,孙济堂听到这里,明显顿了顿,低头无语好半晌,才点头道:“是啊……都是好孩子,可惜了……”

    “我……”游侠正想说话,孙济堂却陡然又抬头望过来:“你觉得,我辈文人,最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游侠想了想:“我不愿说大话骗你,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文人有该做的,治国平天下,于民有利,于国有利……但要说最该做的,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我并不算文人。”

    听得他这样回答,孙济堂笑起来:“是啊,因此你才能行非常之事,能于此时深入五原城,还能见到我这死囚。但……老朽研究儒家数十年,得出一个结论,我辈儒者,最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卫道。”

    游侠皱了皱眉,孙济堂笑了一阵:“你与小儿相熟,但你我未曾多谈。于我,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各种官场来往、权术,我自然接触的也很多。你方才也说,老朽乃是务实之人,是啊,务实……”

    他叹了口气,对这个词似乎颇有感慨:“可是,你想啊,若非如今官场,若非如今军中,若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这聪明的务实之道。他们匈奴人打过来了,这些人一觉得难以抵抗,事不可为,大家就都掉头跑掉,五原怎能陷得如此之快。若我们整天都在说圣贤之言,说大丈夫当仗义死节,到了城破之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做些蠢事,有谁愿意信那圣贤之言呢?”

    “说爱国,说死节,死到临头了,却没有人愿意去,那儒者,不就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吗?这样说起来可能有些太过务实了,但我辈儒者,每年都该死几个人,该死几个……有名字有名气有名望的人,死在屠刀之下,死在长安城皇城大殿之上,死在这千千万万人的眼前,让世人知道真到该死之时,儒者绝对不能退也不会退!如此才能提醒世人,这儒家之道是真的,为不平之事而死,为民族大义而死,我辈才算为往圣继绝学。我死在这五原城,也是要提醒大家,确实有些人是抵抗过的。免得他们想要说起的时候,热血之时,却找不到可以说的名字……”

    他说得有些激动,手臂颤抖着,摸索着戴上帽子:“我已经老了,正是死得其所,你却还不该死,外面的那些孩子也不该死,但别无他法了。他们当中,也有被我教得信了这些的,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有微微的光从缝隙里照射进来,微尘浮动在空气中。老人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所以这样说起来也许不好听,但所谓卫道,其实也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已经死了不少了,我因为名气大些,反倒屈居人后,也令得那些孩子多受了几天罪……为虚名所累啊……”

    张道当初听这个老人的事迹,是三叔公讲的。当讲到这里的时候,三叔公已经是泪流满面!张道却微微有些沉默,他对于儒家,有崇敬,也有不屑。所崇敬者,无非是这个以儒为名的系统,以家天下的规则所创造出来的巨大的、自洽的统治系统,如同蛛网般的密密麻麻的统治艺术。所不屑的,则是大多数儒生读书读傻了脑子,什么都不会想,又或者什么都去想的各种丑态,但这里的这个老人,或者说当年的这个老人,确实是令得儒家这两个字,显得有些伟大了。

    平日务实致用,适当的时候……死给你看。

    如同诸多儒生在殿前触柱而死,如同后世文天祥崖山投海,方孝孺被腰斩后犹大骂朱棣不止。在后世看来,许多人或许都觉得这些人显得有些傻,觉得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但如果把儒家当成一项事业,终究是这些人才真正做了事情的,真正是为往圣继绝学。若说起来,他们真的就是“死给别人看”,保卫儒家的节与名。!

    张道不做这件事,却很难不佩服这件事。

    三叔公把孙济堂的事迹继续讲下去,张道听得有些压抑,心中仿佛有条血龙不停翻腾!

    而那名游侠的心中已经明白,外面杀了几天了,终究怕还是有很多人这样子死了,又想起进来时外面喊自己名字的几个人,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在说自己的名字,他们到底……”

    老人笑了起来:“他们便是想让人记住,有这样的几个人,这样死给你看了吧……都是好孩子,喊了的是,没喊的也是……”

    他想了想,又拍了拍游侠的肩膀:“你能活着,就该活着。要活着才能做事,你还年轻,不用多想,将来将这事当成故事,说给别人听吧……”

    最终,孙济堂还是死在了匈奴热人的大刀之下!游侠也回到了定襄,将这件事情详细的讲给了孙希泽以及所有孙家之人。后来,他又远赴京城,把这个老人和那些他记住名字,都讲给京城的人!

    当天下皆知孙济堂之时,这名游侠又一次远行。这次却是再没有人见到他回到并州,回到中原来!半年之后,听说匈奴的一名小王暴毙了!

    这名小王,曾经来过并州,曾经进过五原!

第50章 两个人的事迹(三)() 
孙济堂老夫子,自然是令人敬佩的。可这个时代的主体,仍旧是那些千千万万普通的民众!他们淳朴得显得有些木讷,但在世世代代抵御外族入侵,抵抗天灾人祸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他们自己的朴素的哲学观!

    三年前那场汉匈之战,因为汉廷本就显得有些防守失利,加上其中对张家的不公待遇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之事,令得史书之中颇有些语焉不详!

    在多年后,世间对那场的战争记述中,汉廷最开始的反击,便是从幽州刺史周志带领州军,在上谷郡狙击匈奴大军开始的!

    但三叔公却感叹的说道:“事实上汉廷最开始的反击,并不是来自幽州的周志率领的幽州军,也不是紧邻幽州的冀州刺史曹云锦率领的冀州军,而是来自一名农夫!”

    在汉廷北方广袤的土地上,在凉州最北的敦煌郡,有一个小村庄。村旁有一条小河,小河旁边是几棵杨树。叶子已经落光,不再有夏日的繁茂,孤寂无趣的枝杈蒙着秋天的寒霜与灰尘,看着很不起眼。

    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庄,但和凉州别的村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看上去就和河边那几棵杨树一般不起眼。

    村子里有个农夫叫赵德奎,虽然他坚持认为自已是油漆匠,但在村民的眼中,这个使得一手好草叉,把猪喂的白白胖胖的家伙,当然是农夫,还是最好的那一种。赵德奎没法拒绝这种赞美,只好沉默认了帐。

    就像很多凉州乡间的男人一样,赵德奎从过军,在边塞和匈奴打过仗,砍过草原骑兵。便是一手刷漆的好本事,也是在凉州边军里学的。退伍之后的这些年,他娶妻生子,挣钱养家,生活过的很平静喜乐。除了家家户户常见的一些争吵,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紧张跌宕的人生,都留在了多年前的边塞中,平静的生活里再没有什么新鲜刺激的经历。赵德奎有时候,很怀念在边塞的那些日子。

    三年前的的某日,他提着树漆桶,正在公学里粉刷墙皮。忽然有衙役走进公学,往墙上贴了张细帛的文书布告,然后行色匆匆而去。

    赵德奎曾经因为工钱太低,闹了两年,最终衙门还是不肯涨漆钱。他被老父揍了一顿,又被女儿哭闹了半天,只好同意来刷公学。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更加恼火。心想这些家伙难道没看见我正在刷漆,把这么大张布告贴在这儿,那还怎么刷?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已最恼火的,却是看不懂那布告上的字。

    这时候的人识字率不高,而且他自幼调皮捣蛋。从军后也没有改变,宁肯挨军棍,也不愿意参加凉州军队特有的识字班。于是现在便成了为数不多的参军之后仍然是文盲的人,时常被邻居取笑,于是这便成为了他最后悔的事情。

    好在片刻后,公学里响起钟声,村子里的百姓听到钟声纷纷前来,准备听解律老夫子替大家解释朝廷又颁布了什么律文。

    公学的解律老夫子还没有出来,那些识字的百姓,已经看懂了之上的内容,因为上面写的不是什么新的律文,而是战报。

    所有人都沉默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赵德奎却还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看着大家的神情,愈发着急。抓着一名想要回家通知父母的孩子,挥了挥拳头,才终于知道了答案。

    “匈奴入侵,已至冀州!”

    那张朝廷文书里还有很多内容,尤其是针对冀州的百姓,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疏散,各州厢军就地组织防守,征调有从军经历的男丁……没有人注意这些内容,因为这里离冀州还有很远一段距离,那些话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人们只是震惊愤怒于汉廷的失败,议论纷纷。

    有人担心询问,匈奴的部队会不会攻到这里来,马上惹来好一番嘲笑,这一点根本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担心。所有人都坚信,只要张家仍然在凉州,匈奴就不可能在凉州占到半点便宜!

    赵德奎一直很沉默,待人群散去后,他拉着公学里的解律老夫子,认真地把朝廷文书后面的内容请教了一遍。接着他就没有心情再刷漆了,反正县衙给的钱也不多。他回到家里,就着半盆猪蹄和一篮子蘸酱菜喝酒,越喝越闷。

    妻子在门槛外蹲着,从木桶里往外捞带壳的稻谷,准备酿酒,忽然发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男人说话,问道:“怎么了?”

    赵德奎说道:“没事。”

    妻子说道:“你也吃点饭,这么喝酒哪是个事儿。”

    赵德奎嗯了一声,继续喝酒,酒喝的越多,越沉默,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忽然,他对妻子说道:“我要出趟远门。”

    妻子抬起头来,疑惑问道:“怎么了?”

    “东边出了点儿事。”

    赵德奎把朝廷文书上的内容讲了一遍,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妻子愣了半晌,然后笑了起来,手上的稻谷带着壳到处乱飞,嘲笑道:“东边出了点儿事?呵呵呵,你家猪圈东边?还是村外的河东边?说的好像天下是你家似的,你是皇帝陛下还是我是皇后娘娘?你就是个种田的。”

    赵德奎恼火说道:“我是刷漆的,不是种田的!”

    妻子浑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他是在耍酒疯,低头继续劳作,咕哝说道:“每次喝点儿酒,就喜欢说胡话。”

    赵德奎沉默片刻后,嗡声嗡气说道:“我说的不是酒话,朝廷文书后面写了,有过从军经历的男丁,只要不超过四十,便要被征调。”

    妻子这才发现,原来男人说的真不是酒话,把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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