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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不远游，所读之圣贤书，有何用处！”陈翰林觉得自己说的意气风发，颇有儒生俯瞰天下的味道。
“陈先生所言甚是。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必陈先生远游之后，天下大势如同掌上观纹了吧！”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可谓精辟之极，三少爷如此年纪就又此等见识，必不为凡人啊！”
张道免不得谦让一番，却还让陈翰林说一说天下大势。陈翰林平时也是无人诉说。与文人说，各持己见，与不识文之人更是无甚意趣。今日总有人愿意倾听，况且还是张家几位少爷，说不定将来自己也能在凉州谋得一席之地！有这些缘由，陈翰林说起来就十分卖力了，恨不得自己生平所学所见所想，一股脑全部倾倒而出！当然，他是读书人，却不是书呆子，对于汉廷与凉州张家的纠葛自然知道一二。
“在下当年游历天下，那是真正的天下……从银川城出发，抵达我凉州最大城池金城。一路所见，官行其政，士得其文，民得其所，非盛世而何为……”
“金城城坚民丰，不愧我凉州第一城……一路南下，经由陇西郡，右扶风，京兆尹，终至长安。长安繁华，参差十万户人家……”
“当时，是后元二年，先皇昭皇帝还未登基。在下在长安盘桓良久，直至武皇帝驾崩，长安戒严。外乡士子被安置于固定客栈，全城举哀！武皇帝灵棺出城，在下有幸远远望见齐孝扶灵的先皇昭皇帝……”
陈翰林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间或张道问上两句，张辽张达好奇之下，也插上几句。
“谁知昭皇帝仁慈有德，却早早登仙。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却推立了……唉，这几年大汉气势大不如前。虽说楚汉终于归一，却是将士白骨堆积出的。齐王早有自立之心，各地藩镇割据之势初现。外有匈奴虎视眈眈，辽东的鲜卑，西边的羌人也并非善物。内忧外患，发作只在旦夕之间！不说大汉朝廷，我中原都难免在异族铁蹄之下！”
说到这里，几人都被这个远景压抑住了。张道今天叫上陈翰林同路，就是想了解一下，普通士族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陈翰林这么一说，看来天下即将大乱这个形势，只有朝中那位，上一世原本早已经被赶下皇位的刘贺皇帝不知道了！
其实形势远比陈翰林说的要严峻。匈奴已经统一号令，鲜卑见无机可乘，自然等待汉匈大战之时，见风使舵。至于羌人，当年魏晋之后五胡乱华，羌人可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说道五胡乱华，张道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他身处的这个时代到底是战胜匈奴的汉朝，还是五胡乱华之前四分五裂的汉朝。按年代来看，自然是西汉，汉武帝也只是驾崩十几年而已。刘彻仍是深谋远虑，在位几十年一直蓄积力量，为最终灭掉楚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毕竟在汉武帝时，未能打败匈奴。
前世汉武帝时期，与匈奴交战，其实也是败多胜少的。只是有卫青霍去病等几个天才般的统帅，终于赢得了关键的一战。但是这一战赢得却十分艰辛。汉朝国内壮丁全部参军，或者被征为民夫，运送辎重粮草。后来壮丁不足，就征调全国五十岁以下男丁。古代五十岁绝对可算是老人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场战争之中。不仅是战场之上的较量，更是后勤和国力的较量。那场战争之后，汉朝国内马价飞涨，因为国内马匹奇缺！
可是反观现在，汉武帝已逝。卫青死于伐楚之战，霍去病镇守并州二十余年，听祖父说，已然风烛残年。朝中就更不用说了！把持朝政的上官桀和桑弘羊怀有异心，金日磾谨小慎微，霍光未得大权，卫长卿有大将军之位，却无实权。刘贺一意孤行，欲征伐齐王。各地，呃，各地和陈翰林所说一样，的确是割据之势已显！
怎么看都更像是五胡乱华之前的局势！
第28章 龙蛇乱舞（三）（）
从陈翰林那里，知道了普通读书人对天下局势的看法，张道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是汉朝灭了匈奴，还是五胡乱华的结果，现在考虑还是有些沉重，总想着以后再说。不管是逃避还是怎么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幽州之行。
陈翰林看见自己把谈话的气氛营造成了这个模样，心中有些后悔。一说起天下大势，就守不住自己的口舌！为了弥补一二，他决定给张道几人详细说一说，上午的事情！
“几位少爷，不必太过担心！凉州百年以来，风风雨雨，何时惧过他匈奴蛮夷！”
一句话之后，陈翰林自己觉得已经活络了气氛，就接着说起上午之事！
早上听吴老二说起阅汉堂之事，陈翰林就打算去看一看。文人风流，不过如此！看一看大才子压一压小才子。听一听小才子反压住了大才子，从此就变成了大才子。虽然自己没有能够深度参与的才学，但是在一旁品鉴一番，自然也是文人行径。
在去阅汉堂的路上，陈翰林又遇上了几位友人。说是友人，其实也有些不合适。同师曰朋，同志为友！这几个自然谈不上什么相同的志向，倒是有相同的处境。平时各种文会之上，几人和陈翰林处境差不许多，都是在一旁品评叫好的。一来二去，银川城中混个脸熟还是能够的，毕竟这个时候文人圈并不算大，文人本就不多。
几人寒暄一番，说起近日所作之文，免不得互相恭维一番。直至说起今日所往何处，才使陈翰林有些惊讶。几人居然都是去阅汉堂，要看一看这文人风流。
阅汉堂之事是昨天晚上发生的，若说过几天传得满城皆知还算有可能。毕竟张家名望在那摆着，文人自然也乐的去传一传张家子孙的风流才华。可是今日就这么多人听说，欲前往一观，好像就不大……回过头一想，庆幸啊，自己差一点就错过了！若不是送笔墨的吴掌柜说起，可不就错过了嘛！
既然同路，几人说说笑笑就往阅汉堂走去。路上又遇到几个同路之人。最后，他们这一群到阅汉堂之人，就有九人之多。到了阅汉堂，居然已经有十几二十人在堂中翻看书简，李家公子却还未到。这九人一到，可就小三十人了。陈翰林更是纳闷，消息何至于传得如此之快！
容不得他多想，几人进门之后，就赶紧给阅汉堂楚老夫子鞠躬行礼。要知道，楚老夫子学识之渊博，可是连张家三老太爷也赞叹不已，自愧不如的。
银川城中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普通文人士子，即便是豪门大户的膏粱子弟，在楚老先生面前也都毕恭毕敬。张家那个黑脸老太爷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现在的凉州牧，张家主事的大老爷张松，三品安夷将军，凉州都尉，张家二老爷张栎，还有凉州别驾，张家外政主事三老爷张柏。三人可是大人物吧，无波公亲子，凉州现在明面上的当家人，当年不也被那位老太爷管教得服服帖帖！
楚老夫子开口问道：“几位先生也是来等李家大才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翰林从楚老夫子话中，好像听出，他对这个李民，并无甚好感。“李家大才子！”这句话可并不像是夸奖嘛！不过他也不敢多想，忙抢在几人前边回话，“可当不得夫子这先生的称呼，折煞我等了！”客套过后就回答楚老夫子的问题，“我等确是在等李公子。昨日……”
“嗯……”不待陈翰林把话说完，楚老夫子就重重嗯了一声。
陈翰林不敢接着说下去，看楚老夫子并无意再问其他，就和几人打个眼色，退了下来。偶尔和旁人说上几句，也无聊翻看些竹简，随时看着门口！想想刚才楚老夫子的气势，向往的很，这才是我辈追求之所在啊！腹有诗书气自华，应该是腹有诗书气自盛才对！
“李公子，您来了！”
“李公子……”
“李公子今日精神劲爽啊！”
“……”
陈翰林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只见门口走来五六人。中间簇拥着一人，锦服华缎，唇红齿白。乍一看，却有些阴柔，失之阳刚。这个就是李民李世之了。以前在文会之上也见过此人，只是距离很远，看着的确俊俏风流，才子气度。今日一见……
李世之进来，不及和旁人寒暄还礼，忙快步走到楚老夫子面前，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这套礼仪纯熟规范，不愧是豪门子弟。但是看上去怎么觉得就更加像是形式，有几分真心谁也拿捏不准了！
“夫子，晚生有礼了！”
“哼，李家的大才子啊，我就是一个卖书简的，当不起你这么大礼！”
陈翰林听了这句话之后，确定楚老夫子对李家这位的确无甚好感。转头看李世之，身体猛地一僵，拳头握了一下快速松开了。估计这位豪门公子，凉州大才子也没想到行礼之后却是这般结果。
不过这位也不敢在楚老夫子面前龇牙，李家的公子在张家三老太爷那里，和普通人并没有太多不一样的。敢对老太爷都甚是推崇的大儒不敬，他李民也得受些罪过！
“夫子说笑了，晚生见了夫子，唯恐失礼！”
“哼！大才子来我这小小书堂，有何要事啊！”
李家公子不愧是豪门子弟，不管楚老夫子说话那种调侃不屑的语气，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只是陈翰林看他袖中的手，握得他那面料极好做工精良的袖子皱在了一起，可见他心中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淡然。
“夫子，听闻昨晚张家那位世侄，在阅汉堂有些放肆。今日小子前来，特地向您道歉！”
“若非张道小友昨晚醉酒，老夫怎知道他的才学如此惊人！”
此话一出，令众人哗然。刚才假装翻看书简，实际竖起耳朵听动静的几个人，也惊讶地转过头来。
而最惊讶的莫过于李民了，他不但是惊讶，而且还很尴尬！他打着为晚辈赔礼的幌子而来，却不想，根本无礼可赔。小友，这两个字已经说明了楚老夫子和张道的关系。而后面的醉酒之后方知才学的说法，更令他无地自容。
他来的目的，在场的人都知道，无非是想在张道身上讨些便宜。至于他的说法，没人信，但也没人说出来，花花轿子众人抬，何苦得罪豪门公子。今日众人只为来看才学，看文人风流，看谁压倒了谁。至于张李两家之间的事，在场的无人能掺和，也无人敢掺和。李民自然知道其中关窍，所以想了一个略显拙劣的理由，就来了阅汉堂。谁知到最后却被楚老夫子给一句话打到了脸上！虽然只是一句话，不能真打在脸上，可他怎么还是觉得脸火辣辣的。
以楚老夫子的才学和声望，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晚辈，说违心的话，即使这个晚辈是张家的少爷。谁也不会怀疑楚老夫子作为文人的风格骨气，所以谁也不会怀疑楚老夫子对于张道才学的评价。
“若非张道小友昨晚醉酒，老夫怎知道他的才学如此惊人！”这句话，说明了张道的才学是惊人的。惊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是凉州一境之内都夙有文声名望的楚老夫子！那张道的才学，实在是够惊人的！
张道的才学惊人，那李民今天来阅汉堂，岂不就是个笑话！陈翰林心中想着，都觉得可笑。这李家公子本来是想和人较量，却在未见到人之前，就已经不可收场了！
“那个，就那个，我在文会上见过你，你去叫张道去，就说他李家世叔请他阅汉堂一叙！”
陈翰林愕然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难道那个公子哥让自己去跑腿传话！
“就是你，赶紧去！”平时李民还注意仪态语气，说话力求温文尔雅，但他此时心情自然不会美妙，说起话来有些急躁，豪门大户的颐指气使就现了出来！
可李大才子心里不高兴，却苦了陈翰林了，文人风流没看到，却看到了自己斯文扫地！
第29章 龙蛇乱舞（四）（）
张道听陈翰林说了上午之事，心中已然生起疑云。今日之事，颇多蹊跷，却不知是谁在一旁推波助澜，又有何样的目的。
“陈先生，在下昨晚在阅汉堂实在是有些放肆！楚老先生缪赞了，才疏学浅之人，哪谈得上什么才学！让您见笑了，见笑了……”
一听张道谦虚，陈翰林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道：“三少爷，就不要在我面前如此了！楚老夫子的话岂能有假！”
“呵呵呵，过奖了，楚老夫子是要折煞小子啊！”说完这些，张道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陈先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