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恰巧苏柳萱回府看望苏老夫人，冷嘲热讽送走了她。
苏复知道，季灵阳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她每做一件事，都希望做到尽善尽美，希望跟他并肩。苏柳萱那样对她，也许对她伤害很深
所以，她一直对他无动于衷，他都忍着。
他在等，等她把那些委屈说出来。
“你知道，你还出现在我身边？”季灵阳冷笑，她无法想象，苏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对待她之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她身边，用一副深情的态度对待她！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灵阳有些难过，她问：“你知不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说什么苏柳萱忘了？她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季灵阳一辈子都忘不掉，至少如今的她忘不掉！
“我很抱歉。”苏复说。
“你抱歉？你抱歉什么？因为自己给错了地址，因为自己在丞相府养病，所以无法见我，所以无法保护我？”季灵阳咬着牙，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她撑起勉强的笑容，摇头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我最讨厌你把一切都藏起来的样子，最讨厌你把所有的肩负在身上的样子！”
“你总是这样，小时候先生说我的字不好，你就说自己影响了我，是你的错。”
“长大一些，明明是我带着你出去，害得你病复发了，你却告诉奶娘，是你自己想要出去的”
“还有，我写信给你，你根本没有收到信，却说是你不想回复，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你那个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姑娘欺负了我，侮辱了我，我很难过，你却帮她道歉”
“苏复，你总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对我很好，却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没有真正看过我的内心。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我不需要这样的丈夫！”
什么都瞒着她，什么都揽上身，那她算什么？是他养得宠物吗？
第1552章 我也会自卑（）
苏复和她之间，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季灵阳站在一边，而他站在另一边。他可以从窗纸上看到她的影子，隐约还可以看到她的容貌，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很多时候，苏复都告诉自己，不要再强求，能这样远远看着她就够了。
所以他一直忍着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喜欢季灵阳，可他从没有表白过。
有的事情，没有说破，仿佛就能厚着脸皮留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无所畏惧。
但是现在，季灵阳自己把这层窗纸捅破了，她说她不需要这样的爱情，她说她不需要这样的丈夫。剑眉紧紧拧起来，苏复的声音是从没听过的冷，“你说，你不需要怎么样的丈夫？”
“不需要你这样的！”季灵阳同样冷冷瞪着他。
“若我偏要娶呢？”苏复问。
“若我不愿意，你这辈子都不能娶到我！”季灵阳勾唇，扯出一抹笑容，“你信不信？”
苏复握紧双拳，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跟她计较。她就是那样的人，吃软不吃硬，若是得罪了她，季灵阳那个嘴巴，能把人气疯！
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一直迁就她的。
不能计较。
不能去听她生气的话语
苏复深呼吸，道：“我信。”
“你知道就好。”季灵阳深深看他一眼，倏地转身。
“我知道，但我没说你现在可以走！”苏复倏地扣住她的手腕，自从苏复知晓村庄的事之后，鲜少会用这样亲密的姿态对她。
两手相碰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季灵阳，无辜的双眼看着苏复，她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跟你谈谈。”话落，不等她反应过来，苏复直接拉着她就走。西院旁边是一个花园，花园按照周侧妃的喜好种植的，葱葱郁郁的树林，让人仿佛置身于原始森林之中。
恍惚之中，苏复觉得自己跟她就像回到了当初在村庄的时候。
他的庄园依山傍水，不远处就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季灵阳会趁着奶娘不注意，把他带出庄园，跑到山上去玩。她认识很多地方，山中的小溪，果树，她全都记得！
“我记得，我那时候坐在溪边，等着你从树上下来，把新鲜的果子递给我。”苏复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果树，失神，“其实那些事，本来应该是我做的，哪有让姑娘家爬树的呢？可我那时候身体不好，走远几步就觉得很累，爬树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往高的地方爬，但其实你不知道我在底下有多担心”
“我怕你摔下来，我怕你受伤。如果你受伤的话，我非但不能保护你，甚至还不能跑回去找人救你”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从不敢对你说什么话，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季灵阳，你说我很多事都瞒着你，我承认！有很多话，我不想告诉你，我甚至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可你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很多事情上，不仅仅你会自卑，我也会”
第1553章 你很好（）
“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阿婉曾经跟我说过，她跟楚君珩定亲之后，阿婉院中的事，丞相府的大小事，他事事都关心，样样都参与。”
“阿婉想去爬山，他能跟在阿婉身后，用他的双手护着她。”
“阿婉想去河边游玩，他能牵着她到河边，不让她摔倒”
“而我呢，我能做什么？”
“你跟阿婉说，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想想以我这样的身体，我要怎么跟你说喜欢？我能给你什么？”
苏婉早就给他说过，肿瘤切除之后，复发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所以在饮食上，日常穿着上，有许多东西他都需要避忌。甚至是一些带着气味的染料，他都不敢触碰！
他最怕，是自己什么都能给她，最后还要连累她照顾自己，让她伤心。
这样的一副身体，苏复用什么勇气跟她说喜欢？
清澈的双眼，被染上了伤悲，季灵阳甚至不跟他的双眼对视，双手无意识握紧，她咬着唇，“我从没觉得你的身体对于我而言是什么不好的事。”
她从来不会嫌弃苏复，若她有那样的念头，小时候就不会去看他，不会时时关心他。
“我知道你不介意。”在村庄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是当朝丞相唯一的儿子，旁人只当他是一些大户的私生子，是被养在外头的，对他不曾关注过。
虽有一些人，觉得他有钱，前来巴结过他。但他比谁都清楚，季灵阳不是因为这些，才接近他的
他的小姑娘，一开始的时候，还脆生生问过他：苏哥哥要怎么才不疼？
那时候，季灵阳才五岁出头。
好像等她长大一些之后，就从没喊过他苏哥哥，倒是把他的全名喊上了。
山野之中，全是她“苏复”，“苏复”一样的声音
那时候，苏复觉得自己的名字真好听！
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沾了蜜一样甜。
他苦笑，从回忆中抽离，“可我介意啊”
他介意自己不能给季灵阳更多，介意自己不能更好保护她，介意自己也许不能陪伴她渡过余生。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念头。
一方面，自己纠缠着她，不让她跟别人有任何可能。
另一方面，自己又不敢表白，怕自己的身体拖累饿她。
说白了，苏复是个很自私的人。
他没问过她需不需要，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全然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办事
季灵阳手指都在无意识颤抖，她抬眸，看着对面的人，“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不用自卑，相比我而言，你很好。”苏复道，“也许祖母和大姐姐跟你说过一些过分的话，但我需要告诉你，出身不能代表什么，看一个人好与不好，是看她的品德，看她的思想，以及她的眼界。”
“在我看来，这些东西你都有。你会在贫穷的村庄教小孩子习字，你会为一只受伤的小鹿哭泣，你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季南你很好！”
“不知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季灵阳被他弄糊涂了，“你真的知道，你的大姐姐说了我什么？”
第1554章 还耿耿于怀吗？（）
“你真的知道，你的大姐姐和祖母，跟我说了什么？”季灵阳咬着牙，问。
苏复沉沉看着她，点头。
她还是开口，复述出苏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告诉我，如果我真的为你好，那就应该远离你，不要影响你的前程。”
“嗤。”苏复轻笑，摇摇头，“就这样？”
季灵阳并不是来事后追究的，她也不希望因为她而让苏复和苏柳萱不和。所以，苏柳萱骂她的话语，她都忽略了，没有说出来。
她点头，“是这样。”
“那我不妨告诉你，祖母那个时候有点糊涂，脑子转不过来。”他说。
季灵阳不明白。
他继续道：“我们一家之所以离开苏府，是因为祖父听了大伯母的教唆，让阿婉和楚君珩解除婚约。阿婉是她的孙女，还被她拦在门外，跪了好半天。若非是父亲强势，她连苏府大门都进不去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舒服一些？”
当初的事，苏婉跟她说过一些。
但是她没说得这么详细。
季灵阳没想到，苏老夫人竟然连自己的亲孙女都罚在苏府门外，跪着他们搬回丞相府，在她去京都城之前，那时候苏婉多大？
大概十三还是十四岁？
半大的孩子，正是最注重自尊心的时候，而苏老夫人竟然一点都不心疼她。
见她陷入沉思，苏复补充道：“至于大姐姐，你应该听说过的，她曾经是太子侧妃，也是如今的齐王妃。当时她嫁入太子府，风光无限，说话自然是嚣张到不得了！”
“那时候齐王还是太子，跟当初的三皇子楚怀宸争皇权，晋王府和丞相府都被卷入那些派别斗争之中。大姐姐那时候跟嘉仪公主一起算计阿婉，阿婉好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若非是楚君珩做事周全，阿婉机灵，她早就没命了。”
“那她”季灵阳想问，那苏婉怎么还跟齐王妃混在一起？
“大姐姐现在跟过去不一样，很多事情她已经放下了，她也不会再争。”苏复斟酌一下，道：“她跟阿婉之间的事很复杂，后来她改变了很多，阿婉帮了她很多，后来齐王也帮了楚君珩很多我只知道，最初阿婉跟她是不交心的，现在就不知道了。”
现在楚君珩和楚怀阳的势力几乎交叠在一起，两方的人都在为楚天皓未来的路做铺垫，定国王府和齐王府，哪里还分得清？
季灵阳表示理解。
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苏婉和苏柳萱是姐妹，就算当初有什么事，此时已经不能再去计较。
“你点头，是表示了解吗？”苏复问。
她微微一怔，“什么？”
“我跟你说那么多，苏府和丞相府的情况，大姐姐的情况，你了解吗？”苏复凝着她，在她慢慢回神过来之后，他才开口，问：“那么现在，你还会自卑吗？”
还会耿耿于怀当年的事，还会恨苏老夫人、恨苏柳萱吗？
她还会觉得门第很重要吗？
是不是，心中的那道槛，已经过去了？
苏复期待看着她。
第1555章 勇敢一点！（）
“你怎么会这样问我？”季灵阳讷讷。
还介意吗？
还在乎那件事吗？
她无法回答。
苏复说，“我想知道。”
“那我问你，你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能走能跳，你还会自卑吗？”季灵阳问。
苏复，“”
“你也无法回答，对吗？”她笑。
苏复，“”
这个真的无法回答。
她脸上的笑容更大，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有太多的东西，不敢直白地说出来，甚至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大概是一起长大，又分开过的原因。
两个人都格外珍惜如今若即若离的关系，不会太亲密，也不会太疏离。转身就能看到对方，走远也不怕对方落单
很多时候，她跟苏复一样，都希望保持各自心中完美的形象。
她希望，苏复心中的季灵阳永远是现在这样的，知书识礼，得体大方。心中的那些自卑和埋怨，从不敢让他知道
大概，苏复也一样。
他的病，他也不会多说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苏复打破了沉寂。他问：“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更在意的，是我的态度，还是祖母的态度？”他问。
季灵阳，“”
“选一个。”他说。
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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