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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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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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自己先到了客厅。打听情况的艾蒂安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姐的贴身女仆说,”他说道,“小姐梳妆得差不多了,她一会儿就下楼。”

    唐格拉点头表示满意。当着仆人,甚至在自己手下人面前,唐格拉总是装得像一位好好先生和像一个好说话的父亲。这个时候他那脸容正是他在通俗喜剧中演他自己一心要演的那种角色的扮相。他给自己选定,而且自己以为正合适的脸相,右半截活像古代戏剧中专演父亲的那种面具,嘴唇笑盈盈地向上翘起,而左半截则是那副耷拉着嘴唇的哭丧脸。不过我们还得提上一笔,在家人面前,那笑盈盈向上翘起的嘴唇则垂下,与那哭丧着往下耷拉的嘴唇正好对齐,所以大多数时间里,那好好先生不见影踪,大模大样上场的则是那个粗鲁和专横的父亲。

    “这女孩发什么神经,说要跟我谈话,”唐格拉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干脆上我书房谈呢?”他接着想道,“她又有什么要跟我谈的呢?”当这个烦恼的念头在他脑际翻来覆去转到第20遍的时候,客厅的门打开了,欧仁妮走了进来。她穿一件黑缎子、绣着黑色暗花的长裙,头发做了花,手上戴了手套,那打份就像是要去意大利剧院看戏似的。“呃!欧仁妮,有什么事吗?”做父亲的喊道,“在我书房谈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这正经八百的客厅呢?”

    “您说得完全正确,先生,”欧仁妮回答道,一边示意请她父亲坐下,“您刚才提的两个问题事先归纳了我们正要谈的全部内容,所以对这两个问题,我要一一作出回答。不过我想打破常规,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因为这比较简单。我选客厅作会见的地点,先生,是为避开银行家书房中那种不愉快的印象及其可能造成的心理作用。那一本本精心装钉烫金的簿册,那一只只仿佛要塞大门紧紧关上的抽屉,那一沓沓不知来自何方的银行票据,那一摞摞来自英国、荷兰、西班牙、印度、中国和秘鲁的信函,通常这一切都会对一个父亲的精力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影响,致使他忘了在这世界上,除了社会地位和客户的评价以外,还有更重要、更神圣的事需要关心。所以我选中了客厅,您可以喜盈盈、乐陶陶地从这些精美华丽的画框中看到您的、我的以及我母亲的画像,可以欣赏各种各样的田园风光和令人心旷神怡的牧场景色。我很看重外部的感染力,也许,尤其对您而言,这种想法似是而非,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连这点想像力都没有,我也就谈不上什么艺术家了。”

    “很好。”唐格拉先生回答道,他沉着冷静地听完这一大段独白,但是一句也没有听懂,像他这种好算计的人,听别人说话总想按自己的思路找什么弦外之音。

    “第二点已经说明了,或者说差不多已经说明了,”欧仁妮说道,她泰然自若,手势和语气有一种阳刚之气,“而且我看您对我的解释似乎是满意的。现在我们再来谈第一个问题。您问我为什么要找您,我用一句话就可以回答清楚,即我不愿意同安德拉·卡瓦勒康蒂伯爵先生结婚。”

    唐格拉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朝天仰起双眼,擎起双臂。

    “我的上帝,是的,先生,”欧仁妮接着说,口气总是这样平静镇定,“您感到愕然,我完全看得出来,因为从这件小事开始以来,我从未表示过半点反对的意思,但我自有主意,到必要的时候,我就光明磊落地对根本不听取我本人意愿的人,对我所不喜欢的事表明我的真实而坚定的想法。但是这一次,这种平静,用哲学家的话说,这种被动性,出于别的原因,作为听话孝顺的女儿……”姑娘那嫣红的嘴唇上挂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她接着说,“我想还是服从吧。”

    “怎么呢?”唐格拉问道。

    “怎么呢?先生,”欧仁妮接着说,“为了服从,我已筋疲力尽,现在已到了最后时刻,我虽然已尽我所能,作出了种种努力,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唯命是听。”

    “不过,总而言之,”唐格拉说道,他的智力属于二流的,而这时他听到的这番论理,不但说得毫不容情,而且由于事先深思熟虑,又加上刚愎自用,说得冷语冰人,他一下惊得六神无主了,“不同意的理由,欧仁妮,这理由呢?”

    “理由嘛,”姑娘回答道,“嘿!我的上帝,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比别人丑陋、愚蠢或者可恶,不,对那些以相貌和身材取人的人来说,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先生不失为一个相当俊美的模特儿。也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不能打动我的心,那只是寄宿学校女生说的理由,我认为自己早过了这个阶段。我决不会钟情于任何人,先生,这一点您是清楚的,是不是?因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给我自己的一生安上一个必须终生为伴的累赘。哲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一位说:‘多余之物不可贪’,另一位则说:‘身外之物您永远拿不走。’这两句格言还是我学拉丁文和希腊文时学到的。前一句,我想是费陀古罗马寓言作家前10—54。,后一句是庇阿斯公元前六世纪希腊作家。说的。所以说,我亲爱的父亲,在这险象环生的生活之舟上,因为生活本身就是灭顶之灾,把我们的种种希望全都沉没于大海,我把我的无用之物全部抛向大海,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能立身于这人世上,因为我行我素,因为我一心希望孑然一身,从而彻底逍遥自在。”

    “不幸啊!不幸啊!”唐格拉嘟囔着说,他的脸色渐渐变白,因为凭他那漫长的阅历,他知道现在突然遇到的这道障碍是何等坚固。

    “不幸,”欧仁妮说道,“不幸!这是您说的,先生!其实不然,这种感慨在我看来纯属演戏,这是装腔作势。恰恰相反,我很幸福,因为,我问您,我还缺什么?大家都说我仪容修美,这就很不错了,到处人家都欢迎我。我喜欢这种温馨友好的接待,大家都是满面春风,围着我的人也就不那么丑陋了。我略有几分天资,也多少有点灵感,我能从一般人的生活中摄取我认为好的东西,融合进我的生活之中,这好比猴子砸核桃捡核桃仁吃一样。我很富有,因为您在法国跻身于巨富之列,因为我是您的独生女儿,您并没有固执得像圣马丹门剧院和凯乐剧院舞台上的父亲那样,不至于因为没有外孙儿女而剥夺自己女儿的继承权。再说,未雨绸缪的法律已经不允许您剥夺我的继承权,至少不能剥夺我的全部继承权,法律同样不允许您强迫我嫁这位先生或那位先生。所以,美丽,聪明,像喜剧院说的,‘有几分才气’,另外还有钱,这就是幸福,先生!为什么您说我不幸呢?”

    唐格拉看到女儿笑容满面,自负到了狂妄的地步,再也克制不住他那暴烈的脾气,猛地喊了一声,不过仅仅喊了一声而已。一看到女儿那质问的目光,一看到女儿那一对漂亮的黑眉紧锁在一起,显出一副质问的神情,他知趣地转过身去,顷刻之间平静了下来,叫做审慎的那只铁腕把他们制服了。“的确是这样,我的女儿,”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您夸的确实都是您的强处,只是有一件事除外,我不想立即告诉您这是什么事,我觉得还是让您自己去猜为好。”

    欧仁妮两眼望着唐格拉,她不禁感到意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如此踌躇满志,给自己戴上骄傲的花冠,有人对这花冠上的某朵花提出异议。

    “我的女儿,”银行家接着说道,“您已经非常清楚地向我解释了究竟出于什么考虑,一位像您这样的姑娘才会横下心,决定永不结婚。现在该由我来告诉您,究竟出于什么原由,一位像我这样的父亲才决定他的女儿应该结婚。”

    欧仁妮起身行屈膝礼,但她的神态不像是一个顺从听话的女儿,倒像是一个准备辩论,等待还击时刻的对手。

第177章 父与女(2)() 
“我的女儿,”唐格拉继续说道,“一位父亲叫他女儿嫁人的时候,他总因为有某种缘故才希望女儿结婚。有些父亲确实如痴如狂地想着您刚才说的那种事,也就是说,一心希望自己儿孙绕膝,于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可以周而复始。我没有这种毛病,不妨从头说起吧,我对天伦之乐几乎兴味索然。我之所以能够在女儿面前这样直言不讳,因为我知道像您这样的女儿豁达大度,能体谅这种淡漠的态度,不至于因此说我有什么不是。”

    “好极了,”欧仁妮说道,“我们还是一吐为快吧,先生,我喜欢快人快语。”

    “喔!”唐格拉说道,“您知道,总的来说,我对您这种一吐为快的脾气并不赞同,不过当我认为需要直言不讳的时候,我会直抒己见的。好吧,我接着讲下去。我给您物色了一个丈夫,这不是为您而考虑的,因为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根本没有想过您自己的问题。您喜欢一吐为快,我的话说得够直率的了,我想是这样吧。我希望您尽快同这个人结婚,是出于我目前正在筹划的某种商业活动的考虑。”

    欧仁妮显得有点激动。

    “我有幸把话都给您说明了,我的女儿,您不要理怨我,因为是您要我说的。您也很清楚,这不是我的本意,跟像您这样的艺术家讲什么加减乘除,因为您就怕进银行家的书房,怕在那里染上什么破坏诗意的、不愉快的印象和感觉。但是就在前天,您还是心甘情愿地进了这间银行家的书房,向我要了我每月都给您的几千法郎,这钱您从来都凭一时兴致,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您应该知道,我亲爱的小姐,在这儿可以学到许多东西,即便是不结婚的年轻人也会从中得益的。譬如说,在银行家的书房里可以学到,鉴于您那敏感的神经,我姑且在这客厅里告诉您吧,在银行家的书房里可以学到,银行家的信誉即为他肉体上的和精神上的生命,人靠信誉支撑,就像机体靠呼吸得到活力一样。关于这一点,基督山先生有一天对我说了他的见解,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在银行家的书房里,我们可以学到,人没有了信誉,也就形同死人,这种惨况,一位以自己女儿富有逻辑头脑而感到荣耀的银行家马上就会领教了。”

    听到这样丧气的话,欧仁妮不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挺起了胸膛。“破产了!”她说道。

    “您用词很正确,我的女儿,这个词确实非常贴切,”唐格拉说道,一边用指甲掐自己的胸口,但他那张木雕泥塑般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个无情但不见得无意的人笑出的一丝微笑,“破产了!确实如此。”

    “啊!”欧仁妮喊道。

    “是的,破产了!好吧!现在,正如悲剧诗人说的,这个充满恐惧的秘密已为人知。现在,我的女儿,您不妨再听我告诉您,如何借您的手设法减轻这场灾难,我得说明白,这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您自己。”

    “噢!”欧仁妮喊道。“倘若您以为,您对我讲了这场灾难,于是我就为自己感到痛惜,那么,先生,您也太不会看人了。我破产!这对我有什么影响?我不是还有我的才华吗?难道我不能像帕塔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1798—1865。、马丽布朗法国女中音歌唱家1808—1836。和格丽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1805—1840。那样,为我自己挣上您尽管那样富有,但从来不肯给我的钱吗?到那时,我每年有10万或15万里弗的收入,而决不是您现在给的这可怜的1。2万法郎。我的钱是我自己挣的,谁的情也不欠,不像现在您给我钱,您总是横眉怒目,总是喋喋不休,责怪我挥金如土。那时我不但有钱,还会得到喝彩、欢呼和鲜花。就算我没有这份才华——从您微笑我就看出,您怀疑我会有此才华,我不还有一颗酷爱独立的心吗?在我心中,独立胜于一切金银财宝;对我而言,独立最可贵,扞卫自己的独立已成为我的本能。不,我不为自己担忧,我总会顺利地摆脱逆境,我的书,我的铅笔,我的钢琴,凡此种种并不昂贵的东西,我都可以自己设法得到,而且永远为我所有。您或许以为,我在为唐格拉夫人感到痛心,您又错了。除非我自己大错而特错,对这场正威胁着您的灾难,我母亲早已作了准备,灾难丝毫无损于她。她已经为自己留好后路,我想是这样。她才不会为了照顾我,在她为自己财产呕心沥血的时候有所分心,因为,谢天谢地,她借口我酷爱自由,倒是一切让我独立作主。噢!不,先生,自我童年起,我看到我周围发生的事情数不胜数,我懂得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灾难在我心灵上能留下的印象也就不过尔尔,此外还能有什么呢?从我懂事以来,我就没有被任何人爱过,可怜呀!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我不爱任何人,这倒是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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