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覆在眼睛上，遮去所有光线，悔得几乎要落泪。
一旁的福公公开口：“皇上”
“朕没事。”楚懿帝开口，但他始终没有拿开手。
许久之后，楚懿帝放下手，看着跪着的人。悲伤又后悔的情绪已经不见，他双眼很平静，又变成了那个睥睨一切的帝皇，“周倩倩，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把事情说清楚。”
周贵妃一怔，“皇上？”
楚懿帝看着她，疏离得像个陌生人，“皇弟已经远去青朝关，今天正好珩儿在这里，你说吧，你为什么要杀周瑶？”
这样的目光，周贵妃曾经在他眼中看到过，那时候她妄图动周家庄，想吞并周家庄的财产；那时候，楚懿帝同样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冰冷又陌生。
当她再一次从楚懿帝眼中看到这样的目光，她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七年前她是一个替身，七年之后她依旧是一个替身。
事情牵扯上周家庄，他就不会顾念这二十多年相伴的情谊，不会她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她苦笑，“周茜有什么好？值得你二十多年都记挂着她？”
“她就算千般不好，只要朕能容忍她，她便什么都好。”楚懿帝说。
“那我呢？”周贵妃挣脱开架着她的侍卫，指着自己问，“我算什么？”
楚懿帝平静开口，“你就算千般好，在朕眼中依旧不是她。”
“我就知道，我就猜到是这样！”周贵妃哈哈笑出声，她笑着，眼泪都出来了，“所以我真的没杀错人！我就是要杀了周瑶，就是要你愧对周茜”
第688章 实话你又不想听（）
“我是你选中的替嫁人选，我一直知道的，我进宫是为了保住周家庄的地位，所以你们才让我在周家庄出嫁！但我还是觉得幸运，觉得自己能被你们选中是一种幸福，但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什么周家庄替嫁进宫的小姐，事实告诉周贵妃，才不是！
她嫁进皇宫之后，周家庄的人依旧对她不管不问，她除了跟他们一样姓周以外，所有周家庄小姐该得的待遇，她都没有。她所拥有的，无非是一个空的头衔，一个空的壳子。
再加之，楚懿帝天天在她面前念叨着周茜，让她更加烦躁！
久而久之，周贵妃的心态就变了。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替身。甚至，你看周瑶的目光，都比看着我要温和。我也是一个人，我凭什么要当一个替身？”
“你不是想看周瑶吗？我就让你没得看！”
大概是猜到自己的下场，周贵妃笑一声，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我是你的贵妃，周瑶死在我手上，百年之后，你也没有颜面见她了多好！”
“周倩倩！”楚懿帝刚刚冷静下来，又彻底被激怒了。
他抬手，把砚台丢过去。
周贵妃不躲不避，砚台正好擦着她的脸颊边缘，掉落在脚边。砚台雕刻着一个黑龙，龙尾扫过她脸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滴血
而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只是笑，“你生气什么呢？我跟你说假话，你觉得我虚假，不想听。我跟你说实话，你又生气，承受不住。”
“可我就是那样想的啊，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你气什么呢？”
楚懿帝觉得她真是疯了！
枉他从前还觉得周贵妃善良，觉得她温顺听话。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早知如此，在她妄图吞并周家庄的时候，他就不该心软，不该只打她入冷宫！
“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呵呵。”周贵妃苦笑。
“把她送入天牢，不让任何人看望。”楚懿帝道。
“皇上，贵妃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福公公在旁提醒。
邵皇后也是欲言又止。
楚懿帝看着她，莫名烦躁。他今年四十余了，老来得子，他也曾对周贵妃腹中的孩子抱着期望，期盼这个孩子诞生，带着他欢乐。
可这个孩子的母亲杀了周瑶，害得他愧对周茜。
楚懿帝咬牙，道：“摘去周贵妃贵妃头衔，贬为庶人。送两名宫女前去侍候，让她在冷宫待产，等她生完孩子，再判罪。”
虎毒尚不食子，周贵妃再不对，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再有四个月，孩子就出生了
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处置她吧。
福公公领旨，挥手让人领着周倩倩出去。
周倩倩整个人像是丢掉了魂，浑浑噩噩跟着侍卫走，脸上再无半分神采。反正，从他们一个一个拿出证据开始，就注定了她的结局
楚懿帝揉着脑门，很是头疼，“这些证据，就交给王尚书整理，这桩案子不能耽误，必须还晋王妃清白。”
“臣领旨。”王尚书恭敬行礼，“皇上，臣还有一事要报。”
第689章 你在怪朕，朕知道。（）
“什么事？”听完周倩倩的事，楚懿帝已疲惫不堪。
“是关于庆王一案。”王尚书看看周围的人，见人人都是参与者，也不隐瞒，道：“臣在庆王院里，搜出了他跟一个姓傅的人联系，说是想借孟国的势，给皇上和大楚压力，希望皇上立庆王为太子。”
话落，王尚书把手中的书信呈上去。
今天真是一拨又一拨，楚懿帝展信的时候，都觉得沉重了！周贵妃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楚怀宸的大好前途，都要被自己作没了
有时候有野心是好事，但有野心，也需要配备的才华，才能支撑起大局。
显然，如今楚怀宸所呈现给楚懿帝的，是他的才华支撑不起他的野心，所以他一步一步错下去，愚蠢至极！
信件是楚怀宸写的，除了信函开口的一个傅字之外，没有多余的称呼。楚懿帝无法从信中看出他寄给谁，跟谁合谋。
他仔细想了许久，朝中的大臣，似乎也没有姓傅的重臣。
真是奇怪了！
“这个姓傅的人是谁？”
王尚书道：“不知，臣在庆王府也没有搜到其余的线索，这个人仿佛是消失了一样。庆王府扣押的人里面，也没有他”
“不见了？”楚懿帝觉得更奇怪了。
“臣会继续追查，务必把此人缉拿归案。”王尚书说。
“嗯。”楚懿帝点头，“庆王这件事，王尚书怎么看？”
“庆王给这个人写信提到孟国，可见他是知道庆王妃跟孟国联系的，他知道却不阻止，已是大罪！”王尚书说，“更何况，臣觉得，单凭庆王妃一人，不可能拿到大楚的行军图。”
楚懿帝一想，觉得有理。
孟思思来京都城的时间不长，除了一个庆王妃的头衔以外，她什么势力都没有。京都城之中，不管文臣武将，都不会听从于她
所以，她不可能拿到大楚的行军图。
反而是楚怀宸，最有机会拿到。
所以，这件事里面，楚怀宸不可能是清白的。
“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你就如何处理。该查的事，你就放手去查，朕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牵扯到大楚的行军图，楚懿帝不可能宽恕任何人。
王尚书等的，就是楚懿帝这句话，他领旨，再命人收拾好先前邵皇后和楚怀阳送上去的东西，直接回刑部办案了。
邵皇后揉着眉心，说自己累了，便要退下。
楚怀阳跟苏柳萱刚刚回京都，自是陪着她的
几人一走，就剩下苏婉和楚君珩了，两人正想走，楚懿帝道：“珩儿，你等等。”
楚君珩停住脚步，却依然牵着苏婉的手不松。
楚懿帝一叹，走下高台，“珩儿，是皇伯伯害了你母妃”
“我不怪皇伯伯。”楚君珩说。
“不，你是朕怪的，朕知道。”到底是捧在手心的侄子，楚君珩的性子，楚懿帝是了解的。遇上这种大事，他嘴上越是说不责怪，心里越是难以释怀。
“她说得对，朕百年之后，也无颜再见她们姐妹。”
第690章 相爱不一定合适（）
对周茜，他没有好好守护，就连她病的时候，都没有好好陪着她。
对周瑶，他想好好照顾，所以给予她过多的关照，反而害得她香消玉殒。
百年之后，他又有什么颜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她们姐妹？他对周茜，想了半辈子，念了半辈子，到最后发现，他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楚懿帝苦笑，“你应该怪朕的，连朕自己都在怪自己。当初，为何朕就偏偏选了周倩倩”
“其实，皇上当初选了别人，也是一样的。”苏婉说。
楚懿帝一怔，竟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说得对。
他那时候太在意周茜了，满心都是她的影子，换成别人进宫，依旧会被他当成周茜的替身；长期活在替身的阴影下，不管是周倩倩还是旁人，都会心生怨恨。把对周茜的恨意，嫁祸到周瑶头上。
而周瑶自小被周家庄众人呵护着长大，性子单纯，没有防范，总会出事的
“呵，朕竟然没有你想得明白。”楚懿帝苦笑，摇摇头，“朕真是老了。”
“皇上不是不明白，是当局者迷。”苏婉一叹。
事实上，楚懿帝和晋王自小在京都城长大，见惯了肮脏的人心，见多了黑暗的事，周家姐妹的单纯和善良，对于他们兄弟来说，是致命的吸引。长居皇宫，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单纯无害这种的字眼，对着单纯美好的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而周家庄避世已久，他们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周家姐妹长居周家庄，所见所闻都是书中看来的，突然有一个年轻才俊出现在她们面前，他们见多识广，英俊潇洒，不谙世事的少女又要如何抵挡这种诱惑？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偏偏是最不可能的两个人，相爱了。
但他们四个人都忽略了，周茜和周瑶自小长在周家庄，被众人呵护着长大，她们单纯的性格根本不适合京都城，更不适合嫁入皇室！
以她们姐妹的性格，在皇室中不可能活得长
相爱，有时候不一定合适。
“你们都是不愿意看清。”
“也许是吧。”楚懿帝长叹一声，几乎是瞬间，他像是老了几岁，没了精神。周贵妃被摘去贵妃封号，没了一切，他何尝不是呢？
就连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也没了。
从今往后，他连想念周茜的资格都没有，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两败俱伤。
“周贵妃的爪牙，朕必须要连根拔起，从今往后，宫中再无周贵妃。周家庄那头，兴许会有人动心思，珩儿你多照看一下，不要让周家庄被连累。”这些事，都因他而起，他实在不希望再愧对周茜了。
“我明白。”楚君珩应着。
事实上，如今周家庄有周锡元，以他的手段和周家庄的财力，旁人对周家庄动心思，未必能占周家庄便宜。
“朕”他想对楚君珩说一声抱歉，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皇伯伯，这些是你们上一辈人的事，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等着父王回来，跟父王说吧。”楚君珩道。
楚懿帝一怔，“好。”
第691章 我在的，楚君珩。（）
几乎是楚懿帝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楚君珩就牵着苏婉，逃似的离开御书房。苏婉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被他带着，踉踉跄跄朝前跑，“楚君珩，慢一点，我要摔了。”
他带着她转过几个弯，选了一个无人处，直接把苏婉甩到墙上，高大的身影随即覆下来，“阿婉”
苏婉被甩到墙上，后背疼得难受，但她清楚，眼前这个大男孩心里更不好受。在御书房里，她清楚看着他捏裂了椅子上的扶手，看着他一次一次控制着自己
双手自然抚上他后背，苏婉抱着他，“我在的，楚君珩，我在的。”
楚君珩回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镶入身体，永不分离，“我是在怪他，如果他不派人去照顾母妃，那母妃就不会死。”
如果楚懿帝不是处处照顾周瑶，不是关照着周瑶，也许周倩倩不会这么恨她。如果楚懿帝不派那几名医女去晋王府，也许周瑶还没有机会下手。
那样的话，周瑶至少会陪着楚君珩长大。
“哪怕哪怕母妃她始终保护不了自己，哪怕她最终还是会离开，可最起码，她曾经陪过我。一年，一个月也好啊”楚君珩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企图在她身上找到温暖，“阿婉，我从出生那天，就没有母妃了。我出生那天，是母妃的祭日，我从来没有过过生辰，她没有陪过我一天。”
苏婉的心狠狠一抽，像是被沾了盐水的长鞭甩过，难受得很，“楚君珩”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我要是不出生就好了；这样父王不是每次看着我出神，不会看着我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