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欢喜- 第59部分

　　　　樵夫上有老下有小，看着了樵夫的尸体瞬间崩溃，对待长明自然就没有好脸色。

　　　　老小啼哭，妇人嚎啕，樵夫家里的老人随手抄起了扫帚，便直直冲着长明打过去。

　　　　长明心中有愧，就没有躲，硬生生地受了。他垂下目光，对上了小孩子怨毒憎恨的眼神。

　　　　凡间邪气仍旧强盛，还是影响了人的神智。

　　　　长明站在茅草屋之中一动不动，身上又添了无数道新伤，直到老大爷用扫帚将他赶出门去，他默默返身回去不周山。

　　　　山下邪气游移，看着了长明，登时就将他包围起来。

　　　　长明身形一振，便将周身邪气震散了。他飞身平地起，穿破了厚重云层，邪气便被云层隔绝开来。

　　　　他回到了竹舍，寒川竟然还没有睡，就坐在竹舍前的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来路。

　　　　突然见着了长明，他眼前一亮，几乎是弹跳起来的，提着灯笼，小跑着来到了长明身前。

　　　　灯笼散着融融暖光，照亮了长明眼前的路，也照出了长明身上的新伤。寒川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们打你了！？”

　　　　长明随手掐了掐他肉嘟嘟的脸，“一条人命都没了，他们痛苦是正常的，让他们打几下泄愤也是应该的。”

　　　　寒川抿着唇，这本不是长明的错，却要长明替他受了，他心中有些不好过。

　　　　他扯了扯长明的衣角，摊开了手心，“我们快点回去敷药吧？”在他的手心当中，静静躺着从鼯鼠那里讨来的创伤膏。

　　　　长明心中一动，原来，寒川坐在门口等了这么久，是为了给他上药。

　　　　灯笼的光亮照进了心里，暖融融的，就在这一瞬间，长明突然觉得心中无比熨帖舒心。

　　　　虽然历经重重险阻，前路也尚未可知，但现在他们两个还能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

　　　　灯笼照亮了前方一小片路途，似乎，前方的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黑了。

　　　　长明和寒川回到了竹舍，寒川小手扒上了长明的腰带，焦急地想要将他的衣裳脱下来。

　　　　可寒川个子太矮，他只好拽着长明的手，让长明坐下，才敢小心翼翼地将长明的衣襟解开。

　　　　斑驳一片的伤口呈现在寒川眼前，他终于懂得了心疼，烛火掩映之下，一颗晶莹泪珠吧嗒掉落下来，坠在了长明背上，溅起一片水花。

　　　　长明没有回头，也知道寒川是在哭。

　　　　他淡淡地笑，“知道后悔了？现在知道错了没有？”

　　　　寒川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他没体会到自己的错。他只知道，大和尚说他错了，那他可能就是错了吧。

　　　　他手指蘸着药膏，一边吹气一边涂在长明背上，“大和尚，既然错误是我犯的，那你打我不就好了，为什么你要替我受罚啊？”

第237章　不周山（13）（）　
长明趴在床沿上，任由寒川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背上涂涂抹抹，刺痛一阵一阵传来。他叹息，“我舍不得。”

　　　　惩罚，是为了叫人知错，也是为了给被害的樵夫一个交待。

　　　　可是长明舍不得打寒川，就只好替他受过。反正，从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长明微微转过头去，“我舍……”他的话才出口，却在看到寒川稚嫩的脸庞时顿住了。

　　　　罢了罢了，有些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着小孩子模样的寒川说。

　　　　他说不出口，寒川却仿佛领会了，三两下地涂好了药之后，寒川抱着他在他脸侧大大亲了一口，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爱我，对不对？！”

　　　　长明只能看到寒川近在咫尺的一双眼，这双眼清亮却冷幽，唯独在看向他时，目光中会浮出几丝暖色。

　　　　这一瞬间，长明有一种错觉，似乎从前的寒川回来了。

　　　　可是听到稚嫩的童声说出这样的话，长明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脸稍稍后撤了一些，想要说话。

　　　　寒川却追了上来，嘴唇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唇。

　　　　长明一瞬间有些愕然，寒川捂着嘴偷偷地笑，随即转身飞快地跑过去熄了灯，又跑回来翻身上床。

　　　　毛茸茸的脑袋就贴在长明的颈侧，寒川悄声道：“大和尚，睡觉啦！”

　　　　黑暗之中，长明愣神良久，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阖眼睡去了。

　　　　在临睡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邪气或许是上天强加的，寒川恶劣的性格是后天养成的，但他这撩拨人的本事，应当是与生俱来的！

　　　　第二天晨时，日光透过窗缝洒在长明脸侧，他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床边却不见寒川。

　　　　长明长臂一伸，将放在椅上的衣裳捞了过来，穿好了衣裳，他在竹舍内找了一圈儿，却都不见寒川。

　　　　他下意识地担忧起来，转身就打算大步迈出门。

　　　　刚跨过门槛，却看到寒川兜着衣裳下摆，一蹦一跳地从树林中跑回来。他远远看到长明，蓦然一笑，跑得就更快了。

　　　　等到寒川跑到眼前，长明才看清，他的衣裳下摆中兜的是满满的山中野果，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晨露，看着清新怡人。

　　　　寒川仰脸看着长明，满脸邀功的表情，“我大早上起来去给你摘的！”

　　　　其实他们本不用吃东西，之前几天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寒川今天突然主动去给长明摘野果，大概他还是心疼长明吧。

　　　　长明揉揉他的脑袋，拿了个小竹篮出来，将野果都放进了竹篮中，“多谢你。”

　　　　日光洒在寒川清澄的眉眼上，映得他面容清透。长明垂眸静静地看着，蓦然间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长明想牵着寒川回屋，寒川却还支支吾吾不愿意走，他回头看去，就看到竹舍下方的一棵大树后，露出了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是灰兔。

　　　　寒川也突然胆怯起来，怯怯地嗫嚅道：“这野果子是我和灰兔一起摘的，那……那我今天还能跟他一起出去玩么？”

第238章　不周山（14）（）　
长明一挑眉，不由得失笑——看来，这野果子也不仅是因为寒川心疼他，恐怕讨好的意味还要多一些。

　　　　“那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交待过你什么？”

　　　　寒川老实地点点头，“记得，不准欺负别人，也不可以被别人欺负。”

　　　　长明满意地颌首，再一扬下巴，“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两个小孩子欢呼一声，手拉手飞奔着跑远了。

　　　　长明看看他们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这一竹篮的野果，随手拣起一个野果啃了一口。

　　　　是甜的，但还隐隐有些微微的酸涩。

　　　　长明恋恋不舍地望着寒川跑远的方向。

　　　　从前，寒川一心一意地依赖他，他觉得担忧，怕寒川执念太重害其自身；如今，寒川不那么依赖他了，反倒有些怅然若失起来了。

　　　　凡俗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长明也是第一次体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并不晓得，这样的情绪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

　　　　长明轻笑出声，提着竹篮，返身回到竹舍。

　　　　他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歇一天，但晌午过后，便有精怪先后来哭诉，野猪精说是自家的男人不见了，狐狸精说是自家的媳妇儿不见了。

　　　　两方争先恐后地说自家的事情，差点打起来。

　　　　大家原本都以为只失踪了这两个精怪，可随着找上长明的精怪越来越多，大家突然担忧起来。

　　　　原本只是几个妖精哭哭啼啼，现在却变得人心惶惶。

　　　　不周山有山圣坐镇，怎么会在半日之内，突然失踪了这么多精怪，且都一点声息也无？

　　　　若是野猪精、狐狸精那种修行浅的也就罢了，可狮子老虎这种力大无穷、修行千年的精怪，也都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长明沉声道：“我先在不周山四处找一找，你们都各自回洞府躲着，没有我的指示，先不要出来。”

　　　　老兔子突然一拍大腿，“怀了！我家灰兔还在外面玩呢！”

　　　　这一声既出，好些精怪也都急了，“是啊，我家孩子也都在外面，还没回来呢！”

　　　　他们说的，也正是长明心中的隐患——寒川早上出门去玩，现在也还未归。

　　　　自家的小崽子还在外面，不知情况，这些精怪们便不愿意回洞府躲着了，一个两个都吵着嚷着要和长明一起去找。

　　　　长明要他们先稍安勿躁，他阖上眼睛，用神识感知整座不周山——这不周山是他的佛骨所化，整座山都与他神魂想通。

　　　　足不出竹舍，长明目却能视千里。

　　　　他大概锁定了寒川他们的范围，那一群小妖精都玩在了一起，都聚在小瀑布下玩耍。

　　　　可他感知不到不周山有什么异动，或是有什么外来者，也感知不到，失踪了的那些精怪的气息。

　　　　长明睁开眼，眉峰微微蹙起，“我知道你们各家孩子在哪里了，我们先去将他们找回来，至于旁的，我们之后再行商议。”

　　　　山圣愿意亲自出马帮忙找人，精怪们当然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异议。

　　　　于是众人齐齐地跟着长明，浩浩荡荡地往小瀑布方向去了。

第239章　不周山（15）（）　
寒川和一众小妖精们都在那里玩，突然看着自家大人来了，彼此脸上都还一片茫然，纷纷表示不愿回去，还想接着玩。

　　　　黑熊精一巴掌呼在自家孩子后脑勺上，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你知不知道，你爹都失踪了，现在还没找着呢！”

　　　　这话一出，好些家里有人失踪的精怪都纷纷面带愁容，有些甚至还掩着鼻子哭泣起来。

　　　　看到大人们这样，孩子们也都慌了，眼神都慌乱起来，也有些吓哭了的。

　　　　寒川看看长明，又看看这些慌张的小孩子们，他突然大声道：“你们怕什么，我们不是有山圣在呢么？山圣会保护我们的！”

　　　　他再跑回到长明身边，将手塞进了长明的掌心，奉上一个大大的笑意，“是吧？”

　　　　老兔子左右看了半晌，却始终没看到小灰兔的踪影，便急急道：“灰兔呢？我家灰兔呢？”

　　　　寒川仰脸想了想，指着花丛方向，“刚刚那边有一大片花丛，蝴蝶喜欢花，就化回了原型在那里玩，灰兔想扑蝶，也就留在那里玩了。”

　　　　老兔子一听这话，急得直跺脚，朝着寒川说的那个方向跑去。

　　　　万物生灵都有自私的本性，找到了自家孩子，其他的精怪便不大愿意再冒险了，他们看着老兔子奔去的方向，没人再动一下。

　　　　长明道：“你们先回自己的洞府躲着，如无必要就别出来了，一切再等我的消息吧。”

　　　　说罢，他牵着长明，带着老蝴蝶夫妇去追老兔子了。

　　　　跑了没多久，远远便闻到了馥郁的花香。他们从树洞中钻过去，便见一片花海，色彩浓郁芬芳馥郁，惹人流连。

　　　　花海中有一只小蝴蝶飞舞，灰色的小兔子围着它前后追逐。

　　　　灰兔偶尔扑到花朵上，呛自己一鼻子花粉，摇头晃脑地打几个喷嚏过后，就复又去追逐蝴蝶了。

　　　　寒川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灰兔！不要玩啦，回家啦！”

　　　　灰兔听着了声音，化成了人形，在茂密的花丛中站起身子，回眸望去，就看到爹爹和寒川他们站在花海之外。

　　　　他向来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虽然还想玩，但既然爹爹都亲自找来了，他那就不玩了吧。

　　　　于是他大声回应道：“好，我马上就过来。”

　　　　老兔子也终于放心下来，他朝着灰兔走过去。

　　　　灰兔走了没几步，突然一阵腥风拂过，腥臭的气息盈满了鼻腔。长明面色一变，拔足就冲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在灰兔的身后，有黑气拔地起，疾速地席卷过来。

　　　　长明心头一顿，黑气，竟然又是这黑气！

　　　　黑气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灰兔的身体，老兔子突然撕心裂肺地怪叫一声，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一把将灰兔拖了过来。

　　　　可是他的胳膊却被黑气缠住了，就在这一瞬，长明冲到了灰兔身后，他将灰兔向后推远，自己冲上了前。

　　　　在长明与老兔子的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老兔子发出一声惨叫，被黑气整个包裹起来。

第240章　不周山（16）（）　
长明听到黑气中传来的咀嚼的声音，他仍还死死抓着老兔子的手。

　　　　可是下一瞬，老兔子的手便化成了沙尘，随风散了。

　　　　老兔子竟就这样被邪气吞噬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吞噬掉了精怪！？从前，寒川周身的邪气，也是这样将妖精吞吃入腹的！

　　　　就在长明愣神的功夫，黑气铺天卷地地涌了过来。

　　　　长明心神一凛——寒川！决不能让寒川再接触到这邪气！

　　　　他大喝道：“你们退后！”

　　　　他运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