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里，在生命里。出现过，绽放过，又被自己遗忘了。
“小姐，嫣然我别我所愿，只是卞夫人与你不共戴天之仇，你一定要替你娘亲报仇。”
——嫣然，你放心，我娘亲的仇，我无论如何都会报。
“小姐，早晚有一天老臣无法保护你，你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夏侯叔叔又在吓唬我，我知道就算你不在了，你的子子孙孙都会护我对不对。
“曹由心，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曹家嫡女？父亲死了，从今往后曹家，是我曹丕说了算！”
——曹丕！你这个饭桶，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爹爹的陵墓究竟在哪里！
不要，不要，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由心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
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好痛啊你们都不要说了。不要在我脑海中嗡嗡作响了！
第516章 天下与她（5）（）
她活了百年，忘掉了很多事情，那些她原本认为该忘掉的事情。
可是孙碧城，你在哪里，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和我是什么过往，为什么一旦仔细回忆，脑袋就像要爆炸一般疼痛。
痛苦中，由心从树梢跌落，还没来得及惊呼，她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嗣九重心疼的揽住由心，她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兽，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
由心迷茫的抬起头，看到来者后，喃喃：“九重是你啊。”看到嗣九重后，她出乎意料的觉得安心。她将脑袋埋入嗣九重怀里，环手揽住他的肩。
“我在。”
“我好怕”由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其实我有感觉。这些年，我总在忘记一些东西。我努力努力想记住每一个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到底还是忘记了谁。”
嗣九重拍了拍由心后脑勺，安抚：“先前那是你与曹冲一体二魂的缘故，曹冲现在离开了你的身体，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就算有——那也很正常。”
由心仰头去看嗣九重。她个子在女子里不算矮小，可偏偏才知道嗣九重的肩头那般高。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双眸子里含着泪光粼粼。听到嗣九重这样安慰，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真的吗，你也有忘记过的人？”
“有啊。我儿时玩的好的宫人，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斩杀的那么多妖物，我也无法悉数说出来。”
“可是可是”由心忐忑的拽住嗣九重的衣袖：“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呢。”
终有一天，她会像忘记孙碧城那样，忘记嗣九重，忘记司马曜吧。
她并不觉得对司马曜有什么亏欠与遗憾，唯一觉得不舍的，竟是嗣九重。
嗣九重控制住自己情绪，用指腹擦拭掉由心的泪水，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心酸：“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因为有人比我好。他对你那样好，好到足够你忘掉和我在一起的所有回忆。由心，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伴你身边了，如果有一天，我终究要离开”
“不准！我不准！”由心的情绪无端就失控了，好不容易被嗣九重擦拭去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她带着任性吼道：“我不要你离开。”
嗣九重再一次将由心拥入怀中，他力气很大，让由心几次都没办法挣脱开来。
“嗣九重你是混蛋。呜呜。”由心哭得很伤心，就好像嗣九重已经抛下了她一般，“是你来招惹我的啊。是你来靠近我的啊。为什么要先抛下我为什么。”
嗣九重低下头，将下巴抵在由心额间，想将由心整个人都与自己糅为一体。由心的啜泣声让他心都疼了。
他想到揽星给他的那半枚玉石。
“嗣九重，我提醒你一句。这玉石只有半枚，谁都不知道用了以后会怎么样。不忘用了它，遗失了一段记忆。孙策用了它，变得时而痴傻神志不清。我还听闻——不忘和孙策唯一的儿子，也用过。最后血肉分离，不知生死。所有的东西，冥冥中都标好代价了的。”
第517章 天下与她（6）（）
代价吗。
除了由心，他怕是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我不会离开你。”嗣九重这样小声在由心耳畔道。
虽然这句话在由心听来，就好像是嗣九重安慰她的话一样。
嗣九重没有说出后半句。
我不会离开你。
就算生死，就算轮回，我都不会离开你。
以前他不信因果轮回，不信道家一说。如今他想，由心大抵就是他所谓的劫。
由心在镜花水月中看到的第一人，第二人，都不是他吧。第三人？嗣九重嗤笑，第三人是谁都不要紧。
之前怕自己会成为由心的困扰。而如今，他亦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在你离开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如果谁要让你我分离，我就杀了他。如果命运要我们分离，我就去逆天改命。血肉分离也好，遭天谴也罢。由心，只要不是你让我离开，谁都不能让我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希望我离开。”
这是由心第一次听到嗣九重这样的承诺。他这个人啊，总是格外冷静与理智。司马曜会说的承诺，好听的话，他统统都不会说。有时候甚至有点小笨拙，不会哄女孩开心。他甚至给自己与他人画好了界限，你不准进来，他亦不出去招惹。可一旦你进入了他的界限中，他就一定会护你安好，不让你出一点事。
他做的很多很多，他说的很少很少。
偏偏她由心又如此缺乏安全感，他不说出来，她又怎么敢去确定，怎么敢再弹开心扉去相信呢。
由心哪里知道，在她患得患失的时候，嗣九重不比她好过一丝一毫。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亦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欢。他知道这个人很重要，但没人教过他怎么去说。
本来嘛，由心对待爱情就是那种，她害怕想退一步的时候，对方紧追不舍走十步追上来。而嗣九重每每看到由心退一步，又怕自己给了她为难，默默也退一步。如此一来，两人怎么走得近？因为太喜欢，所以他小心翼翼。因为曾经受过伤，所以她变得胆怯害怕。
要不是这次被由心逼急了，看她那样失态那样伤心，嗣九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来。
“由心。”
桃花林下，嗣九重犹如拥着珍宝：“等曹冲的事处理好，你跟我回秦国吗。”
“当然，我的重明玺还在你那里我不去秦国，我找谁蹭吃蹭喝。”
“那做秦国皇后，好不好。”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有迟疑。久久等不到回答的嗣九重又道：“你如果不喜欢皇宫，我”
嗣九重感觉到由心仰起头看自己，他迟疑的低头，却见由心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那样好看，像这桃花。
那犹如雨水落池般好听婉转的声音略带着颤抖回他：“好啊。”
4：
中元节到来前这段日子，由心几人忙着搜集桃花，揽星也没闲着。她每天拿着一把精巧的银制小剪刀剪出一个又一个小纸人来。
第518章 曹冲苏醒（1）（）
终在中元节那一天，整一片桃花林都枯萎——他们把六角桃花搜齐全了。
阁楼之中，那颗陨石之中曹冲的气息已经极为微弱，他被放置在五星芒阵中央。至于五星芒阵其余地方，早已经被那些桃花铺满。揽星照旧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的用锋利的发钗划破自己的食指与大拇指。
只见她挥手间就换来一张小纸人，纸人被她触到后，立刻染上她的鲜血变得通红。紧接着她一松手，小纸人就无风自动，跑到五星芒阵之中。
角落处，由心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拽着嗣九重的手，紧张万分。
揽星也说过，她并不敢确保一定能救活曹冲。而且此禁术消耗极大，很有可能连她都会性命不保。
一张又一张的小纸人来到揽星手中，沾到她献血后又立刻从她手中飘去法阵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数以万计的纸人终于都浸透了揽星的血。竟是和桃花们相互交叠成一个男子盛行的模样来。
揽星有些气虚不足，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她抬手念咒，喃喃：“以陨石为你心脏，以桃花为你灵力，以纸人为你血肉——曹冲！你魂魄在哪里，急急如律令，我命你速速归来苏醒！”
话落，揽星手中爆发出粉色的光芒灵力来，将那纸人层层包围。
“由心到你了，快！”
一旁的由心不敢耽误，连忙上前。早在之前，揽星就和她打过招呼，说曹冲还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
由心拿出忘川匕首在自己如碧藕般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痕来，那鲜血立刻顺着由心手臂滴落到男形纸人上。由心的血和揽星的血奇异的进行了融合，紧接着，所到之处，原本的纸人竟然一点点变成血肉之躯来！
“曹冲！”由心的话语中难掩颤抖。
一点一点，眼看着曹冲的身体出现在眼前。
没有错有血有肉的曹冲。有身躯的曹冲！
揽星来不及去顾及由心，咬着牙忍着痛楚，硬是持着她那铜镜再手中转动念起新的咒语来。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由心和嗣九重都是一惊。
“揽星？！”
只见揽星犹如失了魂魄一般，直愣愣倒下地。嗣九重连忙上前把揽星抱起。而此时，揽星的身体竟冒出几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芒来。那些光芒漂浮出来后相互交错旋转，几番盘旋，其中两道略有不舍的往曹冲身上而去后，其余的光芒这才退回揽星身体中。
“一魂一魄？！”由心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痛的连连摇头：“揽星竟然把自己的一魂一魄给了曹冲？！”
有了这两道白光入体，曹冲身体上的陨石终于有了动静。先是鬼煞之气一点点蔓延开来，在新的躯体里冲撞，紧接着曹冲自己的魂魄与那一魂一魄相互接纳融合。
五星芒阵中央，二十左右年纪的男子的手，终于微微一动。
此刻，在嗣九重怀中的揽星也一点点睁开了双眼，可她仿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眼神空洞且幽暗。
第519章 曹冲苏醒（2）（）
由心一边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男子外袍遮盖在曹冲身上，一边带着自责的语气对揽星道：“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救曹冲竟要让你折损一魂一魄这对你可是损伤得很”
已渐渐苏醒过来的揽星声音虚弱得很，她毫不在意道：“曹冲魂魄颠沛流离太久，虽有你身体暂时做他‘容器’，可终究还是只剩下五魂四魄。这样的他想要自己掌控身体苏醒，实在把握不大。反正我与你们不同，少了一魂一魄也无妨。只是对不起由心你，曹冲如今还缺一魂一魄，性格上恐有缺失。”
这些时日，由心对待揽星也算交心，揽星虽不懂人情世故，可终究想对由心做什么的。如果今天救不活曹冲，那她可真是愧对由心。
谈话间，五星芒阵中的曹冲已悄然睁开双眼。
“由心。”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由心为之一颤，她欣喜的转头去看曹冲，眼中却早已经蓄满泪水。
“曹冲曹冲！”她俯身拥住曹冲，喜极而泣。
百年了，百年了。曹冲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
“真是小孩子，哭什么呀。”曹冲勉强抬手轻拍由心后背。他刚苏醒，无法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身体。
由心起身用衣袖擦拭掉自己眼里，语气中难掩喜悦：“曹冲，我真的是太高兴了。太高兴”
由心还有很多话想对曹冲说，可眼前的曹冲却幻化出许多重影来。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由心身后的嗣九重最先发现她的异样，抬声问道：“由心，你怎么了？”
由心想说自己没事，可身体已经出卖了她。她甚至来不及抬手去捂住自己的嘴，一声咳嗽下，墨黑色的血已经从她口中喷出来。
“由心——”！
她听到大家在唤自己，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整个人直直倒在曹冲怀中，昏沉沉睡去。
5：
这算是由心昏迷期间睡的最安稳的一次。
曹冲已醒，身边亦没有什么值得忧愁与牵挂。她睡得很熟，甚至没有做梦。
好几次，由心可以感受到嗣九重的气息。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低声唤她。让她那样安心。
由心苏醒已是好几天后。阁楼房内，只有揽星低头摆弄着药材与符咒。听到有动静，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到由心身侧。
“你终于醒了。”
由心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曹冲他”
“他很好，这几天还有来看过你。嗣九重也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