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汤一介跟前，靠在钢琴上，凝视着黑白琴键的跳动。等到一首曲子结束，傅容才看向汤一介，对上他有些炽热的要烧起来一般的目光。
“汤一介。”喝了酒而有些软和恍惚的熟悉声音让汤一介略略回神。
“嗯？”他嗓音低哑的应了一句。
“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
汤一介从他口里听到回家这个字眼，心头有些发烫。
等到坐上了车，冷风一吹，傅容热的发烫的脸才渐渐凉了下来，有些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
“喝酒了？”汤一介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傅容一眼。
傅容点了点头。
“送上去的东西吃了吗？”
“吃了一点。”
汤一介走之前让侍者让去看了一眼，分明是没吃多少，酒倒是喝的挺多。
他无奈说道：“再去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汤一介缓慢地开着车，路边有不少饭馆酒店。傅容肚子空空，看到这些馆子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直到看到路边的烧烤摊，老板光着膀子烤着东西，一股浓郁的香气飘过来，辛辣扑鼻，傅容不由看了好几眼。
“吃烧烤？”汤一介注意到傅容的眼神停在烧烤摊上，将车停了下来。
傅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犹豫，他身上还是那件长裙没有换下来，穿着这么一身大剌剌出去吃烧烤，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的，咱们吃点就走。”汤一介一向不在意旁人眼光。
傅容闻着窗外飘来的香气，终于点点头，和汤一介下了车。汤一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傅容身上，遮住了裸露的大片后背和肩膀。
烧烤摊撸着串的人看到傅容和汤一介下车，目光都不由转过来，窃窃私语，还有几个拿出手机隐秘地拍照。
俊男靓女的一对太过耀眼，又因为傅容穿的长裙，不少人误以为是哪个明星光临路边的烧烤摊了。
甚至还有两个小女生过来找傅容合影。
傅容有些尴尬，好在汤一介说了几句玩笑话将小姑娘打发走了。
严格来说，虽然不是什么明星，两人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在奇行TV上粉丝都不少，保不住在路上就能被人认出来。若是被人拍了照传到网上认出来是自己，想想那画面傅容就觉得酸爽。
他已经有些后悔下车了，好在这烧烤摊子上人不多，现在都快半夜12点了，光线暗，路上行人也少。
汤一介知道傅容不怎么爱吃肉，给他点了烤蔬菜，又点了些海鲜。
对着周围人一直移过来的目光，匆匆吃完了烧烤，傅容就拉着汤一介回到车上了。
汤一介缓缓开着车往小区去，傅容有些困了，就半合着眼睛头抵着车窗，却怎么也睡不着。
半晌，汤一介才有些试探地开口：“傅容。”
“嗯。”他声音软软的，此时半阖着眼睛靠在车窗上，整个人散发着惊人的魅力。因为喝了酒，平日里偶尔冒出的尖牙利爪也收了回去，让汤一介稍微鼓起些勇气。
汤一介想到方翎说的那些话，终于下了决心。
“傅容，我喜欢你。”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汤一介动了动有些汗湿的手掌，不怎么敢看傅容。
傅容睁开眼睛，头从车窗上挪开，依旧垂着，抿了抿唇没说话。
傅容不是傻子，汤一介总是往他身边蹭，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亲密举动，他再迟钝，也多少能察觉出来了。
喜欢这么两个字，说出来多轻松啊。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给汤一介什么样的回复，看着自己的手掌，思绪混沌。
一直到车开到车库，两人乘电梯到了十二楼，都一直沉默着。
楼道里很安静，傅容脚下的高跟鞋哒哒的，一阵回响，楼道感应灯一一亮起。汤一介看到他裙摆摇曳着，露出一小节脚腕来，看到傅容脚后跟被鞋跟蹭红了一片。
他想告诉傅容，想拿出创可贴细心帮他处理好伤口，却不知应该怎么打破此时的沉默。
走到1207室前，傅容拿出钥匙。
汤一介停下了脚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背影，打算等看他进去了，自己再走。
傅容拿着钥匙就要开门，打开锁听到“咔哒”一声，手顿住了，回头望了汤一介一眼。他正站在一旁，看到自己回头，身子站直几分露出了笑。
“你喜欢我什么？”傅容打开锁，手停在门把上，却没有拧开。
汤一介愣了一下。
喜欢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开始追逐着他了。
“喜欢的是穿裙子的我吗？”傅容转身对着他，手从门把上落下，冷静地看着汤一介，“还是戴着假发的我，化完妆的我？”
“我……”汤一介蹙眉，他只知道自己是喜欢，却没有想过，是因为什么。
“我是个男的，汤一介，你搞清楚一点。”傅容扶着门框，看着汤一介纠结的面孔。
他是个男人。
女装，说到底就是为了挣钱的。他没有这种癖好，穿着女装到处跑。
他看着汤一介，觉得有点好笑，感情这种事，就是这么轻率随便的。
一句喜欢能轻轻松松说出口，然后呢？
见汤一介说不出话来，傅容拧开门把，转身进屋。
*****
第二天晚上直播的时候，粉丝们发现了不对劲。
【奶香包，一介也在直播诶！】
“哦。”傅容淡淡回了一句，开始排位。现在段位高了，找到对局要花不少时间。
【他怎么没查房？】
“为什么一定要查房？”
【你们今天不组队排位吗？】
“我自己玩的不好吗？”
找到对局后，傅容进入游戏。粉丝们发现接下来几把排位，傅容操作越发犀利凶猛，带着凛冽的杀气，人头数看了让人心惊。
【奶香包最近技术越来越好了！】
【这么下去上王者指日可待啊~】
然而面对粉丝们的称赞，傅容却没什么表情。再迟钝，也发现这两人有些不对劲了。
又玩了两把游戏，弹幕里忽然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奶香包你昨天晚上和一介出去玩了？】
看到这条弹幕，傅容没有理会。
【微博上有你们俩的照片诶。】
看到这条弹幕时，傅容目光缩了缩，还没待他说什么，大批弹幕都在问什么照片了。
发弹幕的那位发来一串微博链接，粉丝们点进去，就看到这是几张夜晚拍的照片。光线很暗看不大清楚，汤一介的脸很容易就认出来了，就是他身边那位，让人有些疑惑。
昏暗的夜，穿着长裙的少女身段迷人，裙摆上镶嵌的珍珠如同夜晚的星星，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那粒乖巧窝在他锁骨间的珍珠，衬得颈肩处线条很是美丽。
他的脸一大半隐在黑暗里，照片上看不清楚五官，但他总有些小特征是被粉丝们记住的，譬如那恰好暴露在光下的鼻尖小痣。
【那个穿裙子的是奶香包？】
【有点像诶。】
【呜呜呜我奶香包就是美，这么一身也太好看了吧】
风向是从另一种声音开始转变的。
【没人觉得奇怪吗……直播就算了，出去吃个烧烤还穿裙子，女装癖嘛这不是】
【女装怎么了，不喜欢你看什么直播啊】
【人家没准就是把自己当女孩呢，不是有个什么词，性别认知障碍？】
后面的弹幕调侃居多，却总透着些恶意的猜测。说女装癖有的，性别认知障碍有的，娘娘腔有的。
有不少粉丝在维护傅容，难听的话还是冒了出来。
傅容看着弹幕一言不发，从前粉丝不是那么多的时候，弹幕一直是很和谐的。他虽时不时和粉丝们打趣，偶尔也能说些骚话，在涉及底线原则的方面，却从来没说错过话，谨言慎行。
想着多说多错，傅容索性当没看见这些弹幕，继续玩着游戏，看直播时间差不多了就下了。
接下来几天的直播，却没有如傅容所愿，渐渐平息。直播间总有人恶意捣乱，说的话也很难听，女装出去吃烧烤这事就像一个契机，招来黑粉的契机。
有说傅容故意摆拍的，也有人拿他性取向猜测恶意取笑的。
这话题经久不息，傅容想自己可能是动到什么人的蛋糕了。
宋卿发现了这个问题，安慰傅容没事，只要不是实际性的丑闻，其实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让他们说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乱。你也别担心，你身上没什么黑点的，这事都不算事。”宋卿原话是这样的。
确实没什么影响，甚至因为这个话题傅容人气涨的更快了，在游戏区成了排得上号的人气主播。
忽略了那些直播间的黑子，傅容的人气越来越高。
6月23号，是一个大日子。7、8号的高考过后，这两天不少省份的高考成绩开始公布了。
这本来和傅容没什么关系，他高考完这都三年了。让他扯上关系的，是一个好久都没响起的电话。
在做主播之前，他一直兼职一份家教工作。学生家里很殷实，给的家教费不菲，让傅容不用太辛苦就可以挣到生活费，还能有不少余下的寄回孤儿院。
正是因为这份工作丢了，他才重新想去找兼职，最后当上了主播的。
现在来电显示，正是当初家教学生周逸航的妈妈。
傅容这才想起，周逸航，他教的学生高考完了，现在应该是看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了。
傅容不知道她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当初也是周逸航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下周不要再来，她家孩子不需要家教了。
那个温婉从容，一向对他笑得温和的阿姨，那天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全是傅容听不懂的愤怒和憎恶。
傅容搞不清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有些犹豫，顿了半晌才接听了电话：“喂，阿姨？”
“傅老师，是我。”电话那头，不是傅容想的周阿姨，是个年轻而有朝气的声音，他的家教对象。
“逸航？”傅容有些惊讶，他怎么给自己打来电话了。
“对不起傅老师，我妈一直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她看我看的很严，我怕惹她生气。”
周逸航她妈妈有心脏病，周逸航从来不敢惹她生气，傅容知道这个。
“那你——”
“傅老师，我得跟你道歉，我妈跟你说话那么过分，你应该挺难受的吧。”周逸航声音里满是歉意。
傅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忘了。”
周逸航嗫喏片刻，才低声说道：“我妈当时突然那样，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傅容就耐心地等着。
周逸航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我喜欢傅老师。”
他在草稿本上写满了傅容的名字，被妈妈看到了，严加追问，就只能承认了。
紧接着妈妈就当着他面打电话给傅容，告诉傅容下周不用来上课了，她家儿子不需要了。
周逸航气的眼睛通红，可却不敢跟他妈妈发火，她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甚至于，为了不让妈妈生气，他连一个原因都不能给傅容。
这是个迟来的解释。
周逸航直到现在高考完成绩出来了，妈妈看他看的松了，才在她手机里翻出傅容的电话号码，告诉傅容这些。
傅容半晌没回过神，觉得太荒谬了。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一个一个都跑来说喜欢自己。
“逸航。”傅容听到自己冷静地说道，“你妈妈不希望你和我来往，你顺着她点，阿姨身体不好，你别刺激她。”
“傅老师我——”
“电话挂了后，把通话记录删了，别让你妈妈看到，听话。”
“……”
“傅老师，我的成绩，应该能上Z大了。”那是傅容的学校。
傅容“嗯”了一声。周逸航很聪明，他一直知道的。那会儿英语和物理是他的弱项，傅容就给他补习英语和物理，到后面短板其实补的就差不多了。
所以把自己开除，也没有什么，那个时候的周逸航，也不需要他再教些什么了。
周逸航听着傅容那没有起伏的声音，低声问：“傅老师你不开心吗，我跟你，上一所学校？”
“Z大很好，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傅容淡淡回道，“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说罢就挂断电话，傅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现在就盼着能早点放暑假，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城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评论的宝宝们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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