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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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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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见了常仪上神,无不顶礼膜拜。然而,他只静静地站在原地,淡然答道:“救出安宁,本座便离开。”

    他说的理所当然,不容反驳。

    “愚蠢。”常仪冷语道,“凡人,你不知自己所救究竟何人,枉送性命。”

    “愿闻其详。”

    “天机不可泄漏也。”黑影靠近,寒气逼人。

    “聒噪至极。”

    玉采见状,只将手一挥,继续催动灵力。

    面前的血红与翠绿,顿时又如毒蛇猛虎,继续挺近。

    “灵法天问?”黑影看见他出手,竟似自问自答。她的语气中,充斥着惊疑。

    玉采并不搭理,他只专注于一件事,那便是,破坏法阵。

    常仪好似不死心,接着问道:“凡人,你从何处修得?”

    “收起你的好奇,从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

    眼下,他并不十分专注。他风一样地飘到黑影中,雷电般出击。

    黑影猝不及防,乱做两团。

    “再不滚,本座就喊盘古过来,给你收尸。”

    “不知好歹,狂妄至极。”常仪冷冷骂了一句,黑影散去。

    他再不用分神。

    火海、血川、刀山——所谓的三途,在万千藤蔓的牵引下,不得不改变方向。

    它们再不扭曲,再不交叠,只顺着藤蔓的方向,极不情愿地,统统向玉采身前袭来。

    一声巨响,过后是长久的,死寂。

    藤蔓枯萎,消失。

    尖刀碎裂,化成粉末,飘进火海。

    烈火越燃越淡,渐渐被血水湮灭。

    血水下降,褪去,不留一丝痕迹。

    哪有血川?

    哪有火海?

    哪有刀山?

    这分明,只是一座石室,一座长宽不过一里的,冰冷石室。

    他睁开眼,看着石室另一头,一个身影,躺在那里。那人衣衫褴褛,浑身斑驳,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迈开步子,却发现,脚步沉重。

    他突然明了,自己的灵力,全都交代在了这三途法阵中。

    他的飘飘荡荡,他的足印清浅,全没了。

    他只能忍着剧痛,一步一步,缓慢、艰难地,朝着尽头走去,朝着那人走去。

    刚才那一声巨响之后,安宁突然觉得,身子失重,再无在液体中飘荡的感觉。她以为那一声巨响,是自己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动静。

    她不再清醒,她觉得疼痛钻心,只想一觉睡过去,再不醒来。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了脚步声,极为沉重。

    她睁开双眼,却觉得眼前模糊得厉害。许是刚才连同着眼睛也受了重伤,什么都看不真切。

    恍惚中,她看着那一步一步靠近的身影,缓慢,艰难。

    那人衣衫褴褛,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深深浅浅的刀伤划痕不计其数,似从鬼界流窜而出的厉鬼。

    她看见那人慢慢俯下身,朝自己伸出手,忽然笑了起来。

    她想,不会真是来索命的吧。

    也罢,一条长路,两个人走,不会太孤单。

    她咬着牙,忍着疼,也朝着那人,抬起了手。

    虽然双目灼痛,她根本看不清来人。但是,她深深地知道,无论是九州,还是地府,这般不怕疼、不怕死的家伙,她只认识一个。

    她听到那人开口,声音低沉,轻柔。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安宁,我来了。”

    他的手心灼烫,炙热。

    她闻言一笑,心中柔软,旋即昏死过去。

    这一生,就这样吧。

    睡梦中,她觉得自己又到了那人怀里,他的胸膛滚烫,他的呼吸急促。

    一个简单熟稔的动作,他却做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

    他抬手,在她脸上摩挲了好一阵子,才颤颤巍巍地,揭下那张人皮面具。

    他又颤抖着,将面具放在她手里。

    他缓缓凑近她耳边,似用尽余生最后一点气力,轻声说道:“这张脸,或许能保你一命。”

第六十二章 救命恩人() 
安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松软的大床上,周遭的景致,似曾相识。

    这是她母后的寝殿,是九州最最奢侈的冷宫,她绝对不会认错——因为房中的布置、摆设,都丝毫未变,案几与窗台,也是一尘不染。

    原先她只在中看到,痴情的男人直到妻子过世后多年,都不舍更换她的旧物。

    那时,她时常觉得,这种睹物思人的方式,确实也算感人。

    所以她也私下里搞些小动作,比如偷走他的绸带,比如留存他的发丝。

    但是眼下,她突然发现,这样的怀念,真是愚蠢至极——人都死了,做戏给谁看?

    母后活着的时候,知生老儿没事就找她吵架,当然,也可能是打架。因为她从门外,总能听到乒乒乓乓的碎裂声。

    他有事没事,就知道给母后添堵。不是娶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人,回家添枝散叶,就是千方百计想着,怎么扳倒外祖父,以便树立自己的威信。

    最后,他儿子也生了一串串,把外祖父一家也灭族了,母后就跟着外祖父走了,再不留恋。

    她此刻很想下床,去问问知生老儿,母后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挪动了两下,发现身子已经没那么疼了,伤好了大半,衣衫也崭新,光洁,分外奢华。

    她端详着手中那张人皮面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张脸,还真的保了我一命呢。”

    她暗自思忖,兀自笑着,看来那个人,还真的是将法阵破坏了呢。她的师父,从来都有通天彻地之能。

    想到这些,她又皱了皱眉头。她记得,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是怎么在护卫重重的牛贺皇宫中,全身而退的呢?

    她想问问,他如今,伤都好了吗?

    他现在,人在哪里?

    她刚准备下床,几个宫女迅速而轻盈地围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定在侧。

    在这种浓重的贵族文化的熏陶下,牛贺宫里随便拉出一个普通宫女,也胜过别国许多大家闺秀。

    她们低着头,躬着身,安宁不说话,她们绝对不开口,她们甚至连喘气,都轻缓而匀称。

    她没有搭理这些人,径自走出房门。

    深秋是一个适合哀思的时节,牛贺的秋天,更是婉转而惆怅。

    她站在园中,望着眼前的景致,秋声共寒色,还有瓦屋尖尖上的雨滴,一粒一粒,碎在地上。那微弱的声响,仿如生命的消逝,淡淡,漠漠,归于无声。

    这人间,到了秋来,黄叶摇落,心事摇落,万物都摇落。

    她抬手画了个灵符,招来两只青黑色大鸟。

    许是重伤初愈,这灵符画得,难免有些偏差——一同被召唤来的,除了天罡与淳风,还有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挑,瘦长的骨架裹在宽大的轻裘里,显得极为风雅。

    他的眼神忧郁,他的嘴角轻扬,他看上去,似笑非笑。

    他站立如轻柳,喘息如长叹。

    他的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安宁虽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知道,她一定是牛贺的大权贵。

    因为,只有牛贺的权贵,才有这般风雅。只有权贵中的大权贵,才能走在她母后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

    他那光洁的长发,惨白的面庞,周身的熏香,无不昭示着他的风雅。虽然安宁将这一套牛贺贵族的调调,统称为阴阳怪气,矫揉造作。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安宁面前,稳稳站定,过了一会儿,直到调整好呼吸,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的大鸟,着实漂亮。”

    “别动。”

    安宁好心提醒,却还是慢了一步。他轻轻抬手,想要抚摸天罡那一身漂亮的青黑色羽毛。

    天罡见状,两只红眼圆瞪,双翅一扇,将一道光束,直直劈向那人面门。

    他略略向后退了两步,举止得体。然而正是因为他的举止得体,他后退的,还不够多。

    他的衣物上,因此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焦黑。

    “说了让你别动。”

    “我以为,你是在与鸟说话。”他的模样惆怅,配上那说话的腔调,看上去竟有些委屈。

    安宁学着他的样子,潦草地行了个礼,不紧不慢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长生。”

    “噗,那不是长略大哥嘛。”安宁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想到长略那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他与眼前这人,到底有哪几分相像,可以称之为兄弟。

    长生见她一笑,只当她是嘲讽。

    他是贱民之子,学了一套言语举止的调调,倒是混迹在牛贺贵族圈子里,毫无违和。

    但也正因为他的老底,他须得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触碰到,那些所谓的权贵们,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的东西。

    其实,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如何伪装,总有人在关键时候,拿着他贱民之子的身份说事,给他难堪。

    他微微皱着眉头,幽幽叹道:“有公主这般与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安宁闻言一愣,旋即了然。

    她问道:“不知是怎么个救命法?”

    “六年前,公主突染恶疾,宫中无人可以医治。无奈之下,知生皇只得对外宣称,公主病逝。”

    安宁听着,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与传闻,简直一模一样。

    “然而,我于行军途中,带着公主便访世间名医。”他说得有模有样,“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公主此刻,可不就健健康康地,站在我的面前?”

    “这样说来,咱俩的关系,应该极为亲近啊。”

    她总结了一下,觉得理当如此。眼前这人,可是将她这个活死人带在身边,风里来雨里去的,走了六七年呢。

    他略微颔首,算是点头。他点头的模样,可比安宁要文雅得多。

    他说:“可不嘛,只要公主应一句,我立马就去跟知生皇提亲。”

    “这倒不必。”她想了想,又问道,“知生老儿呢,他现在人在何处?”

    她想问“死了没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歹知生老儿也救过她一命,做人不能太过忘恩负义。

    “他被刺客重伤,正在宫中调养。”说这话时,他那忧郁的眼神,已掩饰不住极度的哀伤。

    君王危难,他只恨不能以身犯险。

    “那么刺客呢?”

    “被关进三途法阵,灰飞烟灭了。”

    安宁又忍不住点了点头,她觉得,长生说得极有道理,弑君犯上,确实该处以极刑。

    她接着问道:“你们可有查出,是何人要谋害父皇?”

    “是个琴师。”

    “哦?”她努力睁大那双桃花木,努力配合着,显得震惊。

    “她是个江洋大盗的后代,因当年知生皇捉拿贼人,她心中积怨,便扮作琴师,混进宫中,弑君犯上。”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这些搞政治的人,为什么能把好端端的一件事,生生拆成两桩,还拆得毫无关联?

    你若说这两件事是假的,它又有些真,你若说它是真的,它又偏偏是假事。

    无论真事假事,安宁从长生的话里话外听了出来,这两件事,跟玉采都全然没有关系。

    要探听玉采的下落,她只能自力更生。

    长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安宁想着,他俩既然都是同行五六七八年,那么亲近的关系了,那男子又为了她,天南海北的遍访名医,他既如此痴情,自己也便不能太过绝情。

    她既不反对,也不搭理,只转个弯,进了书房。当然,身后还跟了个举止风雅的男子,轻裘缓带,步履翩跹。

    宫人见状,各自心领神会,再不跟随。

    两个人总比一群人好,她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她找来绢布与笔,在案几前站定。

    长生问:“可用磨墨?”

    她嫣然一笑,似自言自语:“我是用丹青呢,还是写血书呢?”

    她身段窈窕,模样魅惑。明明是妖妖道道,长生看着,却觉得是遇了仙人,足足愣了半晌。

    她在他愣神之际,也暗自神伤了一刹——这个问题,玉采从来不会问。她若提笔,他必在旁伺候着,前提是,他有空。

    待长生反应过来,开始着手磨墨。

    他动作娴熟,得体,模样甚是好看。若有墨阳尺镇在案头,她几乎以为,面前这人,就是知生老儿。

    看来长生这师父,找得还真是金贵。

    她提笔写道:“吾师玉采,徒儿一击得手,大仇得报,静候佳音。”

    她字迹原本潦草张狂,有些难辨,“大仇得报”这四个字,偏偏写得形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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