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好，还有什么？”
明月得了鼓励，胆子也大了些，“四姑娘天天买零嘴给奴婢们吃，还总跟人打听姑娘落水以后，有什么反常的事儿？”
璃珊眸子一缩，后背隐隐全是冷汗，难道她的变化太大，让人看出什么来了？
“你留神盯着，有什么不对马上跟我说！”深吸了几口气，璃珊已然恢复平静。洛芙蓉还敢起妖蛾子，说明她得的教训还不够！
提起洛芙蓉，璃珊突然想起洛安宁。她那个柔弱的五妹，最近是不是太安静了？
“五姑娘最近在做什么？”
明月摇头，“含烟姐姐最近只让奴婢在院里伺候，奴婢不知道五姑娘的事儿！”
璃珊后背汗意更重，手心那张黄封，也被泠汗洇的发软。是她大意了！
“以后你多留心五姑娘的动静。”
明月点头退出去，正好含烟送洛鸿章回来，璃珊捏着那张被手心冷汗浸湿的黄封，抬头问刚进屋的念烟，“五姑娘最近都做什么了？”
“啊？”含烟一怔，“五姑娘每天，不是陪柳姨娘诵经，就是绣花，什么都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家里热闹成这样，洛安宁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去打听清楚再说！”璃珊抬眼看着一脸迷惑的含烟，暗中一阵叹息。
明月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洛芙蓉有问题，含烟却对柳氏母女的反常，视而不见。
她是粗心大意呢？还是脑子太简单了？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含烟才红着脸蜇回来，“姑娘去舅老爷府上的那天，五姑娘也出门了。没用府里的车，是租的车，去哪了儿谁也不知道。”
璃珊后背刚刚褪下的冷汗瞬间又涌上来，粘腻腻的像裹了一层蜘蛛网。与洛芙蓉的异常相比，洛安宁的安静更让她心惊肉跳。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朝她撒过来，可她却不知怎么躲。甚至于睁着眼往人家布好的陷阱里跳，这种感觉让璃珊不寒而栗。
也许洛安宁是出去买洛柳氏的寿礼，不想让别人知道。
也许她是替柳姨娘跑腿，也许她只是出去随便逛逛。
也许
璃珊闭上眼，耳边全是前世洛安宁把她推入荷花池时的尖利笑声她霍的睁眼。
‘也许’这个词太飘渺，说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她怎么能把性命寄托在‘也许’上？
“你把这事儿说给马嬷嬷，让她慢慢查，一定要查清楚！”
璃珊语气从没有过的严厉，含烟莫名紧张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出的事儿还少吗？璃珊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
她倒不是妨着含烟，只是以含烟那莽直的性子，告诉她就等于直接提醒洛安宁。
含烟拍拍胸口，忽然气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路过西跨院，听见姑太太正骂姑娘呢！”
“随便她骂吧！”璃珊不耐烦的挥挥手，暗恼含烟分不出轻重缓急。
含烟跺脚，“姑太太收了姑娘送的葡萄，还骂姑娘不要脸勾引男人，为了富贵早晚连爬床也干得出来，这种混帐话姑娘就由着她骂？”
璃珊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脸都紫了，旋即释然。这才是洛氏的本性，狗嘴吐不出象牙！
“就当没听见好了！”璃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咬牙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她也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细弱绵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对不起”
这声音璃珊遽然抬头，便看见一个清弱的男子满脸通红，无比尴尬的站在门口。
清眉秀目，面容如棠。
不是苏宸，是谁？
第8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阿宸！”璃珊喉头一哽，前世叫惯的名字脱口而出。
被窘迫压的抬不起头的苏宸，冷不丁听见如此亲昵的称呼，黑寂寂的眸子瞬间迸出光彩。
璃珊却觉的那抹光彩如同针芒一般，刺的她心头滴血。猛的别开脸，死命咬住嘴唇将泪意逼回去，半晌才缓缓转头，掩饰似的强笑道：“阿！宸表哥来了，快请进！”
原来是他听错了！
苏宸脸色一白，心头的欢喜唰地褪净，眼底的光彩也骤然消散。仿佛烟花灿烂的夜空，瞬间归于黑寂。却因为先前那一番热闹，夜色便益发显的沉郁。
“三三表妹！”他讷讷的叫了一声，黯然的眼底重新写满忐忑。
璃珊听的心如刀绞，恨不得跳起来扑到苏宸怀里，抱着他放声大哭一场。我是珊儿啊！你的珊儿啊！你发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珊儿啊！
你全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璃珊下意识的把手缩进袖子，掌心被指甲抠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她竟然没觉出疼。
前世今生都在心口翻腾，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是恼是恨，是惊是痛。
隔了一道生死轮回，她以为，就算不能从容不迫，至少可以假装平静的面对苏宸。
没想到一切的一切，还是那样锥心刺骨！
苏宸望着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的璃珊，暗暗吃惊。总觉的表妹看他的眼神，好像带着死生契阔的悲凉。一时竟怔住了，痴痴的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窗外瞑色渐合，屋中景物朦胧起来。
俩人四目相对，璃珊心头落落茫茫，仿佛看见孤烟蔓草在阡陌间纵横。苏宸也觉得沧海浮生马上要从表妹茫然的视线中流光了。
心头莫名的抽痛，“三表妹，对不起你别计较我娘我”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连他自已也说不下去了。子不言母过，他不能指责母亲的所作所为，同样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听凭母亲无端辱骂作践三表妹。
左边是为难，右边是难为，他夹在中间，竟然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对不起？”前世今生积攒的怒气瞬间爆发，璃珊尖利的冷笑道：“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做什么？”
“我”苏宸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瞬间脸色灰败。
是啊，他这个废物，除了说对不起，还会做什么？
一隙残阳从窗缝透进来，正好落在苏宸身上，一指宽的光条好像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面容清瘦，睫毛越发显得长，拢着幽暗的眸子，虽不见泪光，却好像浮着薄尘，了无生气。
璃珊心头一紧，腔子里好像被人拿一把钝刀慢慢绞着，痛得窒息。
懦弱不是他的错，这样步步紧逼，会把他逼死的！
她低头藏住通红的眼圈，吩咐含烟，“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宸表哥倒茶！”
“我”苏宸本来已经站起身，想说‘天色不早，我该走了’，听见这话，告辞的话咽回肚子，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红着脸又坐回椅子。
挨骂了还不走，跟姑太太一个德性，脸皮都够厚的！含烟扫了苏宸一眼，暗中撇嘴，带着满肚子不情愿的进梢间去泡茶。
明月正坐在窗前替紫衣补衣裳，隔着一道烟蓝色软缎帘子，自然听见外头的动静。
看见含烟摔帘子进来，随便抓了把去年的陈茶扔到茶杯里，以为她忙糊涂了，赶紧小声提醒道：“姐姐，这是去年的陈茶，姑娘待客的茶在架子上呢！”
“哼！他连陈茶也不配喝！”
想起洛氏破口大骂璃珊的时候，苏宸就在屋里装聋作哑，含烟气的反手将杯里的陈茶倒掉，顺手抓了把准备装枕头用的茶沫子扔杯里。
拎起水壶，往杯里胡乱倒了半碗温吞水，就当茶端出来，重重的摞在苏宸手边。
摞的猛了，茶杯和杯盖一阵‘叮当’乱响，杯身一倾，浮在温吞水表面的碎茶沫子泼的到处都是。
含烟装没看见，璃珊却是真没看见。
此刻，她正半垂着眸子，竭尽全力，将心底肆意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这是金家表哥刚从蜀中带回来的新茶，宸表哥尝尝，味道如何？”
殷勤待客的意思底下，全是刻意装出来的漠然。
“三表妹不必客气！”苏宸强笑着应了一句，乌沉的眸子益发黯淡。三表妹以前对他不是这样的！
苏宸端起茶杯，看着碗里混沌的碎茶渣子，心里全是酸涩，仰脖将那碗碎茶渣子一口气喝干净。
如果这是三表妹的意思，即便是茶渣子，他也甘之如怡！
明月正好举着灯进来，火光明灭间，璃珊一眼瞧见苏宸唇角的碎茶渣子，再探头往他摞回桌上的茶杯一瞧，登时大怒。
她虽恼恨苏宸的懦弱，却不能容忍别人欺侮苏宸，更何况是当着她的面！
“这就是你泡的茶？”她抬眼瞪着含烟，厉声道。问完，也不给含烟解释的机会，直接道：“去里间跪一个时辰，再罚两个月的月例！”
含烟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璃珊会因为一杯茶，这样不留情面的重罚她。
苏宸也十分意外，意外之余，暗中却又有股说不出的欣喜。三表妹还是向着他的！
“三表妹息怒，一杯茶而已你饶了含烟”
璃珊抬眼看着苏宸，真想大喝一声‘你闭嘴’。连含烟都敢欺负你，你还有没有点血性？
苏宸被她这道恼恨的目光逼视，不由自主的声气就弱了，讷讷的不敢再开口求情。
璃珊这下更气，语带双关的咬牙敲打屋里这俩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杯茶虽然是小事，可大事也是由小事一件件积起来的。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次不计较，下次不理会，对含烟来说就是纵容。长此下去，早晚惹出大祸，到时谁也救不了她。追溯起来，宸表哥这会儿的仁厚，就是祸根！”
苏宸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璃珊会因为一杯茶，说出这样一翻大道理。
含烟也是一激灵，方才的羞臊全变成冷汗冒出来。是啊，别说将来，这事儿如果让姑太太知道，不闹的鸡飞狗跳不可能收场。
最轻也得打她一顿出气，她受苦不要紧，还连累姑娘跟着丢脸。
相比之下，罚跪、扣月钱算什么！
含烟呼啦想明白了，转身就往里间走。脚步轻快、眉眼飞扬，跟捡了便宜似的，哪有一丁点儿挨罚的样儿？
璃珊头大如斗，这丫头真是没救了！
苏宸看着含烟，突然间很羡慕她。她这样子，就是佛经上说的，心无挂碍吧。
俩人各想各的心事，一时静默无语。
明月转了转眼珠，泡了一杯上等的碧螺春摞在苏宸手边。
转身又站到璃珊跟前，笑道：“天色不早了，姑娘先用晚膳还是先喝药？”
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让几外之外的苏宸听见。
如此委婉的提醒让苏宸脸上一红，暗中叹了口气，再坐下去，娘那边也没法交待。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起身交到明月手里，眼睛却望着璃珊道：“这个是我送三表妹的见面礼！”
明月双手捧着将扇子递到璃珊跟前，璃珊怅然若失，前世那只见证誓言的红玛瑙镯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接过扇子，徐徐展开，借着烛光看清楚扇面上的画，身子就是一震。纷纭复杂的情绪，倾刻间全被心痛替代。
浅水绿撒银的扇面上，一名七八岁垂着双髻的少女正在荡秋千。不像别的女孩子安稳的坐在秋千上，她两手攀着绳索，淘气的站在秋千上。
秋千荡在半空，旁边一枝梨花，繁盛如雪，斜斜的探在她颊边。好像听见有人在背后唤她，少女微微拧身回头，望着身后一丛碧竹。只这一瞬间，迎面正好起了轻风。
妃红色齐胸襦裙纠缠着杏雨色半臂迎风飞扬，宛如一片艳丽的云霞。杏色腰封上，缀着青玉的碧色如意绦子也顽皮的跳跃着。
双髻上几尺长的妃红色发带卷在她唇边，虽然挡住了笑口，可那上挑的唇角，明睐的眸光，让人仿佛能透过画面，在一片花雨中，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原来当年初见时，她在苏宸眼中竟这般神彩飞扬、这般纯净美好！
仿佛回到当年回眸的那一瞬，身穿碧青色圆领直缀的儒秀少年，站在一片碧竹前，安静的看着她。
也许是他眸色太温柔，也许是他笑容太盛，纵然年幼，那一瞬间，她只觉的有什么东西轰然撞进心里，生根发芽，再也拔不出来，也不舍得拔。
璃珊手指轻轻划着隐在碧竹丛中，极不显眼的一片碧色袍角，眼泪几乎汹涌而出。这是她的阿宸啊！
“天要冷了，你、你还送我想扇子做什么？”
强装出来的疏离，溃不成军，璃珊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因为我想明年、后年、将来每一年，到了你最喜欢的夏日，你都能想起我啊！
第85章 蠢成这样，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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