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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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谣-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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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勉强对秋荻夫人扯出一个笑来,边笑边侧身往门口退,口中边道,“贺云阳,你好好休息,我先……”

    “你先别走!”秋荻夫人打断她的话和退路,“你再和云阳说说话吧,他痛得厉害。”

    天景没了方寸,愣在了原地。秋荻夫人上前几步,不等她反应回来,已拉起她的手,把那根银簪压在了她的掌心,道,“这根簪子我戴了二十年,送给你。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云阳在等我的解释,解释二十年来为何冷淡于他,为何宁可看他吃苦,宁可他性命堪忧仍要他恭顺他的父皇。可我不想解释,此事也无从解释,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我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只要他的父皇在位,或者只要我在世上,就不许他做出忤逆之事。不管他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如果他实在不能忍了,那也简单,只要他当没有我这个母亲,他就自由了,百无禁忌。”

    说罢,她就向门口走去,出门前又道,“那只罐子里是莲子粥,你喂他吃一些,我明天再来给他送水。”

    天景看看手中的簪子,再看看贺云阳,正撞上他的视线。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问道,“我理解的意思,和你母亲的意思,是一个意思吗?”

    贺云阳也愣愣的,看着簪子好一会儿才点头,“估计就是那个意思!”

    两个人都呆呆发愣,没什么喜悦之意。本来接受情郎母亲的贴身心爱之物,这标志着得到了准婆婆的承认,是一个女孩子人生的大事件,是很值得欢喜兴奋的。可是刚才那番冰一样冷漠的“婆婆寄语”实在是非常煞风景。

    她见过母亲送太子妃吴湘秀手镯的全过程。母亲从腕上褪下那枚金丝七宝镯,拉过吴湘秀的手给她戴上。先赞赏她皮肤白皙,手腕纤细,戴上镯子真好看。然后又夸了太子一通,说他如何出色如何好,与她正是良配。最后又祝福他们牵手偕老,白首不离。

    这才是最正统,最贴心的“婆婆寄语”。好多话本小说里写到这方面的情节,也都和母亲说得差不多。可贺云阳的母亲说了些什么呀?对他们两个都没有一句夸奖和祝福,反而有那一大套冰凉刺心的话,她听着都极不舒服,别说贺云阳了。

    看看手里的破旧银簪,再想想贺云阳如今重伤在身,她努力调整出一个开心的笑,在他眼前晃着银簪,“不管怎么说,你母亲是把你许给我了,你以后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

    贺云阳苦笑,“我以前有不听话吗?”

    “有啊,你不听话的时候多着呢。”天景起身走到桌前,那个青瓷小罐里正是还有余温的莲子粥,扣着罐口的是一只小碗,碗里还有只瓷勺。她盛了一碗粥回来,笑道,“来,听话的孩子,吃点粥。”

    他摇头,眉间蹙得很痛苦,“天景,我吃不下,我的脏腑之中也像火烧得一样的痛,我只想喝水。”

    天景也紧紧皱眉,蓦地,她想到了什么,放下碗,在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欢呼道,“找到了。”

    她摸出的是个小瓷瓶,里面就是枭陨为她配的延寿药丸,她倒出一粒在掌心往他嘴边送,“枭陨老先生的医术那么好,既然此药连我这么重的病都能压制,应该也能缓解你的伤情。”

    贺云阳转头避开她的手,“我不吃,你快收起来吧。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为你求到的。枭陨说了,配这种药的两味药材现在已经绝迹了,也就是说,此药就这五丸,以后再不可得。你赶快收好。我熬得住的。”

    天景左手握瓷瓶,右手托药丸,都放在他眼前,道,“这药我冬至时吃了一粒,现在还有四粒,瓶里三粒,手里一粒。贺云阳,如果你吃了这粒药,我就留下瓶里的,还可延寿三年;你要是坚持不肯吃这粒药,我就把它也放进瓶子,然后连瓶带药一起扔掉。你选哪个?”

第239章玄明的悲哀() 
贺云阳看看她,知道她不是唬他。因为如果现在他们情况倒置,他也会这么做的,而且说到做到,不会唬她。

    于是他拈起她手心里那颗药丸送入口中,看她把小瓶放进口袋,不放心地叮咛一句,“剩下这三颗你可千万自己留着,别再给人了。”

    枭陨的药真的很神奇。服下大概半个时辰,火蛇一般缠绕纠结在身体和脏腑间的灼烈剧痛就渐渐缓解,在剧烈苦痛中挣扎煎熬了一整天的贺云阳,总算能比较舒服地喘过一口气了。

    服侍他吃了粥,二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天景握着那根簪子,却没有要戴上的意思,贺云阳也没提出“你戴上让我看看”这样的建议,两人似乎有个不谋而合的共识,都觉得这只簪子是不祥之物,戴不得。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贺云阳终于开口。

    天景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心,那种灼烧般的高热已经退去,现在他的体温就像着凉伤风时发烧的温度。这已经比刚才好太多了。她放了心,“嗯,这次我真该走了。我明晚再来看你吧。”

    “你明晚不要来了,这里太危险。今晚幸亏是太子没有进来,我母亲也不会声张。你明晚再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许来听到没有?天景,你那么有国家荣誉感的,想想你要是被发现了和我在一起,你父皇的面子上会有多难看!”

    “哎,你说那样的话,我父皇会不会一气之下就不要我了,直接把我嫁给你。”

    “说不定啊,”贺云阳做恍然顿悟状,一把抓住她笑道,“你不许走,你要是敢走我就大叫‘大渊公主陈天景在这里!”

    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天景离开了。用御风符飞着,她取出了那根簪子,真想随手丢下去。她不需要这样的信物,也不需要那个女人的肯定和接纳。那个女人如此性情凉薄,对唯一的儿子都这么狠心孤意,难怪一生不幸。她的东西留在身边也是不祥,不如丢掉算了。

    天景也只是想想,她还是把簪子带了回去,找了个从来不用的抽屉,丢进去上了锁。

    第二天晚上小吱来了,说他家公子说了,从昨晚服过药后,鞭伤就再没有特别猛烈的发作过,现在已经出了柴房,回秋蝉阁休养了,让她不必担心。

    贺云阳那边是不需要担心了,但并不是再没有了需要担心的事。

    撤藩这种事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头痛棘手而且风险很大的抉择。锦阳帝对一直是肘腋之患的三家藩镇,采取缓行慢进,徐徐图之的对策,四年前就在逐步削减他们的势力和兵力,成效很是不错。尤其今年有两家藩王病逝,于是就乘这两家新主上台,立足未稳之时,一鼓作气撤去了这两家藩镇。

    三家藩镇去了其二,剩下的一家便已不足虑。真正让锦阳帝忧心且压力极大的是,谢午华已经越来越难指挥得动了。

    两个月前,锦阳帝着手准备撤去那两家藩镇,为防有变,下旨与谢午华,令其提出五万人马,分作两路,压制住这两家藩镇。御旨发出,谢午华的回音也很快到了,开篇即是一大套誓死忠君的漂亮话,后面又诉了一大番苦,什么军中先前有时疫流行,不少将士染病,现下方愈,如长途远征恐怕吃不消;什么军中现在的粮草也不甚充裕,不如等到夏收之后,补充了粮草再行出征……

    反正通篇的所有内容总结下来只有三字:我不去!

    虽然没有谢午华的支援,也没耽误锦阳帝撤藩的计划。但这件事和这份意图嚣张的折子,给本就紧张微妙的君臣关系,又重重添上了一笔不确定因素。帝王指挥不动掌握兵权的大将,就像一个人肢体僵硬举动不灵,都是难以医治的重病顽疾。

    得了这样重病的锦阳帝自然忧心忡忡,但谢午华不同于三藩,他手中的兵权太大,如果现在开始撤他的兵权,他一急之下真的反了,自己手中能调配的所有兵力,满打满算能与他势均力敌。但兵马的质量就很难说是否对等了。再说,如果谢午华真的反了,埋藏在大渊各地的隐患势必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那样的话,大渊就全乱了,兵戈四起,民不聊生。

    武力不可取,但用计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计策,他二人对彼此也太了解,对别的文臣武将管用的策略,放在谢午华身上未必有效果。

    看到父皇愁得头发都白了很多,天景也很发愁。但她一向只熟悉擅长和文臣斗法,和武将,尤其是和谢午华这样的军中传奇该如何较量,她真是缺乏经验。如果不是考虑到贺云阳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让他劳神思虑有点不厚道,她真的很想问问他的意见,说不定这个很有战斗经验的阴谋家会有什么好办法。

    还有一个人也很发愁,甚至比锦阳帝和天景更愁,这个人就是玄明。

    他从小就被夹在谢家和陈家之间,一边是父皇,一边是舅舅。两边每每角力之时,他所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如果自己只属于一方,而和另一方无毫牵扯该有多好。

    如果他只是谢家人,自然心无旁骛地跟随着舅舅,哪怕跟着他起兵造反又怕什么,赢了就得了天下,败了也不过就是输掉脑袋。

    如果他只是陈家人,当然会坚定的站在父皇身边,而且父皇也不会怀疑他的用心和意图。如果有天谢午华反了,他肯定主动请缨上战场与其一战,能和传说中的军中战神对决一番,就是死在他的枪下,也是英雄壮烈的好男儿的结局。

    他生性是个痛快磊落的人,可老天偏偏就不让他痛快磊落。老天为他陈玄明安排的结局,不会是血染沙场,马革裹尸这种他向往的归宿。而是要让他在父皇和舅舅这两股强大的力量中,被慢慢地撕裂。

第240章我永远信你!() 
这天晚上,天景从凝芸宫出来,踏着不甚明朗的月色回明华苑去。她这些天每晚都来跟清和学刺绣。清和对她的转性大为惊讶,问起缘由,她自然回答是因为母亲的压力,要不然她才不想学这种会把手指扎成蜂窝的,一点都不好玩的劳什子。

    这番解释既合情理,也有天景的风格。清和自然不怀疑。可是她不知道,天景宁可把手指扎成蜂窝,也要学会刺绣的真正原因,是想给一个人绣件真正像样的作品,表现一下自己的女儿家风范。

    天景走着,埋头思忖着清和刚教的几种针法。正想得出神,面前忽然一声低唤,“天景!”

    天景一抬头,着实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惊叫出来。前面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的脸背着月光,暗沉沉地看不清五官。不过看那身形,好像是……

    “玄明哥哥,你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儿,要在装鬼吓人吗?”天景抚着胸口大怒,刚才的好心情全让这个傻大个儿破坏了。

    等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她愈发生气,板着脸训道,“玄明哥哥,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刚从凝芸宫出来,淑妃娘娘和清和还在担心,说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在哪里喝了这么多酒?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让父皇看到了,他会怪罪淑妃没有教导好你,她和清和一向待你那么好,你就忍心连累得她们为你受父皇责难吗?”

    “不是,天景,我不是想喝酒,我也不是,我是……”

    天景皱了皱眉,又叹口气,她知道玄明嘴笨,一紧张烦躁更会语无伦次。她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也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对你凶。你别急,好好地说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就是有些不对劲,总见你魂不守舍的。”

    玄明平静了一些,呐呐道,“天景,你知道我脑子笨,想不来人和人之间那么复杂的关系和利害冲突。你帮我想想,你说我舅舅会不会反?”

    “啊?”天景哑然,心想这个问题连父皇也在纠结,也许就是你舅舅自己都不能确定,你居然来问我,你还真看得起我!

    她还没思量出合适地解释,玄明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若我舅舅真的反了,父皇会把谢家怎么样?他会不会赐死我母亲?若是他将谢家满门抄斩,又会拿我怎么办?赐我自尽还是废我为庶人?”

    天景被这一大堆冒着浓烈血腥气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玄明把问题都抛完了,闭了嘴呆呆发怔。她在路边的石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下,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玄明哥哥,我说不准谢元帅会不会反,我也说不准如果他真的反了,父皇震怒之下会不会对谢家下狠手惩罚。但是我知道,你现在痛苦成这样,是因为你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对不对?”

    “是啊,天景,两边都是我的亲人……你说我该站在哪一边!”

    “当然是站在父皇这边!”天景毫不迟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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