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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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浮沉录-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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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去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沂王朱见浚看到这些人都面露凶色,举止粗鲁,早已吓呆,只知道紧紧抓住俊草,连眼泪都忘了流。

    有了上头的旨意,这些内官不过随便选了几件衣裳,凑了两个包裹,丢在他们面前。万贞儿急忙上前打开,发现只有几件冬衣,并无春夏之服。她只怕委屈了沂王,想要开口申讨,却看见俊草旁轻轻摇头,只得收了下来。

    “既然东西收拾好了,那就请吧,”这人着急回去交差,说着话就要赶他们走。

    万贞儿轻轻抱起沂王,俊草背了包裹紧随其后,一路上,他们跨过一道又一道宫槛,但谁都没有回头。既然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为,将皇太子贬废出宫,今生今世,他们应该再没机会,重回此地了。

    记得刚入宫时,天真的他还会默默憧憬,痴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离开皇宫,重返人间。可他没有想到,今日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能和大明朝的太子殿下相伴出宫,这是何其荣幸,又是何其不幸!

    马车疾驰了约一个时辰,窗外渐渐多了连片的树荫,俊草正要询问车夫,却发现马车放慢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还不下车,”车帘被人粗鲁地撩起,一名内官没声好气地吆喝着。

    三人下车后,看到一座小小的二进院落,虽然谈不上残破,但是很萧条,应该很久没人住了,最让人不安的是大门口,站着两名持刀的侍卫。

    床褥是新置的,但都是粗布,硬得硌人。万贞儿还来不及细细打量,便听到这名内官不耐烦地吩咐,“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吃的用的会按月送来。为了沂王的安全,这里有人日夜守卫,没有上头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许踏出这里,否则格杀勿论。”

    俊草连忙点头答应,万贞儿却一言不发,只是将沂王搂在怀内,轻轻安抚。

    这人冷哼一声,又睨了沂王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随着马蹄声的渐渐远去,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除了簌簌的风声,什么声响都没有。

    看到四周无人,万贞儿低声对俊草说道,“那些侍卫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皇帝手下的锦衣卫,杀人不眨眼。”

    “姑姑,你怎么知道?”俊草吃惊道,“他们会不会杀了咱们?”

    万贞儿摇头道,“若是皇帝想动手,咱们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小爷毕竟是太上皇的皇长子,皇帝就算再卑鄙无耻,这脸面他还是要的。”

    “皇帝已经废了小爷,他还想要什么脸面,”俊草有些生气。

    “如今他是皇帝,自然想立他的儿子为太子,”万贞儿叹气道,“只怕最后吃苦的还是咱们小爷。”

    朱见浚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废太子沂王,光从这名字来看,皇帝朱祁镇确实是用了心的,他是打心眼里希望,大家能将这位曾经的皇太子给彻底遗忘了。

    宫里给他们安排了两名仆役,两人都是附近的村民,陈妈负责买菜做饭,周叔干些砍柴挑水的重活,早间来,晚上走,并不歇在这里。每月初二,都会有人送些米面油盐,沂王的母亲周氏偶尔会托人送些衣裳、细软,这些贴补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所以,他们的日子虽然单调,倒也过得安稳。

    转眼已到冬日,沂王的咳疾有了复发的征兆,俊草担心他病情加重,让他多饮热水,不要受风,可没过几日,他还是发起了高热,人都烧得有些迷糊。

    俊草和万贞儿守到半夜,发现沂王的病症似乎更重了,俊草摇头道,“姑姑,小爷这样捱着可不是办法,不如请大夫过来为小爷诊治。”

    “好,我这就去,”万贞儿赶紧跑了出去。

    俊草刚为沂王换下额头濡湿的棉帕,就看到万贞儿提起裙摆,缓步跨过门坎。他着急问道,“姑姑,大夫什么时候能来?”

    “侍卫说他们不能离开此地,”万贞儿脸色有些发懵,她摇头道,“他们只负责守卫,其他的事,他们管不了。”

    “这怎么行呢,若是小爷有个好歹,他们担待得起吗,”俊草蹭地站了起来,“我去问问。”

    俊草快步跑到门口,刚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就听侍卫冷冷诘问,“什么事?”

    “沂王突发重病,需要请大夫,否则…”

    “我已说过,”侍卫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们负责守卫此处,不能擅自离开,否则就是杀头的死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在敷衍我,”俊草一把将门甩开,“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侍卫手中的刀突然脱鞘而出,“你敢!”

第18章 走水() 
看着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俊草哆嗦了一下,可他依旧壮着胆子斥道,“沂王即使被废,他仍是万岁爷的亲侄子,太上皇的皇长子,你们怎可如此怠慢。”

    侍卫听他出言责问,也沉下了脸色,“无论是谁,若敢踏出此门一步,别怪我手下无情。”

    “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沂王死在这里?”俊草想到沂王的病势,不禁有些咽哽。

    这时万贞儿也走了出来,她看到拔刀的侍卫,赶紧将俊草拉了回去,一边劝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你这是何苦,还是算了吧。”

    回到屋内,俊草将沂王的衣袍轻轻解开,只觉得哪里都发烫,他发愁地问道,“姑姑,这里既没有大夫,也没有汤药,小爷的病该如何是好?”

    万贞儿倒比俊草沉得住气,她柔声安抚道,“小爷是龙子,自有天神护佑,你别太担心了,不如你先去睡,明日一早替我好好照顾小爷。”

    俊草心里有事,只睡了两个时辰便早早起身,这时提了一筐蔬菜的陈妈推门进屋,俊草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竹筐,看到有把小葱,赶紧将葱连根洗净,与米同煮成粥,端到了沂王屋内。

    “这是什么?”万贞儿一夜未眠,双眼微肿。

    “是加了小葱的米粥,趁热服食,发汗效果最好。明日我让陈妈去买些白萝卜,无论是生食还是炖汤,治疗咳疾都是极好的,”俊草看她一脸疲累,一边喂太子喝粥,一边催她早些去睡。

    等到午间,万贞儿过来瞧沂王,虽然没有明显好转,却也没有加重。于是俊草请陈妈每日多买些清热的蔬菜,或煮汤,或取汁喂食,两旬过后,沂王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俊草自己长了个心眼,他经常帮忙陈妈摘菜洗菜,顺便将有用的蔬果皮肉削制晒干,好生保存。太阳好的时候,院子的地上堆满了他的自制药材,有洗锅罗瓜皮,白萝卜皮,冬瓜皮,还有偶尔吃橘子剩下的橘皮。每当季节交替之际,俊草便会取出几片晒得发皱的褐色橘皮,煮上一锅热热的陈皮粥,几人分食,用来预防风寒。

    景泰四年三月,按月送来的用度莫名少了一半,陈妈和周叔也是隔天才来,俊草问他们原因,俩人都不知道,只说是上头吩咐的。

    他们不在宫里,自然不会知道,皇帝亲立的皇太子朱见济已于二月薨逝。更有监察御史钟同称太子薨逝因知天命有在,皇帝闻之大怒,急火攻心,竟然一蹶不振病倒了。

    眼看陈妈和周叔来的次数愈来愈少,俊草和万贞儿只能自己动手煮饭。两人都没有劈柴生火的经验,有时候,他们刚把柴伙放进炉膛火就熄了,满屋的烟熏得他俩眼泪直流,一顿饭还没煮完,两人就成了大花脸,他们的模样叫沂王看到之后,倒是捧着肚子乐了半日。

    俊草每次收到米面,先要按日分好,还要留些余量以防未雨绸缪。一小把米,只够他们煮上一锅稀粥。偶尔陈妈来的时候,他们不再舍得将蔬菜摘叶去皮,而是洗净之后和米囫囵煮在一起。俊草将能吃的好东西都给了沂王,可他还是长得又瘦又小,看着让人心疼。

    这日夜里,俊草按照陈妈所教的法子,将柴房炉膛内的火关好,便回屋睡了,半夜醒来,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哔哔啵啵的声响。

    他心里一惊,披了衣裳就往门外冲去,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冲天,柴房的屋顶已被烧穿,沂王和万贞儿的居所也被烧着,可屋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俊草用力撞了几下,发现门从里面拴死了,根本打不开,幸好其中一扇窗户并未关严,他想也未想就从窗口跳了进去。屋内浓烟呛鼻,万贞儿和沂王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俊草抱起沂王放到屋外,又进去拖万贞儿,可她身子沉重,根本挪不动。

    此时屋内已经烧着大半,浓烟滚滚,正在俊草不知所措之际,万贞儿竟然苏醒过来,俊草急忙将她拽出了屋子。

    俊草将两人都救了出来,院外依旧毫无动静,他跑到门口,高声质问道,“院里走水,我喊了这半日,你们竟然都没有听到?”

    二人往内瞧了一眼,发现一共三间屋子,烧着了两间,此时还是火光夹杂浓烟的模样,“怎么会走水?”

    俊草嚷道,“还不过来帮忙?”

    两名侍卫走到水缸前,发现只剩下半缸水,又看了看已经烧了差不多的屋子,慢腾腾道,“水根本就不够,就算扑了火,这屋子也不能住了,不如你们今晚先歇在北屋,等明日再说。”

    俊草无奈地回到北屋,发现沂王已经醒了,正缩在万贞儿怀里,小脸吓得煞白。俊草自责不已,跪地磕头道,“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将炉膛内的火关好,才会半夜走水,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万贞儿见沂王没有发话,赶紧劝道,“俊草,这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咱们哪里还能活着,还不起来将衣裳穿了,还有你的鞋,万一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俊草抽噎道,“如何不关我的事,今夜的炉火是我封的,否则怎会无故走水?”

    沂王从万贞儿怀里挣了出来,走到俊草面前,用衣袖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一把抱住了他。

    “小爷,”俊草伸手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发现两人都在发抖。

    万贞儿急忙找了一件外袍,给俊草披上,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大的火势,外间的锦衣卫居然毫无察觉?”

    俊草嗯了一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确实奇怪。”

    “小爷已经被废,整日里缺衣少食,可皇帝还不满意,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真是狼子野心,不得好死,”万贞儿想到沂王和她差点死于非命,不禁恨得牙痒痒。

    “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俊草吃了一惊。

    “今夜风又不大,就算柴房着火,也不会这么容易烧着咱们的屋子。他们怎么不在饭菜里下药呢,将咱们都毒死了岂不爽快?”万贞儿堵着气说完这话,和俊草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第19章 回宫() 
“若是下毒会有症状,”俊草低声说道,“小爷到底是太上皇的儿子,皇帝想要一手遮天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万贞儿叹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的沂王说道,“小爷两岁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将他交与我照顾,我当时可是立了誓的,小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是俊草,你不同,你在御药房本就是个直长,为何还要跟着小爷出宫受苦呢?”

    “奴婢现在倒是想后悔,可是来不及了,”他半玩笑地说着,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酸楚。

    “有朝一日,若是咱们还能回宫,”万贞儿低头道,“这所有的苦便不会白白承受。”

    “皇帝如今年富力强,太子也已册立,咱们还有机会回宫么?”俊草无奈地笑道。

    “此事说与你听,你也未必会信,”万贞儿低头笑道,“自打我第一眼见到咱们小爷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未来的万岁爷。”

    俊草不愿打破她美好的愿望,轻轻点头,俩人无处可睡,靠着床榻眯了一会,天已经朦朦亮了。

    走水之后,他们二人成了惊弓之鸟,陈妈每日都会送饭,但是他们担心饭菜有异,又无银饰验毒,俊草便挑些吃食丢在地上,看到蚂蚁鸟雀吃了无事,才敢食用。小小的沂王由于受惊过度,还落下了重语之症,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伶俐,二人见了既难过又自责。

    不知不觉,数年光阴倏忽而过,俊草掰着手指算算,今年已是景泰八年。

    早春二月,小小的院外,突然听到了马蹄的声响,三人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此大的阵仗,难道是皇帝终于按捺不住,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了?

    俊草咬了咬牙,慢慢打开屋门,看到几名内官毕恭毕敬来到屋前,跪地磕头,“奴婢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前来接小爷回宫。”

    俊草警觉地问道,“不知万岁爷为何要接小爷回宫?”

    “小爷是万岁爷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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