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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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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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景正琢磨着该怎么求这个情,锦阳帝一直微沉的脸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不是怒极反笑,而是——温暖慈祥的笑,“这小子就是犟牛一般的脾气,昊明,你这就叫做强按牛头不磕头!”

    他说着起身过去,双手托着玄明,硬把他架了起来,吩咐昊明道,“你也起来吧!”

    这看似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呀,但玄明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父皇怎么可能不生气?天景偷瞄太子,却碰到一样困惑的眼神。

    “玄明,父皇不生气也不怪你。你方才所言,每句话都戳中了深深扎在父皇心里的刺,很痛,但父皇不怪你。因为,你这脾气和你舅舅年轻时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他转头看着太子和天景,“你们大概不知道,父皇和谢午华是自小的朋友,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午华五岁时入宫作皇子伴读,说是伴读,其实他做武术陪练更合适。那时,我们每天少说也要打上三、五架,两个人都满身尘土,泥猴儿一样才作罢,可越打交情越好。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文练武。父皇立我为太子的那一日,他比我还高兴。他说日后你为天子我为大将,我必保你的江山如铁桶一般,护你一世平安。”

    “十八岁那年,你们的皇爷爷派我前往西线边防和魏朝作战,那是我第一次为统帅领兵打仗。刚接到父皇圣旨时我热血沸腾,而真的到了边关,见了魏朝军队,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还好有午华给我作先锋。”

    “其实那一战没史书里写得那么轻松漂亮,我们也吃过败仗,我还受了重伤,差点被魏军捉了去,是午华拼死救我回来。当然这些不光彩的部分都不会写在史书里,但是我记得,永远也忘不了。”

    锦阳帝有些无奈的苦笑,“我娶谢青华的时候,也曾听得传言说谢家小姐如何如何古怪任性,是午华来跟我说,‘我谢家难得有个女孩儿,因此娇惯得青华脾气古怪了些,但她是个好孩子,希望你好好待她。’这么多年来,青华的所作所为,若是换了别的嫔妃,早就废过几个来回了。可我一直记得午华说‘我把妹妹交给你了,好好待她’时那么郑重的神情,于是我好好待她,耐心忍她,只是,越来越不想理睬她了。”

    “后来我承袭帝位,我亲手把大渊最重要的兵权交予午华,我以为我和他永远都能那么好,就像当初说的那样,我为帝他为帅,一起守着大渊的铁桶江山。当时那能想到日后的猜忌疑惑,更没想过谢午华会是我心上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一片沉寂。天景几人虽然都是孩子,但常常接触政务,当然知道谢午华执掌虎符二十年,权威日重,渐有尾大不掉之势,少年时的誓约也许早就抛在脑后,也难怪锦阳帝疑虑难安,心里生刺。再加上宜妃时常无理取闹,他自然对谢家越来越反感厌倦。玄明被迁怒不受待见也是顺理成章。

    又沉默了一会儿,锦阳帝有些怅惘地干涩咳了一声,“不说了不说了,看来父皇真是老了,怎么把这些旧事翻出来和你们絮叨。玄明,你和昊明是亲兄弟,父皇盼着你们这一生都是最好的兄弟,别走到我和你舅舅这步田地。”

    他抱了抱这个从出生就被他刻意忽视的孩子,笑道,“父皇有事,明天再来看你们。你们让静思给这小猫洗个澡,看它现在就像只泥猴儿,唉,一个公主撒泼撒野,连只猫儿也得跟着倒霉,真是可怜!”

第89章如嫔的西冷阁() 
锦阳帝走了,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有些沉重,三个孩子都埋头想着各自的心事。好一会儿,太子先打破了沉默,他拉起那二人,道,“走,我们去给绒绒洗澡。母亲煮了姜汤,天景你要赶快趁热喝一碗——如果你不想喝药的话。”

    玄明有点迷糊地挠头,“太子哥哥,父皇临走时为何不说清和可怜天景可怜,却偏偏可怜一只猫。”

    昊明笑道,“你就是死脑筋,父皇连猫都可怜到了,又岂会不心疼怜惜天景和清和。你看着吧,很快,溯玉就要变成最可怜的人了。”

    昊明的预料没有错,只是他也没想到,“很快”居然会快到就在第二天。次日,圣旨下:如妃因教女无方,致溯玉言语狂妄无状,有失皇家礼仪,酌降如妃为如嫔,即日迁出毓仁宫,往西冷阁居住。溯玉言行轻狂,举止失仪,且多次出言辱及同胞姐妹,令朕失望至极,责令随母迁往西冷阁,并罚禁足两年。

    与这份圣旨同时颁下的另一份旨意,则是对淑嫔母女的赏赐:淑嫔性情温良,善体朕心,酌升为淑妃,迁出玉荣斋,携清和往凝芸宫居住。清和公主心性纯善,至仁至孝,实为皇嗣之表率,特赐封号“仁孝”。

    只是一夜的工夫,如妃母女跌落尘埃,淑嫔母女脱离苦海。锦阳帝六个女儿,唯清和有了封号。这天壤云泥的转换,不过取决于皇位上那个男人一念之间的改变。

    西冷阁,是比淑妃从前所居的玉荣斋更荒凉冷僻的所在,和冷宫只隔一条窄巷。只有三间极旧的小屋,一小片荒草半人高的衰败院落。一个老内侍带了如嫔和溯玉过来,如嫔虽然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西冷阁这个仅次冷宫的荒寒地方只知其有,但从没来过,这么晦气不祥的所在从前那位高贵娇矜的如妃娘娘怎肯涉足。可如今西冷阁还是西冷阁,如妃却已落魄得永没有翻身之日了。

    带着她们看过了三间破屋一片小院,老内侍一挥手,从门口进来一个老嬷嬷,年纪已似风中残烛,脸皱得像核桃皮,脚步蹒跚地过来,躬身行礼道,“老奴冯嬷嬷,见过两位主子。”

    如嫔一怔,向老内侍问道,“只有这一个伺候的人?”

    老内侍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圣上的意思。圣上说伺候的人多了,两位主子难免闲出毛病来,有些日常琐事,如果冯嬷嬷忙不过来,二位不妨亲力亲为,多作些事,对静心修身是极有好处的。”

    如嫔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也是无法,老内侍微微弯了下腰,“娘娘和公主殿下请在此安好,老奴先告退了,冯嬷嬷,好生伺候着。”

    如嫔回到屋里,在一张桌前坐下,这张清漆脱落大半的桌子木质粗劣,桌上一个茶壶两只杯也都是粗瓷,屋里除了一桌两椅就只有一张床了,帷帐铺盖一眼看去也都是粗布旧棉。如嫔四下打量着,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噩梦之中。几天前自己被罚扣去整整五年的月例,昨天女儿被宁妃狂抽耳光,今天,她们母女俩被打发到这里来时,甚至连日常的衣服都不让全部带来,那个老内侍尖着嗓子说,“圣上有口旨,如嫔母女搬去西冷阁时只带随身之物即可,西冷阁地方小,东西全带去了放不下。”

    皇上真是狠哪!如嫔以前从来没想过皇上能这么狠,敢这么狠。自己的父亲当年可是为他登上帝位出过大力的重臣,这些年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门生下属遍布朝堂和全国各地。皇上向来对这位国丈忌惮三分,因此对她和溯玉也特别宽纵容让,恩宠有加,可最近这样变本加厉地打压她们,让她隐隐觉出不祥。

    一抬眼,见女儿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子另一边,正可怜兮兮望着自己。一股怒火冲上来,她抬起手,真想再抽这个冤家两耳光。这死丫头猪油蒙了心,连那个天景都敢惹,那可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从来都是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可这次皇上为了要给天景出气,对她们母女重打重罚。现在到了这步田地,这个闯下大祸的丫头倒会装可怜。

    可她的手到底也没抽下去,因为女儿的脸已经没有地方能下手了。本来挺漂亮的一张脸,现在满是青肿淤紫,嘴角溃烂,额头上的纱布还隐隐透出血迹。她放下手,咬牙切齿地恨着,秋月明这个贱人,平时装得柔柔弱弱,疯起来下手居然这么恨。

    她努力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和缓了声音道,“玉儿不怕,你外祖会替我们想办法的,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的。”

    如嫔寄全部希望于自己的父亲。殊不知此时的朝堂上,她的父亲正匍匐于地,瑟瑟地承受着锦阳帝疾言厉色地斥喝。

    “秦明宣,你在我父皇当政时就被称为‘大渊第一才子’,自诩‘读书破万卷’。朕倒要问问你,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莫非你读得那些书还不够你教好一个女儿吗?你女儿秦素娥,当年在你口中说来可是举世无双,可朕在她身上从未感觉到一点名门闺秀该有的温婉娴良,雍容宽厚,倒像足了一个未经教化的村姑农妇,自私狭隘,满肚子小心眼和诡计。”

    御座上的天子暂停了批驳,微眯了眼冷冷看着阶下匍匐的老者。二十三年前,他还是太子,秦明宣为太子太傅。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在某一次授课中途的休息时间里,秦太傅很随性和他聊起了家常,三五句闲谈之后,秦家小姐秦素娥就粉墨登场了。一说到女儿,秦太傅父爱大爆发,面带微笑双眼发亮,舌绽莲花妙语如珠,给他描绘出了一个地上绝无天上少有,仙女一般的女儿家。足足说了有两盏茶的工夫,这才一拍额头,叹道,“小女实在是老臣平生最大的骄傲,一说起她话就多,太子殿下莫怪。”

第90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微笑摇头,很知趣很捧场地加上一句,“秦太傅的千金,想来必是才貌俱佳,可为闺阁中表率的,本宫心下倾慕得很,只盼能有缘一睹芳容才好。”言毕,两人颇有意味地相视一笑,继续上课。

    之后没过几天,父皇就亲自和他说起了秦家的女儿,问他可愿一见。他说,“儿臣听凭父皇作主便是。”

    三日后,他被安排去秦府赴宴,“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秦素娥。论姿容勉强只是中等稍微偏上的水平,身材还略显丰腴了些。言谈也只是中规中矩,无甚才气灵秀。看着眼前的真人,他严重怀疑秦明宣是运用了他毕生才华,又集中了历史上著名美女才女的特质,事先写了篇《秦家女儿赋》,那天背出来忽悠他,否则不至于反差如此巨大呀!

    回头看一眼秦明宣,那老头笑得高深莫测志得意满,一副“老夫就是忽悠你了又怎么样,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的欠揍德性。是啊,他如果想要顺利承袭帝位,这个老家伙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他除了拿出款款柔情来对待秦素娥,还能怎样!

    比较而言,他对谢青华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毕竟她是好友的妹妹,又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可对秦素娥,就只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易,没有半点的感情存在。而且,策划促成这场交易的,还是当世第一才子,号称能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秦明宣。这让他一想起就觉得恶心和羞辱。

    可秦素娥确是枚很有用的棋子,且这枚棋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是安全的存在,于是他宽纵这母女俩,由她们在后宫折腾横行。他想那秦素娥虽不灵秀却也有几分心机,知道些分寸,总不会放肆到碍了谢青华的眼,让他在谢家和秦家之间难做。可他渐渐发现,这个女人的心机可不止几分,她不但没让宜妃觉得碍眼,最近几年里,这两人居然越走越近,渐有结盟的趋势。若是别的妃嫔为了活得太平些,傍上宜妃这棵大树也无所谓。可偏偏是秦素娥,想想她们背后的势力,这两人若是沆瀣一气实在不是小事。秦素娥胆小,但心计阴损狡诈,谢青华没甚头脑,但泼辣无畏,又仗着父兄军功盖天,基本上没有她不敢做的事,这两个人,委实是狼狈为奸的绝配。

    于是他不再忍也不能再忍,今天他降了秦素娥的位份,又放逐她们母女到西冷阁,当然不是或不只是为天景和清和出气。现在朝堂上的爆发,则是借这题目大加发挥而已。秦明宣位高权重,在朝廷和地方上朋党林立,却又十分老奸巨猾,行事为人滴水不漏,等闲不容易抓住他的错处。可女儿严重失德,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难脱其责。这么好的借口,岂可放过了!

    “秦明宣,你教出了秦素娥这样一个‘好女儿’,她教养出的溯玉更是青出于蓝。两天前的事你应该也有耳闻吧?溯玉小小年纪,满口市井村言。朕实不知在这深宫之中,她从哪儿学到的那些粗话!她可是你秦明宣的外孙女,秦大学士,你这张老脸不红,朕都替你脸红!此事一出,六宫嫔妃,皇子公主的眼睛都盯在朕身上,朕如果不处罚她们母女,该置皇室体统于何地!朕今早已打发她们去了西冷阁,秦大人可有何意见吗?”

    秦明宣岂能不知西冷阁是什么地方,那里离冷宫最近,地位也和冷宫差不了多少。但他此时又敢说什么,只能一叠声地附合,“老臣不敢,是老臣教女无方,老臣有罪!”

    “朕就在等你这句话,朕也相信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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