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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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浮沉录-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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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既然自己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咬牙坚持,总有一日,自己要成为人上之人,让那些欺辱过自己的蠢货血债血偿。

    用过晚膳,俊草已经歇下,突然听到外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程宗华匆匆进门,身上还夹着未散的寒气,“属下有要事回禀,冒昧搅扰,还望督公恕罪。”

    俊草知道程宗华素来稳重,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他随手取了件赤狐软裘披了,“说吧,何事?”

    “督公,”程宗华似乎犹豫了一下,“陆廷成,陆大人病逝了。”

    俊草的手不自觉地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上月,陆大人行到云南界内,出现轻微的水土不服,因为担心误了行程,陆大人并无就医,只是吃些药丸支撑。想不到数日后病情骤然恶化,当地的郎中看过之后,说是耽误了。按照惯例,陆大人的尸身已被焚化,送至当地掩埋。同行的锦衣卫百户长穆晨今日刚刚抵京,属下收到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就过来了,请督公节哀,”程宗华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陆大人临终前,对穆百户再三嘱咐,一定要将信函当面呈给督公。”

    “知道了,宫门即将下钥,你早些回吧。”

    也不知是夜深露重,还是程宗华带入了冷风,俊草突然觉得手脚发凉,他将被里的暖炉握在手里,望着案上的东西发呆。陆廷成死了,他缠绵病榻的时候,会写些什么呢,难道还是放心不下教坊司的那两个丫头,所以特意写信前来托付。

    俊草还未抽出信笺,一方旧帕突然从中滑落,都说人非物是,一方织物尚能握在手中,为何人命却如此脆弱。他愣了半响,低头取出纸笺,一笔潦草的楷体印入眼帘。

    ‘俊草吾儿,见字如晤。为父充军极边,便知此生再难相见,盼到达属地,能得儿之传书,以慰老父思念之苦。世事难料,为父半途患疾,沉疴难愈,是谓天不假年。为父已过不惑,并不惧死,只望你侍奉君侧,万事谨慎,安好如故。俊儿,为父欠你良多,多有悔意,无奈事已至此,终难回头。虽无为父在旁,你却闻融敦厚、聪明睿达,有子如你,父心甚慰。若有来生,为父别无他愿,惟愿授你学问、陪你长成,与翠茹二人相伴携老。父,陆廷成绝笔。’

    自己的父亲真的死了!蛮夷之地,肌肤毁剔,那般苦楚绝非一介文臣所能忍受,对他而言,也算是种解脱了。本以为他在信中,会对两个女儿有所托付,没想到他只字未提。也罢,看在这份半路的父子之情,自己出面关照教坊司,也并非难事!

    他蜷着身子慢慢睡下,竟是一场难得的好眠。

    次日一早,俊草找来带信的百户长问话,可陆廷成似乎对锦衣卫讳莫如深,什么话也没留下。用完午膳,他刚准备回值房,程宗华脚下生风似地跑了进来。

    “督公,”他匆匆行了个礼,低声道,“教坊司上报,陆家两位小姐,今晨悬梁自尽了。”

    “死了?”俊草吃惊不小,“为何如此突然,难道她们知道了陆廷成的死讯?”

    “昨夜确实有人找过两位小姐,”程宗华点头道,“他们用了司礼监的牙牌,所以教坊司知道是宫里来的。”

    一旦入到教坊司,若敢自戕,罪及家人,她俩一定是听闻陆廷成的死讯,才会寻了短见。想到这里,俊草扯下檀木衣架上的飞鱼袍服,“宗华,你带几个人随我出去一趟。”

    教坊司的嬷嬷看到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吓得不敢作声,听程宗华说明来意,立刻将他们引至楼上一间华丽的绣房。

    床上并排躺了两人,身上都覆着白布,梁上的白绫还荡在那里,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俊草低头瞧了一眼,确是陆墨云无疑,另一名女子,十岁左右,应该就是陆家的三小姐。

    俊草将一张银票递在嬷嬷手里,她的眼睛立马亮了,“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置两口棺木,将人好生安葬。”

    “是,是,那是自然,”嬷嬷连连点头,满脸堆笑地将银票收入袖中。

    “嬷嬷可还记得,昨夜宫中来人,长得什么模样?”

    教坊司的人见多识广,怎会不明白趋利避害的道理,她想也未想直接摇头道,“回禀大人,来人身着斗篷,老身连他的脸都没见着,只瞧见他的牙牌隶属司礼监。”

    俊草冷哼一声,又掏出一张银票,“现在能说了么?”

    这张面值千两的银票,让嬷嬷看得心惊胆战,她正要伸手去碰,却被俊草轻轻抽回。

    嬷嬷摩挲着双手,嵌满白粉的老脸,挤出一堆褶子,“老身真的没看清他的长相,不过好像听他自称姓郑。”

    俊草突然一愣,“他身量如何,是高是矮?”

    嬷嬷走到程宗华跟前,伸手比划道,“就和这位大人差不多身量,肩宽膀圆,颇为魁梧。”

    俊草眉头轻蹙,“你可知道他在这两名女子房内做了些什么?”

    嬷嬷哎呦一声,扭着腰肢笑道,“这老身可就不知道了,宫里也有来寻乐子的,只要出得起银子,同时叫上几位姑娘相陪,也不少见,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哪敢去听那种壁角。”

    俊草双眉愈皱愈深,将银票丢了出去。

    “多谢大人,”嬷嬷捧过银票揣入衣袖,又摸了摸,好似银子会长翅膀飞走一般,“这地方实在晦气,大人请楼下雅座休息,老身命人给大人沏壶好茶。”

第104章 知音() 
俊草刚刚坐定,嬷嬷大约是觉得他花了这么多银子,实在太亏,竟然叫了几名姑娘过来弾曲。

    程宗华见俊草眉头轻蹙,正要开口让她们退下,一名女子上前行礼,“大人容禀,若是大人不喜欢听曲,姐妹们还会吟诗作画,只求大人莫要令退,否则回去之后定有责处。”

    俊草想到陆家姐妹应该也曾遭此境遇,轻轻抬手,“无妨,留着便是。”

    “多谢大人,”她眼波流转,指着身后一名女子道,“妾身这位妹妹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玉琴也抚得极妙,一曲高山流水令人称绝,不如妾身请她为大人抚琴助兴?”

    “也好,”俊草抬眼望去,弾曲之人身形娇小,琵琶半遮,不辨容貌。

    这伶俐女子看俊草发话,立刻走了过去,莞尔笑道,“以妍妹妹,大人听闻你琴艺了得,想听你抚琴呢。”

    女子将怀中琵琶放下,低头坐在一张形如凤尾的玉琴前,只见她右手托、抹、挑、勾,左手吟、猱,绰、注,指法细腻,疾缓有度,一曲高山流水弾得淡雅疏脱、淳静简远,令人拍案。

    自从俊草听到‘以妍’二字,就全然没将琴曲听进耳朵,好不容易挨到一曲终了,他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道,“姑娘果然琴音绝妙,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大人谬赞,妾身姓林,名以妍,以古鉴今之以,菊独妍华之妍,”她说着话微微抬头,露出两枚深深的笑靥。

    “霜露悴百草,时菊独妍华。果然是个好名字,”俊草觉得胸口一阵狂跳,却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林以妍见他对自己的琴曲颇为动容,以为是得遇知音,又为他抚了几曲才送他出来。

    望着林以妍窈窕的背影,在眼前渐渐消失,俊草不禁有些失神。

    “督公是否已经猜到,是何人抖漏消息,害了两位小姐?”程宗华以为他在思量此事,出声询问。

    俊草缓过神来,轻轻摇头,“还不好说。”

    “不知督公需要属下做些什么?”程宗华又问。

    俊草此时脑中一片混沌,突然挥鞭急行起来,程宗华不再多话,策马紧跟。

    疾驰了一段,程宗华见他放缓速度,手里也慢慢松了缰绳,听他问道,“今日那名抚琴的女子,你可还记得?”

    “属下记得,她叫林以妍。”

    “你替我去查一下,”俊草很少策马狂奔,说话微微有些喘息,“她是否为前御史林文晖的独生女儿,一旦查实身份,立刻取我的手令替她落籍,教坊司隶属礼部,应该不会拂了我的面子。”

    “原来林小姐竟是督公的故人,属下回去就办,”程宗华赶紧应承。

    “谈不上故人,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俊草喃喃说着,脑中全是林以妍的影子。

    “看来林小姐和督公还真是有缘,”程宗华陪笑附和,心里却暗暗嘀咕,见过一面,就要替她落籍,两人的关系只怕没那么简单,“督公,若是确认无误,是否需要属下将林小姐送至外宅安顿?”

    “不用,我自有安排,”俊草冷声嘱咐,“教坊司人多口杂,此事切记不可张扬。”

    “是,属下明白,”俊草的心意已经十分明显,程宗华细细回想,这林以妍模样长得还算周正,但已经二十五六,除去琴技尚佳,并无过人之处,没想到却让俊草如此上心。

    俊草吩咐完林以妍的差事,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宗华,你回去即刻核查关防记录,我要知道昨夜究竟是谁,偷偷出宫?”

    “是,”程宗华点头,“嬷嬷说过那人姓郑,不知督公可有疑心之人?”

    “究竟是谁,现在还不清楚。只是除了钱元,谁会对几名罪妇如此上心,半夜三更赶来报丧,真是急不可待!”俊草手中攥着皮鞭,气得牙痒痒。

    “督公,此人就连弱女子也不放过,手段实在太过卑鄙,”程宗华其实也在怀疑钱元,他恨恨道,“一旦咱们查到实据,督公万不可轻放了他。”

    “钱元办事,哪会轻易留下凭据,我只是有些不解,”俊草眉头微蹙,“她俩早晚会知道此事,钱元为何如此着急,连夜让人将死讯捅将出去?”

    “也许,他就是心思歹毒,想给督公心里添堵,”程宗华低声回道。

    原本听说陆家姐妹自尽,自己确有几分难过,可没料想,竟在那里偶遇林家小姐,倒成了一桩无心插柳的好事。但此事毕竟关乎两条人命,哪怕不是为了陆廷成,自己也要查个明白,到底是半夜出宫,害得陆家之女香消玉殒。

    程宗华很快送来关防留名,俊草看后不禁吃了一惊。据宫门的侍卫回话,经厂提督郑吉因为深夜出宫,用了司礼监的牙牌,直到次日清晨才急急回宫。俊草立即让蓝钰跑了趟经厂,蓝钰奔得满头是汗,回话说,郑吉昨夜确实不在经厂。

    无论是名字、身量、还是司礼监的牙牌,都与嬷嬷的描述完全一致。难道真的是他?

    郑吉认识陆墨云,哪怕事先并不知情,见到陆家小姐,也该明白,不可将父之死讯告知其女。如此办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郑吉已经倒向钱元,不再是自己的人了。

    好在,程宗华总算带回一则佳音,他已查证无误,教坊司的林以妍正是御史林文晖的独生女儿无疑。教坊司看到礼部官文,多一个字也没啰嗦,大笔一挥替她落籍,只等主家带了帖子过来接人。

    从教坊司落籍,并非易事,常有富家子弟在教坊司一掷万金,却没有办法为心爱的女子落籍。教坊司众人听到消息,都为林以妍高兴,可她自己却忧心忡忡。她在教坊司待了近二十年,一众姐妹相伴已久,听嬷嬷说,对方是位宫中贵珰,只怕他不仅身体残缺,脾性更是喜怒无常。

    其实她早有属意之人,但是上次一别,已有经年未见,听说家中高堂要他另行娶妾,延续香火,看来以后再不会有机会,与他相见了。

第105章 入府() 
苏宅大门并不显眼,落轿之后,管事乔安亲自领着林以妍转过照壁,她才发现,这是一座敞阔的三进院落。数间正房雕梁画栋,两边厢房的游廊之下,挂着各色眉鸟,一株株盛放的杜鹃、牡丹、芍药、海棠,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屋子早已打扫干净,”乔安领她来到一间朝南的正房,指着门口四名婢女道,“她们都是伺候林小姐的,若觉得不够使,小的再给林小姐添置。”

    “奴婢见过林小姐,”四人齐齐上前见礼。

    “都起来吧,”林以妍略显羞涩,她微微侧身跨入房门,抬头就看见琴桌上摆着一张古琴。琴身以桐木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琴背池上方刻篆书‘九霄环佩’四字,她不禁轻声惊呼,“是雷氏的九霄环佩?”

    “小的粗鄙,不通音律。不过主上说了,林小姐琴艺卓绝,必须是绝世好琴,才能与林小姐相配,”乔安说着话,打开一旁的五屏龙凤纹镜台。只见屉斗内里放了好几套头面,有纯金累丝、纯金镶宝,还有各色玉、翠、象牙饰品,件件精美绝伦,“这些都是最时新的式样,主上说了,若是林小姐看不中意,就让璇玢楼再送些别的款式过来。”

    璇玢楼是京师最好的银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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