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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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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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七十多岁的安侯老夫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受宠若惊,颤巍巍、感激涕零地躬身道:“臣妇谢太后娘娘天恩,臣妇听闻娘娘凤体违和,心中甚是挂念……”

    连太后听不得,越加看不得她那谄媚模样,颇为嫌弃地举手止住她道:“得了!叫你们进来是为了开心的,这样地嚎倒叫人倒了胃口。”

    安侯老夫人犹如被人一把捏住了脖子,猛地消了声,却也不见她有任何尴尬,反而另换了副得体的笑容,心安理得地跟着其他命妇一道行礼落座,恭敬地听连太后发话。

    连太后却又似是格外看不惯安侯老夫人,微微蹙了眉头道:“安侯夫人,我记得你不过比我大了十余岁?怎地如此不爱惜自己,竟将自己养成这副米虫模样?莫非是当初安归德给你留下的银钱太多,实在吃喝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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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安侯老夫人() 
安侯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又羞又恼地站起身来,嗫嚅不能言。其余人等只管看她笑话,并无人肯替她解围——谁都知道连太后早年遭遇不太好,故而养成了稀奇古怪的性子,发作起来时最好别去招惹她,何况早年得势时倨傲冷酷、目中无人的安侯老夫人也实在没什么值得人同情的地方。

    安怡冷眼看着安侯老夫人被权势高于她的连太后摆弄羞辱于股掌之间,不但无丝毫还手之力甚至于自辩解围的能力都没有,不由暗自叹息。这就是她的亲祖母,无视骨肉亲情,只凭一己喜好,漠然冷置她多年,任由她自生自灭,甚至于恨不得踩踏她几脚的亲祖母,其实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目光短浅的寻常老妇人而已。

    连太后突然瞟向安怡,淡淡问道:“怎么,见我说你族中长辈,心里不高兴了?”

    这话成功把众命妇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安怡身上,安侯老夫人更是眯了老眼仔细打量安怡,怎奈实在认不出这是谁。

    在座众命妇只要家里还没落魄的,来之前都做有功课,知道连太后身边近来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安大夫,小安大夫一手金针刺穴之技出神入化,为人更是才貌双全,沉着机智,深得太后喜爱,就连这小安大夫之名也是皇帝御口亲封的。因此进门时就已经对安怡有所猜测,现在听连太后说起安侯老夫人是安怡族中长辈,就越发断定了安怡的身份。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便抿唇笑道:“娘娘也不和咱们说说这可人疼的小姑娘是谁。”她是连太后娘家弟媳永昌侯夫人,与连太后关系自来极好,要论在座众人谁最适合插科打诨,调节气氛,就数她了。

    连太后偏不肯说,要叫安侯老夫人:“你说说这是谁?让我考考你这个族中长辈是否称职?”

    安侯老夫人本来莫名被钦点入宫陪伴太后,心里七上八下之余还带有几分窃喜,巴望着能抓住机会奉承好太后,好给家里儿子儿孙谋个前程,翻一翻身的。谁知才见了面就连番被太后刁难奚落,真是叫她又羞又窘,却不好当众问安怡究竟是谁家女儿,只好羞愧地道:“臣妇惭愧,自先夫逝后便足不出户,一心只是吃斋祈福,更是老眼昏花,认不得年轻一辈了。”

    “真是看不出来,你也能潜心吃斋念佛?”连太后不置可否地看向安怡,安怡微笑着,一步一步朝安侯老夫人走去,盈盈一拜,抬头看着安侯老夫人微笑道:“老夫人大概记不得我了,我们是砚池山下的那一支,家父安保良,天安三十五年的进士,现为昌黎县令,家祖母时常念叨起您,说当年多亏了您,家父才能读出书来,没想到今日能见着老夫人。”

    安侯老夫人当年做过的恶事、薄待过的人若干,哪里想得起安保良母子这种小人物来,因见安怡态度好,只当自己当年真的无意中给过人家好处,便敷衍道:“有些印象,你祖母她好么?你们一家子去了昌黎啊?难怪得我说怎么看你眼生呢?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去我们府里玩?”

    安怡垂眸含笑道:“多年不曾回京,亲戚们都生疏了,不敢轻易去府上叨扰。”

    安侯夫人见她笑得温婉,姿态也低,心中不由暗自得意,暗道不管如何,自家长子始终还是安氏族长,安侯府也始终还是安氏一族的领头羊,如安保良这样无根无底的边城小官如何敢不敬自家?哪怕就是人得了太后青眼,也还是要仰仗侯府为根基的。于是老脸上笑得越发慈祥,一心要借安怡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占些便宜,只管拉着安怡亲切关怀,不知道的,只当她们是亲祖孙俩。

    安怡也要趁此机会与安侯夫人交好,少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合着她的性情爱好,句句都说在她心坎上,很快就讨得了安侯夫人的喜欢。二人一个别有用心,一个有意迎合,险些一见如故。待到众命妇告退时,安侯夫人已经盛情邀请安怡出宫后一定要去安侯府上玩。安怡偏端着不肯答应,含糊带过。

    连太后厌恶地饮下一碗浓稠发黑的药汁,心里跟着嘴里一同发苦,因见安怡立在一旁眉眼含笑,似是心情十分愉快,少不得找找她的茬:“我问你要什么赏赐,你说什么都不要,只是记得年幼时安侯府的门槛太高,安侯夫人太倨傲。那我便全了你的心愿,诏令安侯夫人入宫替你出气,恶人都是我做了,你来做好人,她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你又为何端着不肯?我以为,衣锦还乡算是人生快事。”

    “未曾得娘娘允许,不敢去。我不过是个小小民女,皇恩浩荡,家父才能官至县令,我才能伺奉娘娘左右,哪里又算是什么衣锦还乡呢?人家看的都是娘娘的面子,何曾认得我是谁?”安怡微笑着递过一碗散发着淡淡芬芳香的清汤:“娘娘用这个漱口吧,可纾解苦味,和缓不适。”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规矩懂礼的人?”连太后接过香汤漱口,漱后果然觉得气味清新,一扫之前满口浓郁的药味苦味,心情不由大好:“这是什么东西?之前怎么没见过?”

    安怡笑道:“前几日见娘娘不喜汤药之苦,民女便与了然大师、周老太医一同研究出了这清益汤,不但可清新口气,缓解药味,更可固齿驻颜。里头有白茯苓和精制松脂。”

    连太后点点头:“你有心了。”言罢打了个呵欠,安怡知机,忙起身告退。连太后也不留她,看着她步伐大小一致、姿态娴雅、不急不缓地走出大殿,转头问江姑姑道:“你觉得她当真是记恨着安侯夫人么?”

    江姑姑知道连太后的心病所在,笑道:“小安大夫年纪虽幼却行事沉稳不露,不过瞧着安侯夫人的举止,是当真认不得小安大夫。”

    连太后撇嘴道:“行了,你不就是想和我说,安怡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么?你得了她什么好处啊?总替她说好话。”

    江姑姑微笑着道:“小安大夫给婢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娘娘的康健。婢子只盼着娘娘长命百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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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新出炉的才女() 
“你个马屁精。长命百岁的是妖怪,我才不要做妖怪。”连太后心情大好地笑骂了一声,又觉惆怅:“要是吴菁也和你一样讨喜就好了。她是还在为当年那件事怪着我呢,不然也不会听说我病了想她也不来看我。”

    江姑姑低眉垂眼地道:“吴姐姐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年娘娘情非得已,她是知道的。若她真的记恨,也不会让小安大夫来京了。”

    连太后不置可否,沉默半晌,道:“只要安怡有空就让她在我左右伺候吧。告诉他们,谁都不许怠慢她。”

    江姑姑笑道:“娘娘这是想给小安大夫体面?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啦。”能够时刻随伺太后左右,便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也是难有的殊荣,何况太后这是起心要提拔安怡,自然会为她提供更多的机遇。

    连太后淡淡道:“这是我欠吴菁的,她既然不肯给我机会还情,我便还在她徒儿身上,省得她说我薄情寡义!安怡这丫头么,她连命都舍得豁出去了,我给她这个脸面又算得什么?我不但要提携她,还要重赏她!不然日后谁还敢替我治病,只怕都要见死不救,只顾着他们自己了。”

    江姑姑缄口不言,连太后这是怨恨着太医院和莫贵妃那日不肯豁出去救她的命,还故人情分的同时也是特意做给其他人瞧。但不管怎么说,始终是安怡占了便宜。

    有安怡、了然和尚、周老太医不留私心地替连太后调养,连太后的精神一日胜过一日,在整个新年大典里都亲自出面招待了许多勋贵宗室命妇,安怡得以始终随伺左右,并被介绍给各府贵妇认识。

    连太后是个随性的性子,恨上了谁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想要捧谁也要做到极致。安怡是凭着精湛医术起家的小官女儿不假,连太后却不许勋贵宗室们因此轻视安怡,隔三差五地要安怡出来写写字亮亮那手绝佳的书法,又拿安怡当初为穷人看病不收分毫反赠药费、以及她当初及时处置疫情救了许多人的事来替她做好名声,临了再替安怡向皇帝要了一幅御笔亲书的字,上书“淑慧”。

    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字顿时给安怡镀上了一层金,皇帝都肯定她的善良聪慧美好了,谁还敢嫌弃她,说她的不是?

    莫贵妃是个聪明女子,知道太后因为上次的事情很不高兴,对她有看法,就立刻想要采取行动弥补过失,力争再次做到婆媳一家亲。既然太后想要捧安怡,那她就跟着捧,不但要捧出成绩,还要捧得不露声色,捧得高明。

    于是安怡莫名成了一位品行高尚的才女,她身上所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和闪光点都被充分挖掘出来,包括出身于京城大族安氏,父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孝顺祖母体恤幼弟而学医,再以一身高明的医技造福一方,善良仁爱,琴棋书画、针黹女红、礼仪进退无一不精。

    上行下效,贵妇们也跟着追捧小安大夫,安怡出尽了风头。至于她是否真的这样好,对不起,又没人和安怡有死仇,非得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去挖掘她的缺点和不是。

    这是安怡一直苦苦谋算追求的,却又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她认为自己足够好运的同时,更深刻地体会到有一技之长的好处。试想,如果她不是有一手出类拔萃的医术,再好的机会她也把握不住——若是她当着皇帝的面自刺百会穴时,只要她的心理和技术任何一样不过关,就会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勤奋真好,不管是从前的才女技能,还是现在拥有的医技之能,都是奠定她好运的决定性基础。安怡决定,她还要再努力一点才好。

    春光寥寥,一朵杏花从枝头飘落于太医院门前的青石阶上,安怡漫步走过来,毫无所觉地一脚踩在杏花上,想着心事继续往前行去。连太后已经病愈,今日是她和众太医最后一次会诊,从太医院回去后她就会搬出宫去,回到她和安老太在金鱼胡同的那个小院子里。她如今也算是略有薄名,但要真正打开诸公侯府邸的大门,却还差些火候。所以接下来必须认真筹谋才是。

    “小安大夫,贫僧有个疑难病症想与你商讨一下,不知你是否有空?”了然和尚撩起浅灰色的僧袍,信步跨出太医院的大门,先看了眼青石阶上那朵被安怡踩成了泥的可怜杏花,再将目光定格在安怡修长玲珑的背影上。明媚忧伤的暮春里,穿着淡杏色春衫的少女一头青丝梳成最寻常不过的垂髫,浅碧色的裙摆随风轻扬,每一步都走得优雅端方,却透着最强不过的决心。

    她是那个人的衣钵传人,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强的医学天才,甚至于胜过了同期的他,这样年少老成、才华横溢的女子,世间可遇不可求。了然和尚小心绕过那朵可怜的杏花,笑意盈盈地看向愕然回头的安怡,温和地道:“贫僧治了那人近五年,却始终不见他有所好转。若是小安大夫肯伸以援手,大概能让他痊愈吧?”

    安怡看着高立于青石阶上的了然和尚,几乎有种他身后的太医院其实是座千年古刹的错觉。这个漂亮和尚实在太适合做和尚了,一颦一笑里都透着股子透骨的慈悲味,看人一眼,便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若是再与人多说上几句话,便可令人放下心防,轻易就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他听。

    对上了然那双饱含温柔慈悲怜悯的狭长凤眼,安怡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透骨悲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算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了,很想找人倾诉一下,而她面前的这位慈悲的和尚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小安大夫?”了然和尚加深笑容,露出腮边一个浅浅的酒涡,整个人越显亲和慈悲。

    安怡眨眨眼,含笑道:“大师年岁不小了吧?”这必须是个妖僧啊,差点就害得她把他当知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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