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 第101部分

　　　　河源，是指河流的发源地。小巧的泉水，浩瀚的湖泊、沼泽，抑或是远在天边的冰川，都可能是眼前默默流动的河流的根源。

　　　　河口，是河流的终点。广阔无边的海洋，湖泊或沼泽，比河流更大的河流，也都有可能是河流的终端。在干旱的沙漠区，有些河流的河水，沿途中就已经消耗殆尽，消失在了茫茫沙漠之中。却也就没有了河口，或者，田地就是其河口！

　　　　河流的种种形态，不一而足，恰似世间的万般冷暖人情！

　　　　此时，大汉边地，沮阳城与涿鹿城之间的这一条无名河流，一如天下间的其他河流一样，静静的向前流淌。即便是刚刚经历了夏季充足雨水的补充，这条无名小河的水面，仍旧仅仅只是数丈而已。

　　　　既然无名，自然没有在人类的历史中留下什么印迹。没有某某在此自刎的悲壮，也没有某某和某某在此会盟的雄壮！

　　　　但是，这些却也阻挡不住这条河流两岸的生机勃勃。

　　　　虽已是仲秋时节，但是青蛙的鸣叫依旧显出了宏大的气势。傍晚时分被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惊扰的野鸭子，也再次耀武扬威般的呱呱大叫，再次扑棱扑棱划破缓缓向前的河面。

　　　　尖厉的虫鸣，秋风拂过野草的婆娑之声，树叶的相互碰撞之声……

　　　　已经是晚间的酉时，但是，无名小河两岸的生机盎然，却是遮掩不住的！

　　　　不过，世间之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毒蛇出没之处，不出十步，必有解毒的花花草草。若是如此看来，一派生机的河流两岸，自然也应该有并不和谐的存在。

　　　　青蛙，一般不会离开它们生活的水体太远。虽是两栖动物，但是青蛙却打骨子里更加喜欢水中的清清爽爽。不过，不远离，并不代表它们不能远离。

　　　　历来如此，都不一定是对的。那么一般如此，自然也会有不一般的存在。

　　　　鸣叫阵阵的青蛙，不知有多少。这么多只青蛙，终于，或者是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一只特立独行的青蛙。

　　　　它在严肃而又认真的思考了人生之后，决定冒险，探索一番黑暗之中的看不见的领域。

　　　　一跳，一跳，又一跳，一跳跳进河边草。一蹦一蹦又一蹦，一蹦蹦到矮树丛。

　　　　不得不说，青蛙是没有什么方向感的。整整一个时辰，它迷了几次路。这个过程中，它更是往回跳了两次。

　　　　终于，它跳过了“万水千山”，来到了一座奇怪的“大山”之前。

　　　　当然，若是有人在一旁看着这只青蛙的话，就会发现，它从酉时跳到戌时，跳了一个时辰，却仅仅只是前进了里许地界。至于这只青蛙所见的奇怪的“大山”，也不过是一顶帐篷而已。

　　　　但是，这只特立独行的青蛙，却不这么想。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它是相信它已经跋山涉水，它已经千里辗转……明日，不，就在今晚，待它回到那条“宽阔无匹”的河流中之后，它就会向别的青蛙宣布自己的这一项壮举，以及自己路上的见闻。

　　　　到那时，哪个或强壮或漂亮的青蛙，不投来艳羡而又崇敬的目光！

　　　　沉浸在虚无的狂欢之中的青蛙，下意识的又向前跳了一次。之后，它惊恐的发现，自己撞破了“山”，跳进了“山”里。

　　　　最先，青蛙想到了山神，接着它在想，自己该如何摆脱“山体”的束缚，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那条“宽阔无匹”的大河之中。

　　　　但是，突然之间令这只青蛙感觉到了寒冷的一种东西，打断了它的胡思乱想。

　　　　它抬起头，却看见了十几个传说之中的人类。

　　　　大河中的老爷爷曾经跟自己讲过，在不知哪一年的时候，大河的岸上，有几个比它们青蛙高大数十倍的东西经过。

　　　　他们的前两个脚掌，离地三千多里，只用后两个脚掌支撑着身体，却能稳步前行，日行万里……

　　　　他们，叫做人类！强大无比，却很是暴戾的人类。

　　　　这名特立独行的青蛙，感觉到了恐惧，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它想逃离，但是，它自认为的、轻轻的、悄悄的逃离，却仍旧是跳起，然后落下。

　　　　所以，它被人类发现了！

　　　　比它的头还大的人类的眼睛，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依旧看得它浑身发冷……

　　　　当它感觉我命休矣的时候，却更加惊恐的发现，历来沉稳的大地，好像在颤动。紧接着，如同天雷滚滚的声音，随着大地的震动传了过来。

　　　　特立独行的青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哇的一声叫出，后腿蹬地而起，撒了一泡尿的同时，跃离了地面……

第193章　白天不懂夜的黑（）　
许多年以后，不论是站在世间巅峰的张道，还是倍感物是人非的穆格顿，以及已经殒命的家乡在中原的赵姓老太监，亦或是其他的参与者……

　　　　今晚的并不波澜壮阔、但对参与者来说，却足够惊醒，也足够血腥的河畔激战之中，是完全没有那一只特立独行的拥有了思考能力的青蛙的位置的。

　　　　青蛙眼中的“宽阔无匹”的那条大河，不过是几丈宽的小水道而已。青蛙眼中的它走过了的“万水千山”，不过是河畔到匈奴人帐篷之间的里许地界。青蛙眼中的奇怪的被它穿越了的“大山”，也只是匈奴人的帐篷而已。

　　　　至于将这只青蛙中的绝对的勇士，吓得撒腿撒尿之余飞奔而退的那些人类，却根本就没有在意到这个不平凡的夜间，有一只青蛙，曾经来到过他们的帐篷，又遽然逃遁。

　　　　青蛙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虽同样处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但却又像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一般。因着各自的想法，因着各自的习性，在同一个时空下，平行而又互不干扰的运行着。

　　　　那只青蛙感觉到了大河两岸的勃勃生机，而那些处在“大山”之中的人类，却只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气。

　　　　生机与杀气虽不协调，但也只有当青蛙感觉到人类杀机的一瞬间，青蛙与人类的世界才有那么一丝的流通。这一丝流通，却也并非是交相辉映的。

　　　　仅仅是人类的杀机，影响到了特立独行的青蛙。而反过来讲，那只勇敢的青蛙，却并没有在人类那里留下任何他存在的证据。当然，除了被夜间寒气催逼之下的露水混杂了的、青蛙的、无色无味的、透明的体液。

　　　　青蛙完全不理解人类的生气与杀机，就如同白天如何也不明白夜间的黑暗一般。千百年来，青蛙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各自孤寂的运行着。仅有的偶尔的交流，除了青蛙被人类摆上餐桌，就只有青蛙自认为被人类威胁时的逃逸。却也都并非是什么正面的东西！

　　　　青蛙的逃窜，或许不会再需要一个时辰了。震颤的大地，令这只特立独行的勇敢的青蛙，步伐越来越快，心跳也忍不住在加速。当然，这种描述是在青蛙拥有心脏的前提之下的。

　　　　而和青蛙的世界隔绝开来的人类的世界里，穆格顿英气而又坚毅的面庞之上，那一丝豁然，在马蹄声凌乱声之中，就显得有些诡异而不寻常了。

　　　　一般情况下，对于匈奴人来说，帐篷，是用来居住的。当然，此时，他们一行数十人，在千里之外的汉地，帐篷仅只是晚间御寒遮挡用的临时休息之所。莫说此时尚未进入冬季，即便是仲秋时节，晚间的寒湿之意，却也最容易令人落下病根。对于常年逐水而居的匈奴人，祖上传下来的的帐篷，不仅为他们遮挡了风雨，也为他们驱离了病魔。

　　　　不过，当在帐篷这个休息之所中，人们在晚间却仍旧没有歇息，瞪着眼睛，仿佛等待着什么的时候，就明显绝非是正常情况了。

　　　　等待天明，说起来有些诗意。但是，对于根本不知道诗意为何物的匈奴人，天明定然是不需要特意去等待的。

　　　　那么，他们等待的是什么……

　　　　穆格顿面庞之上的豁然，仿佛正在叙说着，他们等待的，竟然是黑夜之中本不应该出现的蹄声！

　　　　寂静的夜晚，突兀的蹄声，帐篷之中全然没有丝毫睡眠的意思的匈奴人，手中紧握着弓和刀……何止是诡异，简直是相当诡异！

　　　　显然，穆格顿并不觉得有什么诡异的。他脸上的豁然，一闪而逝，心中却有些异样情绪。

　　　　他和军臣大单于并不对路，和看似鲁莽、实则颇有些心机的於单，却仍能保持点头笑脸。不过，因他和伊稚邪过从甚密，由此讲来，他与於单却是如何也成不了朋友的。

　　　　大草原上，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基本上不存在第三种状态。穆格顿心中明白，於单心中自然也明白。即便如此，於单竟仍能笑脸相迎，却也不得不令人深思一番了。

　　　　蹄声渐近，穆格顿终于站起身来，帐篷中其他匈奴人自然也都起身。众人脸上的平静，以及他们黑夜之中的等待，自然说明了他们对于看似突如其来的蹄声的有所预料。而在他们有所预料的情况下，仍旧仅只在帐篷中等待，却就有可能是为了让来人更加相信他们的无所防备。

　　　　明明有所预料，却装出一副无所防备的样子……

　　　　这是一个圈套！

　　　　正如张辽所说的那样，这个圈套并不高明。甚至于后续的一些东西，也都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但是，为何却仍旧有人一头钻进了这个圈套之中！

　　　　怕并非是此人智计不足，很有可能是此人根本就看不起这个圈套。

　　　　圈套嘛，圈住人容易，最终是否能够套住人，套死人，却仍旧是一番实力的较量。

　　　　当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信心的时候，无视敌人的圈套，不被敌人的圈套吓倒，也的确是一种傲视敌手的气魄。

　　　　当然，信心，有的，是基于强大的实力之上正确的心态，有的，却是自我膨胀的表现。

　　　　不知道，钻进了匈奴人并不高明的圈套之中的这人，是属于哪种情况了。

　　　　当是时，战斗力不足的太监和一些文墨之人，已经不在河畔的帐篷之中。此时的河畔，仅有的三十余名匈奴人，却个个是悍勇的骑士、身经百战的骑兵。

　　　　穆格顿心中的异样，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决断。站起身来，静静等待。

　　　　终于，他们留着守夜的士兵，终于“发现”了急速接近的马蹄声，发出了厉声警示。原本的为入侵的敌人准备的其他的方案，全然没有派上用场。

　　　　敌人竟然就是直接策马而至，没有下马之后的暗暗接近，更没有什么先包围后进攻的战术之类的东西！

　　　　这让三十多名匈奴士兵，在轻蔑的望向黑暗之中的敌人的同时，也有一种被敌人蔑视了的被侮辱的感觉！

　　　　匈奴人的凶悍，让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蔑视，被侮辱。他们心中的怒意，激发了性格之中因长期茹毛饮血而积累的残忍。三十多人的杀意，却仿佛已经有了实质。

　　　　秋风静止，秋草竖直，特立独行的青蛙，也加快了逃窜的步伐！

第194章　幽州的山和水（）　
幽州多山，姿态却各有千秋。高耸入云者有之，低矮绵延者有之，自有其不同的风度……

　　　　幽州少水，有的郡县境内仅只有一条小河。而有的郡县，更是百里都寻不着一条水道……莫说是南方纵横阡陌的大河小流，即便相较于河流也并不多的右扶风、青、冀二州，幽州也称得上是贫水之地了。

　　　　但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反过来说，这种多山少水的水土形态，自然也有其能够养人的因素存在。故此，世代居住这里的人们，虽整日里骂着边塞的荒凉，憧憬着中原甚或南方的富庶，却仍旧不愿离了这片荒凉，不愿抛却这方水土。

　　　　不过，在今夜，在河畔的这些当事人们的眼中，就是这方荒凉、但却被人们难以割舍的幽州的山和水，却并不能构成一幅迥异于中原的、边境独有的、荒凉之余在天地间充斥着豪迈情怀的山水画卷，只能展现出被人们利用之后的、浓重的杀机，以及……无情。

　　　　幽州特有的、与其他地域迥异的山和水，本是天地间造物主的杰作，却也竟成为了杀人的利器，胜利的砝码！令那些高雅之士扼腕叹息之余，就不免有些向往老子的不尚贤、不尚智、民不争的朴素而又充满浪漫色彩的社会形态。

　　　　不过，终究只是向往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今夜，山水之间，却是没有朴素，只有杀机。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

　　　　此时，回想起那只特立独行的青蛙，不免有些可笑。它跳了一个时辰，自以为越过了千山万水，其实也不过只是蹦跳了里许地界而已。它自以为看见了大山，却只是看见了匈奴人的帐篷罢了。他自以为穿越进了大山之中……

　　　　试问，谁又能真的进入山体之中呢！更何况是一只青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